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行书》羽小飞

6、香意方浓（三）

　　龙家是制香大家，历史悠久。即使因为一年前龙诞香的事件受了些打击，也仍旧屹立不倒，其家主龙世安也是天翔城内难得还可与雅青并列的制香师之一。
　　今天是龙家又一家香铺子开张之日，场面盛大，光是各家送来的贺礼便放了一堆。
　　然而龙世安此时却皱眉看着桌上那单独被拣出来的一串通红的冰糖葫芦，端起青瓷茶杯，用杯盖拨动茶叶，啜了一口，脸色阴沉地说：“真难喝。”
　　“爹，店铺开张，雅青却当着众人送这么个东西当做贺礼，也太不把我们龙家放在眼里了！”
　　龙家长子龙晋宇愤愤地指着桌上的东西，气急败坏地说道。
　　“你闭嘴，总这么急躁哪有长子的风范？”龙世安冷冷道：“反正他也不是第一天与龙家过不去了。我总觉得前些日子的事，和雅青也有一些关系。”
　　三年前曾来过一个陌生的胡商，他的龙诞香格外的便宜，品质却是上乘。龙家制香多要用到这一味名贵香料，很快便和这个胡商建立了联系，龙家的龙诞香都由他提供。
　　可是四个月前，那个胡商忽然声称路上出了些麻烦，成本上涨，因此龙诞香也要涨价，这一涨竟生生涨了五倍。而其他的商人早就因为价格的原因，被这个胡商排挤，早已不再提供龙诞香。偏偏祸不单行，龙家储藏龙诞香的库房起了火灾，多年存下来的龙诞香一块不剩。
　　赏香会将至，缺不得龙诞香，龙家便只好不情不愿地向那个胡商购入，也亏得家大业大，才没有因此亏损，一蹶不振。
　　两人都是三年前突然出现，实在让人心中生疑。想来他应该是想借机除去龙家这个竞争对手，可惜错估了龙家的实力。若非如此，龙家没准真要折在他手里。
　　“这人是个大患，要不咱们索性把他···”龙晋宇悄悄凑过去，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行。他有知府大人做后台，何况现在正是赏香会准备的关键时候，不能出一点差错，这次获胜的香品又是要被选做贡品的。”龙世安摇了摇头，一面拿起那串糖葫芦，一面反对道：“这次赏香会对龙家很重要，若是再败给雅青···”
　　说到这里，他动作忽然一顿，把冰糖葫芦拿到鼻尖，仔细地分辨起来：“这···”
　　看着他奇怪的动作，龙晋宇疑惑地开口：“爹？怎么···”
　　龙世安却一摆手，阻止他说话，随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冰糖葫芦递给他：“你闻闻，这木棍上的味道。”
　　龙晋宇接过来，小心翼翼地闻了闻。一股淡淡的幽香透过浓重的甜味透出来，丝丝缕缕虚幻摇曳着，极清，而又极艳，仿佛美丽女子那含羞带怯的一瞥，让人心神摇荡。
　　“这是···”龙晋宇微微长大了嘴，几乎说不出话来。
　　“哼，这香并非凡品，却是第一次闻到，想来大概是雅青新制的香，熏在这木棍上，挑这一天送上门来作挑衅示威之用吧。”龙世安将他的话接下来，脸色阴郁，眼里布满阴霾。
　　龙晋宇愣了一下，颓然道：“这样的香气，我们恐怕难与之争衡，这一次又要输了么？”
　　“输？”龙世安忽然笑起来：“恰恰相反，他都已经把底牌掀了出来，我们当然会赢。看来那家伙纵使再才华横溢，也还是太嫩，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罢了。”
　　既然普通的手段赢不了，那就用不普通的手段好了。
　　为了现在这种情况，他早就在雅青身边埋下了一枚棋子，现在正好可以使用。
　　“晋宇，你接下来找个不怎么露脸的小厮，去花间楼找一个人。我们只要这样做···”
　　“知道了爹。”龙晋宇应了一声，便离开了房间，心里却不知怎么的总有些惴惴不安。一直候在门外的小厮急匆匆地跟了上去，却被他狠狠地一脚踹翻。他整了整衣袖，将心头莫名其妙的感觉压下去，重新恢复成了那个成竹在胸、高人一等的龙家大少爷。
　　没错，没什么好担心的，这次的赏香会龙家定能拔得头筹。

　　而另一边，叶天出了酒楼，随意逛了半个多时辰，等到肚子有些饿了才想起钱都在苏澈身上揣着，顿时有些郁闷起来。此刻要他就这么回去，总觉得好像是输给了苏澈，虽然他脸皮是挺厚，却不知怎么的不想在那家伙面前低头。
　　不过饿着肚子实在难受，叶天想了一想，索性随便找了家酒楼就走了上去。
　　他衣着华贵，小二倒是把他当成了贵客，老远便迎了上来，脸上满满地堆着笑。
　　“这位客官，楼上请！您要点什么？”
　　虽然口袋里没一分钱，叶天却丝毫不心虚，进了雅间便大大咧咧地坐下来，报出一连串的菜名，又叫了一壶好酒。
　　没错，他打算蹭饭来吃。
　　东西很快上齐了。他挥退小二，大大方方就吃起来，反正他是妖，一会要跑还不简单得很？
　　狼吞虎咽地吃到一半，他才想起还有一壶好酒，便拿了过来，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满足地轻叹一声。酒香清冽，沁人心脾，倒是人间难得的美酒。
　　“哎哎，真是好酒啊！”
　　叶天：“···”
　　对面不知何时多了个粗布衣服、头发花白的老汉，笑眯眯的脸上褶子都挤到了一块，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看着叶天手里的酒壶。
　　叶天挑眉看了看他，问道：“你是谁？怎么上来的？”竟然连他都没有发现。
　　“嘿嘿，小老儿当然是光明正大走上来的。这酒叫千秋醉，酒香醉人，把你给迷了，所以才没发现吧。”那老汉兴奋地搓了搓手，然后指指那满满一壶酒，说道：“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不如小老儿来陪你？”
　　“陪我？”叶天笑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道：“你又不是什么美人，要你陪着有什么意思？”
　　老汉听了这话胡子一翘，搬了张凳子过来重重坐下，气哼哼道：“你要是不让我陪，我就不走了。你们这些人啊，一个个都不知道酒的妙处，真都给你喝了，那就是糟蹋。”
　　他本就是来蹭饭的，没想到还有比他蹭得更加心安理得、理直气壮的。
　　叶天反倒来了兴致，便将酒递给他，老汉两眼放光地一把接过，像是怕他反悔似的咕咚咕咚一口喝下。
　　叶天嘴角一抽：“你这也叫品酒？”
　　老汉擦了擦嘴边的酒渍，这会儿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嘿嘿，放到肚子里慢慢品，慢慢品。”
　　“是么？”叶天闻言默默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老汉瞪大眼睛：“你这后生。得了，我也不是白喝你的，作为交换，就告诉你些有意思的传闻好了。”
　　叶天笑起来：“传闻能值几个钱？”
　　老汉朝着旁边张望了一下，才凑近叶天，说道：“也是小老儿活得长，这事可没几个人知道，要是一般人，我还不告诉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