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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女配不是人!》 ...

  •   阴冷的匈奴天牢,木质的十字刑架,斑驳的铁链束缚着手脚,白色的囚服上是新旧的血迹,一层一层地晕染开来,不停地有新的血液流出来,描绘出更多的深浅血迹,已经看不出衣服本来的样子,依稀可以看出衣衫下女子身形的轮廓。

      “你叫阿执?”地牢之中,年轻的单于谢雁回伸手抬起被绞在刑架上女子的下颔。

      那是一个文弱的女子,秀气又苍白的脸跟阴湿的地牢格格不入。火把一明一暗地灼烧着,她闭起眼睛,什么话都没有。苍白如纸,微弱地呼吸着。

      谢雁回抬着她的下颔,迫使她抬起脸,下颔的温度、绸质的触感、颈脉的跳动、粘稠的血迹……好似,只有这些触感才能证实女子的存在,她只存了一口气。好似,只要一加力便能将她折毁。

      他眯着眼睛,眼神冰冷危险,眼底没有一丝笑意。他在等,等着女子的回话。

      死寂一样的僵局,死水毫无波澜,天牢外风雨交加的嘈杂声也不能影响到这里。

      眼见陷入僵局,一旁的狱寺道:“启禀单于。犯人只说自己叫阿执,别的什么都不说。”

      年轻的单于回过神来,冷笑了声,将女子的脸往边上一掷,回袖便往主位上走去:“还好不是哑巴。”

      “阿执,阿执……你这名字可取坏了。”谢雁回想到了什么,蓦然回首叹着说了这么一句。

      苍白的女子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极美,仿佛将将天牢里摇动的火光全都凝到了她眼眸中。扶摇不定,却强撑着一口气。

      恍惚间回到了极幼的时候,回到梦里的赵国,她跪在金砖的高堂上,一字一句地哀求,那个时候,赵国那个冷漠、虽不算年老但昏聩的皇帝也这样看着她:“阿执,你这名字取坏了。”她也不回答,只是哀求,不住地磕头。皇帝就冷笑着:“阿执,你凭什么求朕?”

      此刻身处匈奴的天牢,一方窗户小小的,竖着铁栅,她望着牢外雷雨交加,霎时的闪电照亮她苍白的脸庞。多年之前赵国皇帝的话又浮上心头,那样惊人相似的话语,几近不祥,她入狱到如今一直木然的平静,徒然听到这样一句话,心中却惶恐起来,一颗心不停地坠落,没有尽头的。她转过脸,直直看向匈奴的单于:“阿执不明白。”她的声音清澈平稳,丝毫不见半分仓皇与狼狈。

      她确实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说她的名字取坏了。这个名字是外祖取的,外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他的文采,哪里会取坏一个名字?

      然而,单于没有回答。

      话锋急转。

      “阿执,你的同伙在哪里,你背后的人又是谁?都告诉朕,朕不会为难你的。”年轻的单于耐心地说着,笑得温柔起来,那温柔是冰封的寒冷:“阿执,你那么美,还这么年轻,不会就想这么死了吧?”

      刑架上的女子没有听到想要的回答,又重新疲倦地阖上了眼睛。

      她听到雨水滴滴答答的声音,每当陷入这样绝境的时候,越是这样绝望的时候,就越是想要抓住心底的坚持。想想自己为什么要来匈奴当细作,一想这些就总能咬牙挨过去。抓住这一点点希望,抓住这一点点信念。否则就好像背天弃地的孤魂野鬼,浑噩得没有方向。

      雨越下越大,汇集的雨迹落下。有磅礴的雨气扑面。

      她想起极小的时候,她和七哥去摘还没成熟的桃子。也是这样的雨气雾霭,走了那样远的路,避开了那么多的下人,她隐约还能听到下人追来的声音。她踮起脚也够不到桃子,她望着桃子,又看着七哥。他也就看着她,两个人绷不住脸,扑哧地笑了出来……桃子那样涩,涩的那么厉害,她听到有下人追来,慌得撞到七哥胸前,正在咬桃子的她咬到了自己舌头,舌尖又涩又痛,她难过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永远也忘不了的赵国,迷梦一样的记忆,明明是几年前,陌生恍惚得却好像是前生的记忆。

      她不能想,也不能唤出那个名字。

      她不能再往下想了,最苦最苦的时候,她都没有去想那个人,那个名字。

      她不可以软弱,也没有资格再去回忆。连回忆都不属于她了。她想她大约快死了,不然她不会想起以前的事情,那些过去的美好记忆于她而言,都太过奢侈了。不过她就快死了……那么,是不是可以回忆一下,哪怕只是回忆一下下?可以吗?

      青石的小路,修竹的雨巷,尽头的桃花,沾衣欲湿的花瓣纷扬,一路上的石子路磕脚,她穿着墨色的绣鞋,重重瓣瓣的金丝绣菊,她开始后悔了,今天应该穿鹿皮的小靴出来才是,虽是胡人的穿戴,但他们这些京中贵女最喜欢这些胡人的小玩意儿。

      走在身边的七哥就回身,伸手给她:“阿执,是不是走不动了?”

      “七哥……”她迟疑着没有伸出手去,家中的教仪太严格了,哪怕是哥哥也不是这样的。

      他蹲下身来:“我背你……再不走快些,他们就该追上来了。”

      ……

      “七哥……”她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怎么办?阿执真的走不动了。她知道自己是快要死了,否则她不会纵容自己去想,她已经够卑微的了,她不想陷入一个更加可怕的境地里去。

      她的声音很低很低,只是嘴唇翕动着,像枯萎的花瓣。

      主位上的谢雁回耐心出奇得好,抿起嘴,脸部的线条显得刚毅。他比狱寺更加懂得如何击溃一个人的内心。

      他知道狱寺对她已经用刑多天,这样一个秀气的小姑娘,倒硬气得很。这些个细作一个个都是硬骨头,稍不得法就被他们寻到间隙。

      “朕知道你不想死,你和其余几个细作不一样,你并不是为了战争用的部署图而来,那你是为了什么?你的眼睛还有光泽,虽然晦暗,几近湮没。但朕看得出你是不一样的,你告诉朕,你想要什么?”谢雁回遣退了狱寺,一个人踱步到她面前,耐心地说着,那语气就如同对着他宠爱的妃子,而不是一个濒死的阶下囚。

      不想死。是的不想死……因为死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了。蝼蚁尚且贪生,她怕死,很多时候她跟自己说,最难的不过是这样活着,死又有什么可怕?可是她心里很清楚,哪怕是这样的地步,她都不想死去,若是死去了,她便再没有一点希望。

      想要什么?想要什么……恐怕此生再也没有机会了。

      谢雁回耐心地坐着,有时候说话,有时候静静地看着她。

      时间过得极为缓慢,她听到雨滴溅水中的声音。想必檐下早已汇聚成小小的一方水潭。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她忆起还是梦里的赵国,也是这样的雨天,外祖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手把手地教着。她却不专心,因为她听到廊外有脚步声,侍女抬起门帘:“大人,七爷来了。”帘子挑起,一袭青衫立在侍女身旁,他背光而立,从抄手游廊走来,侍女手中执着收拢的油纸大伞,有雨滴从伞尖一滴一滴地淌开来,汇成一个小小的水渍圈子。她都记得那么清楚,可是却记不清七哥的样子。

      她不能再想了。她害怕这绝望,她没有过去,也没有回忆,这些都不属于她……她早已什么都没有了,想要的不过是赵国皇帝的平反,为了一道旨意,为了这个,倾尽所有。她冷得发抖,她在数九寒天的冰雪天里跪行的时候,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怕冷,她唯一害怕的就是这样的雨天,冷到了极致,每当这样的雨天,她就会想家,想哥哥,想父母,想外祖,想赵国,甚至会想那个骄纵的昭阳小郡主……她就会像回到无用的小时候,抱着自己哭起来。

      “我想要的,陛下给不了。”

      几缕发丝粘在脸上,额上还有细密的水迹,不知道是冷汗还是淋到的雨水,雪白的一张脸孔毫无血色,愈发显得眼睛如同点漆一般。

      谢雁回没有料到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倒吃了一惊:“朕给不了?那你在匈奴四年,又是为了什么?”

      *********************

      豪雨之夜,静得只听到雨落川下的水声,官道上,一架马车飞驰而过。

      “再快些!去天牢!”车里的少年不停地催促着。

      车夫快马加鞭,换来的是少年更加仓促的声音,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半大的男孩子踉踉跄跄地跌到马车外,秀气的脸庞,带着极为稚气惶恐的神色:“你再快些啊!”他像是害怕极了,眼睛空洞地看着远方,雨太大了,他看不了多远。

      密集的豪雨落在他的身上,五官都凛湿了,几缕发丝粘在脸上,脸孔苍白。嘴唇哆哆嗦嗦地打颤,不住地催促,双眼空洞无声。

      车夫不住地扬鞭,马车疾行在叶城的雨夜中。

      一匹马从雨中奔来,挡住了去路。马背之上,是同样淋的透湿的男子,他的话语穿过喧嚣的雨声,清晰地落到马车上的少年耳中。

      “萧祈原,你不应该去天牢,别忘记阿执为你争取的时间。她不过是你的障眼法罢了,你才是深埋在匈奴真正的细作。”

      眼神空洞的少年颓然靠在车厢,缓缓地下滑,双手却紧紧握拳,无声地哭泣着:“不可以,不可以!阿执会死的,她会死的。”

      雨落川下,他的话语却被淹没在风雨飘摇的动荡中。

      萧祈原空洞的眼神灼烧起来:“萧家已经被灭门,阿执已经够可怜的,这个时候顾夕朝你怎么可以舍她如棋子!如果弯弯知道的话……”他依旧哭泣着,冲着马背上的顾夕朝吼着。

      这个名字,三年了。是不能够被提及的。

      马背上像铁一样的男人,眼中不可遏制地露出痛楚,像被逼到死角里的野兽。这个男人,已经不是三年前温润如玉的书生,战争让他比铁还坚硬,但是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他的心还是痛不可遏。

      “弯弯……”顾夕朝沉痛地闭上眼睛,这个时候的弯弯应该已经陪在赵玦身边了吧,都三年了。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豪雨划过他的眼睛。痛……吗?已经不觉得了。

      他的沉默,让哭泣的萧祈原更加恐惧起来,依旧无声地抽泣着。

      ****************************************

      军中是不能喝酒的,可是顾夕朝策马回营之后,又开始醉酒了,湿掉的衣服也没有换下,打开酒坛就往自己嘴里灌。

      这要是在赵国,他和弯弯不会喝这样的烈酒,也不会这样的喝法。弯弯必定会找一个精致的酒杯,一口的喝着。就算会喝一口这样的烈酒,也必定被辣的眯起眼睛,皱着鼻子……

      弯弯……弯弯……

      可是这里哪里还有什么弯弯?

      他早就失去她了。

      顾夕朝喝醉了,歪歪斜斜地躺在榻上。

      醉梦里,好像又回到了顾家府中,那天他也喝醉了,弯弯来顾家找他。小厮一路上就开始喊着:“公子公子!郡主来了!”他那时候醉得厉害,斜躺在地上不动,以为是小厮作弄他。他躺在地上,走进来的弯弯被绊倒了——一个紧密的拥抱。

      他永远都记得她当时的样子,明明羞涩得不行了,还强装着,冷着脸。嫌他酒臭,捏着鼻子说:“臭夕朝!”她那样子,他爱到心底去了。那天她回去的时候,有些依依不舍他原本要送她,后来出了那样多的事情……

      “公子公子!”小厮这么多年都改不了口,还是旧里的称呼。

      顾夕朝醉得厉害,好像听到他结结巴巴地说郡主来了……

      他以为自己还醉着,苦笑起来。

      直到一切都静下来,他的心突然跳的很快,好像在期待什么。她的气息他是那样熟悉……是他亲手调制的杜蘅。

      顾夕朝睁开眼睛,清楚地看着帐门口俏生生的女子,笼着深青色的斗篷,笑吟吟地立在那里,眉眼如画,皱了皱鼻子,依旧是昔日的模样,分毫不改:“夕朝臭死了……”

      顾夕朝不确定地转开脸,望着军营帐篷的顶,又转过去看着她。她并不是分毫不改,眼眸里的成熟让他动容。

      沉稳刚毅如今时今日的顾夕朝,居然像一个孩子一样咧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有眼泪渗了出来,划过还在弯起着的嘴角。他挣扎着站起来,醉酒后身上无力,就往塌下摔去。

      她来不及扶他,和他一起摔了去。

      他抱着她哭,那样用力:“弯弯……”

      他以为他不会再哭了。

      她也以为他不会再哭了,想到这里,杜弯弯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这个男人,对她始终没有变过。这以后,就该她来好好对他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女配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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