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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乔瓦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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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记得。”她说,“这是你四岁时候画的,你父母当时赞不绝口,认为你对色彩敏感非常,将来或许会成为大画家呢。”
朱利亚诺窘迫地说:“您能不能别提那些丢人现眼的事……”
恩佐问:“您是否记得这幅画具体是何时何地画的?画中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狄奥多拉托腮思忖:“应该是热月的时候。是的,一准没错。我记得朱利亚诺是在萨孔家的乡间别墅画出它的。我们只在夏季才会搬到那儿避暑。要说画中有什么特别之处……嗯,缺乏洞察力的我实在看不出来呢。”
“这么说画中的房子并不是萨孔家族的祖宅,而是乡间别墅?”
“我想应该……是吧?”
恩佐不由分说捉住狄奥多拉的手臂:“您今天如果没有别的预约,就和我们一起郊游踏青如何?”
“现在是冬天,踏什么青?!”
狄奥多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恩佐拖出房间,塞进停在旅店门口的马车当中。
“你这是绑架!”她从车厢窗户探出头,对恩佐怒吼。
刺客一脸无所谓地跳上驾驶座:“怎么会呢,您不想跟您的得意门生一道故地重游吗?”
“恕我直言我一点儿也不想!”
朱利亚诺打开车门,狄奥多拉刚想下车,却被朱利亚诺推了回去。
“既然您这么不情愿,那您就只好一个人去了。”他一把拉上车门,在老师对面坐下。
“什么?!”女学者惊恐万状。
“去别墅必须出城,可我现在……不太方便,怕被守卫认出来,所以只好请您给恩佐指路。”
“指什么路?你们到底想干嘛!”
“去别墅的路呀。我怀疑父亲在那儿藏了什么,他留下这幅画作为线索,指引我们去寻找被藏匿的真相。”
狄奥多拉总算弄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你是说,你全家被杀的真正原因?”
“没错。”朱利亚诺扭头望着窗外。和老师谈论这个话题让他很不舒服,心里压着某种沉重的东西,胸口一阵憋闷。
“你大可以直说,何必这么鬼鬼祟祟的。”
“我怕您不同意,只好先斩后奏了。”朱利亚诺虚弱地笑了笑,“说来也巧,很久以前——应该是大瘟疫爆发前的那个夏天吧——我和母亲一起乘马车去往别墅,路上遇见了一名缄默者。我记得那是个女人,穿着夸张华丽的衣服,腰间却佩了一把朴实无华的剑。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缄默者。”
“我也记得。后来你特意问过我这件事。”
“母亲对他们异常反感,当时的我根本不明白她激动的原因。”
“因为奥莉娅和维托都是光明正大的人,向来不屑与这些三教九流之辈为伍,却因为情势所迫和他们做了交易。”
朱利亚诺出神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道:“就好比一个人厌恶杀戮,但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拿起剑。”
狄奥多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那个时候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有朝一日也会成为缄默者。”
朱利亚诺猛地收回目光,转向他的老师。女学者不由地往后一缩,仿佛被他眼眸中迸发的锐利锋芒刺痛了一样。
“我不会变成缄默者的。”
“……真的吗?”狄奥多拉小声问。
“恩佐已经答应我,决不逼我接他的班。等我完成复仇,”朱利亚诺心里默默加了一句“也完成这桩委托”,“我就开始新的生活。”
狄奥多拉盯着自己放在大腿上的双手:“你会不会和维托他们一样,越是不愿去做一件事,那件事就越会发生?”
“没人能逼我做我不愿做的事。”
狄奥多拉叹了口气,往后一靠,闭上眼睛,表示她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了。
马车在“鲜花涌泉”门口停下,朱利亚诺推门下车,然后马车再度离去。年轻人望着车轮扬起的尘土,用袖子遮住口鼻,待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后才转身走进庭院。白天的妓院静悄悄的,称得上是门可罗雀,等到夕阳西下的时候,这儿才会迎来一天的“清晨”。
就连贾欧都不在。那位敬业的管事忙了一夜后也需要歇息。值班的门房正打着呵欠,这几天朱利亚诺出入得勤快,他早已认识了,所以拦也不拦。朱利亚诺自己推开妓院大门,惊讶地发现居然有人在等他——当然了,他根本不想见对方。
乔瓦尼倚在二楼的栏杆上,慵懒地向他挥挥手。
“你找死?”朱利亚诺冷冷地说。
“干嘛这么凶?是你抢了我男人,又不是我抢了你男人,我还没凶你呢。”
“恩佐是你的男人?真好笑,你不去当弄臣真是屈才了。”
他走上楼梯,心想如果这个小男妓敢拦他,他就把他从二楼推下去!说到做到!
但乔亚尼靠在原地,动也未动。朱利亚诺走近后,他充满兴趣地打量着他。
“这么说你和他是来真的?”乔瓦尼问,“不是那种……呃,玩玩的关系?”
“废话!他难道没跟你说吗!”朱利亚诺怒不可遏。
“我以为他是厌烦了我们才故意拿你当挡箭牌的。”
“别的人我不知道,但是你真的很招人烦。”
乔瓦尼不怒反笑:“多谢夸奖,这说明我不但不招人烦,反而还魅力四射,因为你觉得我没有威胁的话就不会对我剑拔弩张了。”
“你——!”
朱利亚诺动了动手腕,藏在袖中的刀片无声地滑到掌心。他一面用袖子挡住手掌,防止乔瓦尼看到,一面挑起嘴角:“这算什么,你想见见我真正‘剑拔弩张’的样子吗?”
乔瓦尼卷起自己一缕头发:“敬谢不敏。不过你这么精力充沛,还是留着力气对付他的敌人吧,别再让他受伤了。”
朱利亚诺瞪着他。
“对他好一点儿。”乔瓦尼离开栏杆,走向往下的楼梯,“他从不说自己的职业,但大家多多少少能猜出一些。他从前……过得很不好,每次来身上都会增添新伤,人也总是不开心,我从没见他发自真心地笑过。既然你和他是真的……那就好好对他,别辜负了他的好意。”
朱利亚诺咬着嘴唇。废话。他想。这种事还用得着你说?
“我真羡慕你。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羡慕你羡慕得要死。”
他已经快走到楼梯底端了,朱利亚诺忽然说:“……应该是我羡慕你才对。”
“嗯?”乔瓦尼抬起头,透过栏杆的间隙仰望他。
“你认识他比我早,和他相处的时间也比我久。应该是我羡慕你。”
乔瓦尼撑着栏杆:“哇,看来你总算有那么一点儿认同我了。”
他们俩对视了一会儿,方才那种充满敌意的氛围不知何时消失了。男妓伸出拇指指了指自己背后,“反正时候还早,要不要来我房间喝一杯?”
“……去你的吧!”朱利亚诺尖叫着冲上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