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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再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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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倒是舍己救人的磊落作为,只是你一个大男人孤身在人家姑娘闺房中,还把房门严丝合缝的紧闭上,几声隐隐约约的“我……我怕!你别迫我……”“你不听话,我便一刀杀了你……”被门外绑着的黄河老祖,屋外渔网捆着的桃谷二仙,再加上枣树上躲着的一个岳先生听了个正着,五个人俱是脸色一变。
屋前为救令狐冲中了老头子暗算,被渔网捆成大粽子的桃枝仙与桃实仙听墙角听得起劲儿,满脸兴奋之色,一口咬定令狐冲在迫那老姑娘给他做老婆。这个说:“那老姑娘八成跟他爹一样是个矮冬瓜胖皮球,令狐兄弟的口味怎能如此之重?”那个争辩道:“说不定令狐冲特别喜欢肥胖女子,一见肥女,立即魂飞天外!”
堂屋中被反绑的祖千秋和老头子却是面面相觑,当真以为令狐冲是个好色之徒。这二人与华山首徒其实相处不过半日,但见这人潇洒不羁,坦荡重义,倒真是个一等一的好汉子,都不禁为他气度心折。此刻不由均想,这男儿好色也非甚大不了之事,只是……只是……这也太对不住人家圣姑了吧!
两人相对苦笑,听着房中又传出几句“你这样做……好伤自己身子。”“我伤身子打甚么紧,我只要你好……”的你侬我侬,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岳掌门躲在墙外树上,离事发之地隔得更远。虽说房内令狐冲与那姑娘的原话没听见几句,不过桃谷二仙那嚎丧似的大嗓门以及老祖二人对话源源不绝汇入耳中,倒也自以为明白了个十成十。
他不禁连连摇头,心说冲儿这小子不是一直钟情珊儿么,怎会喜欢个肉球般的肥女?莫不是珊儿移情别恋,乃至他大受刺激?
忽听墙外一人叫道:“老头子!桃谷四鬼都给我撇掉啦。不过我带来位朋友,你快出来见见。”随即拨的一声轻响,墙头翻下了两个人,推开院门进得屋内。
头前带路的是个手持白幡的汉子,方才便是他在岸边引开桃谷四仙,使得老头子抓到了令狐冲。而后面那位翻墙落地时纤尘不起,悄无声息,显然是露了手上乘轻功。只见这人满面风尘憔悴之色,下巴上一层暗青胡茬,正是多日不见的采花大盗田伯光。
这汉子乃是黄河老祖的朋友,“夜猫子”无计可施计无施,他看到被绑在椅子上的两人,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连忙摸出匕首割断了绳索,又听得屋内的姑娘尖叫道:“求求你……不要这样!”
他惊呼一声:“是老不死姑娘!”便要向房门冲去,却被老头子满脸尴尬的拦了下来:“别去!令……令狐公子在里边……”
田伯光跟在计无施身后跳入院中,可进门时忽觉院外枣树上一道凌厉的杀气一闪而逝,直冲自己而来。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也不知道谁跟他这么大仇,心中疑惑,便要回头看看。
可便在此时听老头子嘴里蹦出“令狐”二字,采花贼不由得浑身一震,心头狂跳,那儿还管得了甚么有的没的,一阵风般破门而入,紧紧攥住老头子的手臂问道:“令狐冲他……他在哪里!”
老祖二人一怔,心说这位爷又是混哪个地盘儿的?数咱们眼拙,实在是不认识啊。桃枝仙倒是喜闻乐见地接了话茬:“这位兄弟,我看你眼熟的紧那。不过你现在去找令狐冲,他人在温柔乡,自然是不方便的。”
桃实仙插嘴道:“唔,三哥,你这话就不对了,你又不是令狐冲,你怎知他此时到底方便不方便?若是他偏生就喜欢热闹,巴不得跟那肉球姑娘做夫妻的时候,旁边有人看着呢?”
田伯光一听这话,脸色大变,心里蓦地反上来一股强烈的酸意,大骂道:“放你娘的狗屁!”飞起一脚,把闺房的门踹了个稀巴烂。
计无施几人跟在他身后抢进房去,只见床上瘦弱的老姑娘神色惊慌,嘴角鲜血淋淋。顺着她目光往下看,地上躺着一人,昏迷不醒,一只瓷碗合在胸口,身上全是血迹,正是令狐冲。
采花贼心中大痛,抢上几步,一把将那人搂进了怀中。他看着自己朝思暮想的意中人脸色惨白闭目不醒,手腕上都是深可见骨的血痕,心如刀绞,只能轻轻握住他手腕,苦涩地唤了半声:“令狐……”
祖千秋和计无施看见这一幕皆是惊骇莫名,老头子更是明白了甚么,百感交集。三人只见抱住令狐冲的锦衣汉子豁然抬头望向众人,双目中煞气凛然,一字一字地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老头子被田伯光发狠的眼色瞪着,一阵心惊肉跳。他见这人如此在意令狐冲,定是他的好朋友,眼下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对令狐冲又是感激又是愧疚,自知理亏,哪儿还敢反抗,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事情始末。
田伯光听罢气的牙根痒痒,着实想对着怀中之人暴揍一顿。心道:令狐冲你这小子,老子一天看不住你,你便拿着自己的性命当儿戏,可着劲儿自虐,是也不是!老子说过与你同生共死,可你他奶奶的玩儿命的时候,哪怕有一次顾及过我吗!
可他心疼之余,却也生出一股骄傲,瞧瞧我田伯光看上之人,可是这般侠肝义胆不怕死的好男儿,武林中又有几个人能比得上!
只见老头子已经急冲冲的取了金创药来,田伯光心中焦急,劈手夺过,捧起这人手腕为他细细包扎,又在他胸腹间大穴推拿良久,令狐冲这才悠悠醒转过来。
他这番小心翼翼把令狐冲捧在手心怕化了的作态,被自己身后三个人看到不免暗暗称奇,心说这两人的朋友情谊得好到甚么地步,才能如此自然不做作,反正我们哥仨互相之间可做不出,不但做不出,还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看到令狐冲醒了,黄河老祖和计无施都是心中一安,几步上前,围在了田伯光身边。
令狐冲脑中兀自晕眩,微微睁开重如千斤的眼皮,一时间也不知身在何处。他眨眨眼,看见一双万分熟悉的桃花眼牢牢盯住自己,眼眸深处似有波涛怒涌,又似古井深潭饱含万般情感。华山首徒只觉魂魄仿佛都被他眼中的漩涡吸了进去,与这人相视了良久,低低道了声:“田兄。”
田伯光长叹一声,动动嘴巴,却甚么话也说不出来。旁边的老头子倒是感激涕零,捶胸顿足道:“令狐公子,你……你这是何苦来!折煞老夫啊!”
令狐冲仰头冲他微微一笑,道:“在下内伤终究是治不好了,怎能糟蹋了……老先生的……灵丹妙……”话未说完,眼前一阵发黑,又欲昏倒。
他恍惚中见到了心中挂念之人,却只怕是一场幻觉,在意识消散之前也来不及多想,紧紧捉住了采花贼捧着自己手腕的手,死也不放开。
田伯光哭笑不得,这人难道还怕自己跑了不成。但见他再次昏迷不醒,内心焦急难耐。只听祖千秋道:“令狐公子失血极多,只怕性命危在旦夕。不如……这位朋友让上一让,我兄弟三个便把那毕生修为注入公子体内,你看如何?”
田伯光脸色一黑,忙道:“万万不可!”心说你们还嫌他体内天杀的异种真气不够多么。无意中瞥到地上那柄染血的短刀,采花贼心念一转,没半分犹豫,抄在手里往自己小臂上狠戳一刀,顿时鲜血如注。
他眉头也没皱一下,神色如常地把手臂横过来,伤口对准了怀中人的两片薄唇,将热血给对方灌进了喉咙。
老头子等人看的眼角一抽,心道果然是令狐公子的朋友,如此侠肝义胆,为了救人都是一副不要性命的架势。
不过这几位包括采花贼俱是不通医理,自然不知道这个脾胃和血管可不是相通的。可但凡失血过多,自然也算是严重缺水了。田伯光一边给令狐冲灌血,一边扶住他背后大椎穴缓缓输入少许内力,一番折腾,竟也把人弄醒了过来。
众人都是大为佩服,连称:“好本事!”采花贼洋洋得意地摆摆手:“过奖过奖!”可他心思却全都放在怀中这人身上,低声问道:“冲……令狐兄,你好些了么?”
令狐冲嗓音微弱,对他苦笑一声:“总是麻烦你来救我,我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啊。”说罢抬着双眼望向田伯光,脸色虽是惨白憔悴,可眼波流转间,却满是重逢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