《清明雨上》梦紫缘

1、清明雨上

　　清明雨上

　　我在人间彷徨寻不到你的天堂东瓶西镜放恨不能遗忘又是清明雨上折菊寄到你身旁 把你最爱的歌来轻轻唱
　　——许嵩

　　二、
　　我叫苏然，是一抹飘荡在忘川河的孤魂，我在等一个人，一个我忘记的人。

　　三、
　　相恋第三年，我和苏然提出分手，我和他说，苏然，我们不合适，分手吧。苏然怔怔的看着我不可置信，直到我将屋子里的东西全部都收拾好，他才回过神来拽着我的衣角一遍一遍的问我，他说，何颂，为什么。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低头看着地上，灯光打在我们两个人身上，地上是我们的影子，曾经，他对我说，何颂，你看，我们的影子交织在一起呢，以后如果我不在了一定是化作影子跟着你，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
　　一辈子。
　　呵，一辈子有多久？苏然，一辈子对于我们来说，太远了。
　　我将苏然的手一点点的掰开，我说，苏然，你别这样，我们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何颂，你要我好聚好散？当初是你让我变成同性恋的，是你说你会爱我一辈子的，现在你却和我说分手？何颂，你说好聚好散，你觉得我还能回去吗？我他妈的被你毁了，毁了你知道吗！
　　苏然的双眼猩红，瞪着我的时候却还要忍住不哭。
　　我记得我在追苏然的时候说过一句话，苏然，你知道吗，你的眼睛很美，美到让我看一眼就足以沦陷。
　　我伸手想要狠狠的将他的头摁倒我的怀里，可是却在伸出的那一刻又握紧了拳，我笑着摇头，苏然，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你也别太幼稚，三年来，你都没能从心里接受我，我又为何要在陪着你演戏，你——只是贪恋我对你的好罢了。
　　其实贪恋的人又何止苏然一人，我心里苦笑，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该离开，不该留恋，不该的，何颂，是时候放手了，不是吗？
　　苏然突然笑开了，像是疯了一般的扯着自己的衣服然后扑向我，他说，何颂，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要分手的吗？你是因为这个才说出这些话的对吗？那好，我让你操，我给你，我什么都给你，你不要走，你留下来好不好！
　　蹭在我身上的人紧紧的摁住我的双手，亲吻着我的面颊，唇边那咸咸的味道是什么，苏然，你为什么要哭，苏然，你这样要让我怎么办，苏然，苏然……
　　啪！
　　你在犯什么贱！我喘着气瞪着眼前的人，手上隐隐的痛意在告诉我，不能心软，不可以心软！
　　你就是不爱我了是不是，什么不合适，根本就是不爱了，你滚，你滚啊！何颂，你给老子滚的远远的，最好永远也不要回来！苏然捂着自己的脸，眼里满是泪水，那双眼里从前一直都是满满的笑意，如今却是积满了泪，苏然，你为什么要哭，你该笑的，我把你拉进了地狱，现在还你自由，你该笑的，不是吗？
　　我提着行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离开了那个满载着我和苏然记忆的地方，离开了那个我一生中拥有的最爱的人的地方，离开了……我的家。

　　四、
　　喂，你叫什么名字。我还在埋头睡觉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闯进来，不想理会来人，我皱皱眉继续睡着却是如何也睡不着。
　　你好，我叫苏然，新转来的。那个人还在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吵得我不得已的爬起来，站起身的时候便看到一个长相清秀的男生抱着一堆书站在我旁边，他笑着说，我就知道，你果然没睡。
　　我冷哼一声拿起书桌上的书提脚便走。
　　喂，你别走啊，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呐！身后的脚步略微有些杂乱，不知为何，我竟是笑开来，这个人，除了吵了点，啰嗦了点，好像挺好玩的。
　　何颂。我抬起手挥了挥，示意再见。
　　只是再见却来得太快。
　　回到宿舍后没多久，门口便是气喘吁吁的那人。
　　他站在门口扶着门框边喘气边自言自语，呼，累死我了，为什么换个专业还要换宿舍啊，害的我爬死了，早知道就不换专业了。
　　看到我的时候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惊叫起来，何颂！好巧，你也是这个宿舍的啊。
　　宿舍里还在睡觉的哥们一个枕头扔下来嘟囔道，你们一群混蛋，大周末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要认亲回家认去。
　　我看着那人不好意思的挠头跑到室友床边道歉忍不住的笑出声来，这个人，还真是好欺负。
　　苏然。我不知为何突然的喊住了那人的名字。
　　啊？站在床头的他突然回过头来，眼里全是笑意，白皙的双颊有点红晕，额头因为方才爬楼的缘故还有些汗迹，额前的一戳刘海湿漉漉的，看上去本该是滑稽的，可是那一刻我却听到自己的心不规律的跳动声。
　　我别过头不去看他，只是小声道，苏然，你的东西搬过来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好啊，苏然笑着走到我跟前将怀里的一堆书放到桌子上，何颂你人真好，刚才在教室……总之对不起，谢谢你了。
　　我没说话，周围都充斥着这个人的味道，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不知为何，心却是跳动的异常。
　　我从高中便知道自己是gay，是个不折不扣的只对男人有感觉的同性恋，这么多年除了当时爱上自己的体育老师让自己明白自己的性取向外却是再也没有对任何人心动过，而苏然，却意外的，让我怦然心动，我能确定，那种感觉——一见钟情。
　　跟着苏然去了他以前的宿舍，看着他将一个装着衣服的箱子递给我，嘴角忍不住的抽搐起来，这个人还真是不客气。
　　呐，这个箱子比较大，你看起来力气应该也挺大的，这个就交给你了，我呢，就抱着这些被子了。苏然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都是笑意，能对一个才认识的人如此理所当然的指挥，估计也就只有苏然一个人了。
　　看着他吃力的张开手臂去抱住那一堆被子，我忍不住的调侃起来，苏然，你这是抱着你媳妇呢。
　　那是，我就这么一个媳妇，媳妇儿啊，你该减肥了，夏天快到了，再这么胖你老公我可抱不住了。苏然抱着被子露出的头龇着牙，我老婆可是常年陪着我打炮呢。
　　我被他的话逗乐了，这小子看不出来是那种会和人说荤段子的人。
　　苏然的东西都搬进宿舍后，原本的四人间只有三个人住现在多了一个人就显得有些拥挤，苏然还觉得不好意思，把宿舍的人都邀去请大家大吃了一顿。
　　苏然的到来并没有改变什么，大家依旧是每天好好学习的就去图书馆或者自习室，不好好学习的就留在宿舍打游戏，大概唯一改变的，是我。
　　何颂，你去自习室啊，一起啊。
　　何颂，要不要去吃饭，一起吧。
　　何颂，看电影么？我这有两张票，一起去啊。
　　何颂，有没有喜欢的妹子？要不要小爷我帮你支支招？
　　何颂，起床了，一起去打篮球，再睡就生虫子了。
　　何颂，要不要去洗澡？去吧去吧，我缺个人给我搓背呢。
　　何颂……
　　苏然不管做什么都会叫上我，室友嘲笑我多了个跟屁虫，多了个事儿妈，可是他们却不知道这样的苏然却让我甘之如饴。
　　苏然，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让我误会？我不想耽误你，不想你也和我一样，成为一个只能躲在暗处的变态。
　　大三的课程很紧张，苏然又是转专业的，自然学起来更吃力，我想如果那日苏然在教室没有喊我，会不会我就不会动心。会不会……
　　不会，因为只要遇到那个人，我便会动心，因为那一双眼会忍不住的让人陷进去，因为那个人就是有着能让我心动的魔力，也因为，于万万人之中，他叫住了我，我结识了他，如此微妙的缘分，如此……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苏然，我有话和你说。
　　在大四离实习期还剩一个月，我和苏然走在操场的时候我对苏然说。那日天气很好，好到让人心情愉悦，好到，让我觉得是时候和苏然表明心迹，好到让我不想再躲在暗处，想要在阳光下宣告着自己内心的感情。
　　苏然，我喜欢你。
　　苏然，我是gay，我喜欢男人，我喜欢你。
　　我的手搭在苏然的肩上对着他的眼睛从未有过的认真，我看到了苏然眼里的诧异，看到了苏然眼里的闪躲，心没由来的抽搐却还是笑了起来，苏然，今天天气真好。
　　呵呵，是、是啊，天气真好。苏然应和道，然后微微抬头看着我，何颂，你在和我说笑话吗？我刚刚想了下，今天不是愚人节。
　　我扑哧就笑出声来，恩，不是愚人节，我没有说笑话，苏然，你知道吗，你的眼睛很美，美到我只要看一眼便足以沦陷。
　　为什么是我？苏然咬咬牙，说话的时候有些语无伦次，何颂，你怎么会喜欢我呢，我们是好兄弟啊，恩，我是男生，你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何颂，我是苏然。
　　苏然一遍一遍的说着自己是男生，我看着他低头不看我，两只手交织在一起好像缠住的线打了结。
　　苏然，没关系的，我知道你不能接受，真的没关系的。我在说着这句话的时候眼泪却流下来了。苏然，我宁愿你像从前那样对我说，何颂，我饿了，要不我们一起去吃饭吧，而不是现在这样低着头不看我一遍一遍的在给自己催眠。

　　五、
　　我去实习了，没有和苏然说去了哪里，也没回宿舍和室友们告别，我甚至在想着，从大三到大四，这一年里，其实不过是我做的一个梦，一个幸福而又揪心的梦，梦里有个叫苏然的男生让我心动，有个叫苏然的男生绕着我转，有个叫苏然的男生一遍一遍的叫着我的名字。
　　实习的时候，带我的领班很严厉，对我像是使唤奴隶一样，每天被指使做这做那忙的停不下来，忙的让我没有时间去想苏然，只是每晚睡梦中总会梦到一个人唤着我的名字，他说。
　　何颂，你在哪？
　　和苏然没联系的第七十四天，领班告诉我公司楼下有个人找我，让我快去快回。
　　我没想过来找我的是苏然，从来没想过，而事实是，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那个人就站在门口张望，看到我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起来。
　　何颂，何颂！
　　苏然，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我出了电梯走到门口的时候，门口的保安诧异的看了我一眼，我没理会，拉着苏然去了拐角处。
　　苏然，好久不见。我松开苏然的手，淡淡道。手里还有那个人手心残留的温度，那是我不能贪恋的温度。
　　何颂，你……你过的好吗？苏然抬头看着我，眸子里全是希冀的光。苏然，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很好，你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就回去做事了。我扭过头不去看他，可是心却忍不住的疼。
　　何颂，你为什么不看我？苏然拽着我的衣角，语气里似乎还有怒气，苏然，你气什么？你不是该躲着我这个同性恋的么？
　　没有。
　　那你看着我啊，你不是说喜欢我的吗？何颂，你看着我，你是不是喜欢我？苏然掰过我的头，四目相对，我看到苏然眼中的我，样子说不出的憔悴，这两个月我真的是累坏了。
　　苏然，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我推开苏然瞪着他，是，我是喜欢你，可是你不稀罕不是吗！
　　谁说我不稀罕，谁说的！你一声不吭的就离开，你说你喜欢我，你不给我考虑的时间就躲开，这两个月我一直问，一直问，没有人知道你去哪里了，导师说你拿了实习报告就走了，室友说你没有说去哪里，我到处找你，我、想好了，想要告诉你我可以接受，我可以尝试喜欢你，或许我其实也是有喜欢你的，可是你却不见了，你不见了，何颂，你不见了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你，你知道吗，我差点疯了，找不到你，哪里都找不到你！
　　苏然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我的心里，我该是高兴的，可是却忍不住的想骂自己该死，原来幸福可以在手边，而我自己却躲开了。
　　我抱住苏然，重复的道歉，亲吻着他的面颊一遍一遍的喊着他的名字。
　　苏然，苏然，苏然，苏然我喜欢你……
　　苏然红了脸，哭着的眼突然笑了起来锤着我的胸膛骂着，混蛋，下次你要走之前一定要和我说，不可以突然消失！
　　我和苏然同居了，苏然住到了我公司配置的宿舍里，和我一起在公司里实习。
　　我知道苏然或许只是太依赖我，只是习惯了和我在一起，并不是像我喜欢他那样的喜欢我，可是他能接受我却让我依旧觉得幸福，至少我可以等，等到他真正接受我的那天。

　　六、
　　你在等谁？新来的小鬼坐在我旁边学着我的样子手托着下巴看着我。
　　我也不知道，我忘记了。我摇头。
　　忘记了？那，你记得你叫什么吗？
　　苏然，我叫苏然。我从树上跳下来，小鬼，你叫什么？
　　你就叫我小鬼吧，以前的名字也只有活着的人记得了，死去的人不是该重新开始么？小鬼笑着朝我拌了个鬼脸，哥哥，今天清明，大鬼都回家看家人了，我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你呢？你也忘了吗？
　　恩，忘了。我抬头看着天，天空灰蒙蒙的，是要下雨吧，这是第几个清明了？忘了呢，苏然，你到底在等谁呢？
　　哥哥，要不，我们去人间吧，也许逛着逛着就能找到家人呢？小鬼也从树上跳了下来，这忘川河有什么好看的，你什么也不记得就什么也看不到，还不如自己去找呢。
　　不了，找不回来了，没有了心，什么也找不回来了。我笑着捂着胸口，那里已经没有跳动的声音了。
　　我还记得孟婆将孟婆汤送到我手上的时候诧异的说，你居然没有心？没有心可是过不了奈何桥投不了胎，孩子，你要在这等着那个拥有你的心的人才能过去。
　　那个人是谁？孟婆没有说，她只是说，谁有你的心，只有你自己知道。
　　只有自己知道吗？可是已经忘记了啊。我看着奈何桥上来往的人无奈的笑。

　　七、
　　苏然！
　　我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是灰暗的。胸口的心在不规律的跳动着。
　　苏然，你在哪里。
　　我从床上爬起来。穿上拖鞋拉开窗子，窗外灰蒙蒙的，好像又要下雨了，每年的清明节都下雨，这个天，真是让人烦躁。
　　从床头拿了烟点燃，坐在床头心思却飘向了那个梦，又梦到了苏然，和苏然相识到相恋，到分手。
　　呵，是我自己提出分手的，可是却也是我来寻他的，苏然，你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你就是不爱我了是不是，什么不合适，根本就是不爱了，你滚，你滚啊！何颂，你给老子滚的远远的，最好永远也不要回来！
　　是谁永远都不回来？我回来了，可是你呢？你又去了哪里？
　　灭了烟，拨了医院的号码，那头是个甜美的女声，你好，我是何颂，今天去复诊。恩，好的。有东西给我？恩，好，我等下就过去。
　　挂了电话深深的叹了口气，胸口咚咚咚的还有声音真好，苏然，你知道吗，在知道自己还能活着还能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太幸运了，就算那时候我已经和你说了分手，我还是相信你会回到我身边的，那时候我躲开，这次我不会了。
　　可是你躲到哪里去了呢？我为什么找不到？
　　去医院的时候医生给我做了检查，这是第三次复诊了，医生说我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了，心脏融合的很好，没有任何排斥反应。从复诊室出来的时候我捂着胸口，就算是换了一颗心，这颗心也依然是爱着那个叫做苏然的人。
　　何先生，每年的清明都让你来复诊，我知道你也一直在好奇是谁捐的心脏，这里是一份心脏捐赠合同，这位先生虽然一直强调不让你知道，但是你现在已经恢复的很好，心脏也没有出现排斥反应，医院里的其他医生和我商定后还是觉得你有权知道自己的心脏是谁，何先生，这份合同你先看看，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再来医院询问。医生将一个袋子递给我，那个袋子里有一堆的文件，可是不知为何，我却有些不敢接。
　　咚、咚、咚……
　　心跳的好快。
　　谢谢医生。我接过袋子没有立即打开。苏然，我是不是真的是个胆小鬼，遇到事情只会躲，现在连自己的救命恩人也躲，是不是因为这样你才会不想见我？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忙了一上午没有吃饭，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冰箱里拿了一个鸡蛋和一把面条。
　　医院给我的合同我仍在了桌子上。
　　将面和鸡蛋放到锅里后，等着面熟的时间，我去拿了合同的袋子，打开袋子的时候看着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字，那么多的字，可是我却只看到那两个。
　　苏然
　　苏然，我的救命恩人和你一样的名字呢，苏然，你听到了吗？我的救命恩人和你的名字一样。
　　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还好，还好不是你，苏然，我先吃饭了，吃完饭我再去找你。你不可以再躲我了知道吗？我保证我以后不会再吼你，我那天不该打你的，我错了。
　　我将合同装进袋子里，可是手却一直抖个不停，何颂，你抖什么抖，这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要去谢恩的，等找到苏然就一起去谢谢他就是了。
　　轰！
　　窗外下起了雨，阴了整个上午这个时候雨终于下了下来。
　　厨房里的面香飘满了整个屋子，苏然，你在哪，我想吃你煮的面了。

　　八、
　　我叫何颂，我在找一个人，那是我爱的人，我想告诉他，苏然，回家吧，我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