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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黄雀在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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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本来就热的不行,秦寿成那厮还偏偏赶在这个时间过寿辰,真是会折磨死人!
一大早,天还没亮,秦府就萦绕在一片喜气声中,像是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红绸布中一样,从红地毯到雕梁上的红绸花,到桌面上摆的红喜酒到京娘身上穿的红绸衫,无一处不是红的。
两串大红炮仗挂在秦府门前,合着清晨徐徐升起的红日噼里啪啦响彻整条大街。
寓意长寿绵延。
哼!这种人要是长寿,那她岂不是得短命?京娘不怀好意觑向身边站着的秦寿成。
五官如雕玉,浓眉星目,一声富贵华丽的暗红色喜袍越发衬的此人丰神俊朗,虽然不愿承认,但这厮确是生了一张好面皮。
不知是否察觉到她的目光,秦寿笑道:“娘子盯着我看许久了,若喜欢今晚宴会散去让你看一整晚可好?”
偏生是对她说话,目光却半点没落在她身上,只是这般云淡风轻的站在她身旁,有礼的朝着台阶下往来庆贺的作揖。
看个屁!
京娘笑的春风满面,温柔体贴,只是撩开的一口大白牙略微泛着隐隐寒光。
众人不由感叹果真是夫妻恩爱,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一往情深!
……
炮竹声嘎然而至处,两人身后沉重的朱红色笨重大门缓缓开启,十几个小厮从里头搭了善台,而后丫鬟婆子鱼贯而出,各个都捧着一个大盆,里头装着白粥还有包子,最后几个出来的丫鬟则抱着红色箱子,里头装的是铜钱。
照例寿辰是要心善施粥的。
京娘和秦寿成并肩而立,一人施粥一人发钱。
秦府的粥实打实用白米熬得,不似其他大户吃到底也看不到多少米粒;包子是用细面揉的,一口咬下绝对香甜柔软,还个大圆滚;能吃还带拿,十文一串,夫人亲自给。
本来还只是施粥给乞丐和穷苦人家到最后一些平民百姓人家也带了瓦罐拉着孩子一起来讨粥。
只一会儿的功夫白粥和包子都已经发完。好在前院施粥只是做个门面,真正布粥的地方其实在后门,众人纷纷转到后面去。
京娘看着人都走了,忍不住用手扇着脸,这天儿实在是太热了,只一会儿的功夫太阳就升到了顶空发出炙热的热度,今天她还得穿着端庄稳重,里八层外层简直得要她的命。
京娘背上早已是一层层的汗,正要往回走身后忽然被拉住,京娘诧异往回看,之间秦寿成这厮紧拉着她不放。
“你,你可还记得那孩子?”秦寿成问。
京娘心下被堵了个正好,他不提还好,一提她就气的浑身打哆嗦。那孩子着实的乖,六个月她都能摸到他在她肚子里动了,所以后来她血崩的原因一个是给秦寿成给气的,一个是伤心糊涂了。
京娘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今日布施也是为了他。”秦寿成笑着道。京娘看着他难得真诚的目光,心下一动,许久咂巴咂巴嘴角,话到口中忍了半天没吐出来。
其实她想说,没都没了,现在再想会不会太迟了。
不过忽然觉得这厮今日格外的有些不寻常,那孩子到底是他儿子,现下要是自己说出这话难保得死一死。
于是京娘望着天很顺口的说:“四娘也该生了。”
秦寿成脸忽的一沉,阴测测的盯向她,京娘有些迟钝的任由他盯了一会儿,心下感觉怪怪的,直觉要往后退,秦寿成目光忽的放柔,落在她小腹上:“你想想我们,再想想那孩子,也,也许他也可以?”
“……”那孩子你老就崩惦记了吧。
秦寿成难得的温存并没有持续多久,第一波客人驾着马车缓缓而来。京娘作为女眷是不接待男客的,她忙地缩回后院。
日头越升越到头顶,最后到了正上空发出炙热的光芒,晒得地皮好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一波波浮动。
这次是秦寿成二十九岁寿辰,人说逢十过九,再加上三十而立所以办得格外盛大,秦寿成拨了三处大厅接收客人,女眷处又是两个花厅,来往恭贺的都是汝州府的官员,还有当地的名绅地主。京娘在最后凑齐第五十五桌打麻将的太太后,忙得奔会自己屋中。
实在是太热了!
这会儿还没进门,一大堆的主仆管事迎了上来。
“奶奶,常爷送来的寿礼是狗,共有五只,爷让问放在那儿?”
“先关到后院去,别让咬着人或乱跑了。”
“奶奶,冰桶和冰不够,还是热的很。可还叫人去冰窖里再凿冰出来?”
“自然是要的。”
……
一堆的事缠着她,京娘腿刚迈进屋就处理了三四通事物,前面还是玉珠替她看着这才脱了身。
京娘不管不顾的将身上繁琐复杂的衣服撕扯开,喝下三碗酸梅汤,直到体内的火气几乎败下去后她才坐在椅子上喘了口气。青芽连忙替她脱下鞋袜,近着拿起来一瞧,左边脚面上起了一个大包。
也不知是被谁踩得,人挤人完全弄不清楚,直到青芽脱下鞋袜才觉得一阵刺痛。
还好没错筋,拿了药酒揉一揉用冰敷了一会儿也觉得好了许多。
前院又有人来叫了,京娘赶忙换了一身衣物出去,说是三舅爷家来人了。
吓,她还以为三嫂不来了。
京娘连忙迎上去,孟氏已经进了她的院子,大日头下的急忙忙往她这边赶,瞧着她:“好妹妹。”京娘眼眶一红,连忙将她往屋里带。
外头吵得厉害,都是丝竹管乐的笙箫声,只是屋里还好,震着三四个大冰桶透着些凉气。
京娘这才打量到孟氏,见她脱了外衫,底下一层薄衫贴着小腹,那小腹微微隆起,她惊讶道:“怀上了?”前几天她写信来说,秦寿成寿宴就不过来了,原来是这个原因,也不跟她说清楚。这不,算一下津儿可不是这个时间怀上的。都怪她这些日子忙糊涂了!
孟氏红了脸:“怀了四个月了,小孩娇气,所以想胎像坐稳了再告诉你。”
这孟氏父亲为御史,与京娘父亲同朝为官,两家住的邻近所以自小就认识,又嫁了京娘三哥后两个互为姑嫂感情越发好起来。
孟氏长京娘一岁,模样生的虽不如京娘这样漂亮,但很是温柔端庄,且为人宽厚很受京娘的三哥张意谨敬重。两人成婚后,算来今年应该是第六年,孟氏已为张家生了两个小哥,这个肚里怀的是第三个。
上一世,京娘流掉孩子时,伤心难过有些糊涂还是这孟氏时常来看自己,和她说许多话。
所以今日重生后头一次瞧见孟氏,京娘忍不住眼眶红起来,又不想让别人看见,趁着给孟氏拧帕子的期间擦干了自己的泪水,转过头脸色恢复如常,笑问:“嫂嫂怎么来了?”
却不同于她的故作轻松,孟氏是真的焦急,她胡乱擦了几下脸,丢到一边拉着京娘问:“我且问你,你买黄芪这事儿秦姑爷可知道?”
京娘努了努嘴巴,低下头默认了。这事儿她怎么会跟秦寿成讲?她私房钱呀!
“哎。我就知道你这样。”孟氏见她默然,叹道:“这一时半会信件里写不清楚,所以我特地来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儿让嫂嫂这么紧张?”京娘不由的也跟着紧张起来,心中暗道难不成是黄芪出了事儿?
“你先不能着急,听我道。”孟氏出声,见京娘点了头她这才缓缓道来:“前半月,一个药贩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说荣升铺购进大量的黄芪,他要买而且是市面上两倍的价格。我私底下叫柜台上的师傅见过那人几面,说是有个大主顾要,且实打实的先掏出了一千两的白银作为定金。我寻思着这事儿有异,便悄悄让人先去打听了这药贩的来历,只说是外省的商户来这边进药材到西北那边卖。”
孟氏端着京娘送上的茶喝了好几口,缓了一口继续道:“这人明路虽正,但猛地一下子让我也吃不准,于是哪里肯收下他那么多的钱?便随便让柜台上的人寻了个缘由打发了他。可谁知就这五六天的功夫师傅去查账,发现黄芪少了许多,再细细一查竟真值那一千两。不过两日又来了人,送了一千两银票在柜台上,我心下大惊让你三哥去查了消息,你猜怎么着?”
京娘心眼已经提到喉咙嗓子里,心里隐约道着不好,笑的有些僵硬问:“怎么的?”
“嘶——”孟氏倒抽一口气,脸色撒白的厉害,她紧抓住京娘的手:“你三哥查出来是……”
“奶奶,爷说三舅爷家的来了,问要不要过来拜见?”李乔不知何时猫着声儿站在门外,狭长的眼睛耷拉着略微低下。
京娘猛地被这一叫,只觉得浑身冰凉,扶着胸口缓道:“不打紧,你下去吧,跟爷说前院要紧。”李乔忙不迭应下,悄悄抬起头扫过两人一眼,躬身退下。
“是秦姑爷!”孟氏回过神,开了口。
犹如瓢泼大雨倾泻而下,京娘的心霎时凉了下来。
孟氏叹气道:“秦姑爷做事稳密,还好你三哥在青州府有些势力,否则怎么查得到?只是不多不少偏偏秦姑爷就拿了你买的一千两。”
孟氏的话顿时将京娘推入十八层地狱。
这不单单是一千两黄芪的事儿,秦寿成都查到了这儿,那必然是有把握的,那她之前通过大妞婚事转钱的事儿也全在他掌握之中?想着,京娘就觉得自己坠入了冰窟,四周一下子就凉了下来,这,这以后怎么办?秦寿成到底查出了多少来?
“好妹妹,你别着急,今日嫂嫂来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件事的,也怕毁了你们夫妻的感情。”孟氏见京娘顿失血色,心内懊悔不已,连忙出言安慰,一顿又道:“只是还得惊醒你一句,你可知道这秦姑爷到底是怎样的人?”
京娘软塌塌的靠在椅子上。
只是想着,自己未来到底有没有出路?秦寿成明明知道她做的事情为什么没有过来警告她反而瞒着不说?
她原本想这秦寿成不过是生意上使得一手好手段,素日里又是好色之徒,从未想过他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怀疑到自己身上,还不动声色的将她的事儿一网打尽。
如今这秦寿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也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