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南和方北》今乐

74、第七十三章 高山流水

　　方北洗好澡后，一边用毛巾擦着湿头发，一边打开了电视，打算像往常一样让声音充满空间，驱走寂寥，她的手机却突然开始震动了。

　　她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都快十二点了，这么晚从来没有人给她打过电话，会是谁呢？

　　方北拿起手机一看，登时心惊肉跳，这种感觉很久没有过了，尽管她的情绪一直以来也很正常，她也有凡人的喜怒哀乐，但是这种心头的悸动，的确很久没有了。

　　或者说，她早已是一潭死水，而这个电话却是投入死水的巨石。

　　方北努力平息呼吸，按下了接听键，咆哮帝的阴沉声音立刻传了过来，“方北，你睡下了吗？”

　　“还，还没。”

　　“今天的事，你不打算向我道歉吗？”

　　“道歉？”方北一声惊呼，完全不见愧意，对方也就越加不依不饶起来。

　　“你对我实施了野蛮粗暴的武力，不仅泼了我一脸酒，毁了我的衣服，还重重踢了我一脚，我的迎面骨都青了一大片，你就不自责吗？”

　　方北走到窗前，望着五环路上辉煌的灯火，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说句实话，自责倒是没有，反而高兴得很！简总，你私底下去欺骗未婚女性的事情，就不怕被妻子知道吗？

　　即使你不怕被妻子知道，你就不为孩子着想吗？你们男人真自私，尤其你妻子那么漂亮，你居然还四处去偷腥，实在令人作呕！”

　　方北正打算按掉电话时，话筒里面却传来了简辽爽朗的笑声，她不由一愣，因为脑海中又出现了他的笑容，她最难忘怀的温暖笑容。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这个新闻媒体从业人员是怎么当的？我相亲就是为了孩子，而我现在的身份是离异，也就是单身，为什么不能去相亲？”

　　“什么？”方北此刻真有些被踩到尾巴的感觉，尽管她的尾巴已经消失很多年了，而且那个经常踩她的人，也早就不踩她了。

　　“什么‘什么’？你的脾气还真挺倔的，以前倒是没发现。现在呢，道歉吗？”

　　“那你为什么要把全家福放在办公室里，故意做出一副家庭幸福状？”

　　“那你为什么每天在办公室里伪装自己，故意做出一副乖乖淑女状？”

　　简辽果然不是一般战士，与他吵架是绝对不会占上风的，她现在知道他为什么会离婚了，他老婆肯定是受不了他的毒舌才选择如此的。

　　“那是我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我相亲也是我的事情，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可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经济适用男，报社里谁不知道你是个二世祖，住别墅开好车，你既然没做亏心事，为什么不敢以诚待人呢？”

　　“方小北，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毒舌呢？还有，是谁说我是二世祖的，我明天就开了她！”

　　简辽原本戏谑的口气蓦然严肃起来，而方北额头的冷汗再次流了下来，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笨嘴笨舌，与毒舌男吵架永远占不了上风，真是没救了。

　　“那你给我个恰当理由，你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收入水平呢？”

　　“方北，你居然命令你的领导给你恰当理由，你脑子进水了？”

　　“你还真猜对了，我刚洗过头，的确进水了，如果你不敢说，就证明你居心不良，我也根本不需要向你道歉！”

　　方北的口气突然加重，她也豁出去了，压抑得太久了，她的确需要释放。

　　“好，你听好，我作为一名单身父亲，如果没有钱，没有地位，还带个拖油瓶，现在这个拜金社会，哪个女人会看上我，心甘情愿和我在一起？

　　但是，如果我说我很有钱，很有地位，又有多少女人即使挤破脑袋，也会哭着喊着和我在一起？

　　我只希望能找到一个真正爱我和爱我儿子的女人，这样做有错吗？”

　　“你这根本就是侮辱女性，看低别人的同时，也是看低自己！”

　　“方北，你有胆量再说一遍？”

　　“爱情和金钱、地位都无关，只有你们这些戴着有色眼镜看人的人，才会把别人都想得那么功利，那么不堪。

　　因为你们把自己当别人的镜子，所以别人在你们眼里都是肮脏污秽的，实际上真正污浊的就是你们自己！”

　　“我说你肯定是被别人狠狠虐待过，到我这里来找平衡了吧！

　　怎么不说话了，让我猜中了？

　　方北，你怎么了……你哭了？”

　　方北坐在沙发上，抱紧双臂，泪如泉涌，简辽的确就是货真价实的毒舌男，他真的是方南的翻版，一句话就能将她打回原形。

　　她按掉电话后，他又打了过来，她再次按掉，他又打了过来，她很想关机，可是她明白，这不怪简辽，只怪自己。

　　方北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的一刻，简辽只觉得心口被人打了一记闷拳，他最不喜欢女孩子哭了，但是他今天却气哭了一个，而且是真的被他气哭了，他也有点懊悔自己说话太重。

　　“方北，我不要你的道歉了，我说对不起，你不要哭了！”

　　不知不觉间，他的口气就无比柔和，简辽也知道自己很久没有这样温柔地说话了，自从妻子小曼走后就再没有过。

　　“不，对不起，简总，应该是我道歉的，我不该踢你，真的很抱歉。”

　　方北竟然这么快就变回往日里的小白兔了，简辽有点意外，又有点失落，其实他还蛮喜欢刚才的她的，那才是真正的她，任性但可爱，胡搅蛮缠但正直刚强。

　　“不说那些不愉快的了。你说我看轻女性，那你告诉我，如果我真的一无所有，还带着孩子，会有女孩子心甘情愿和我在一起吗？”

　　“会的，一定会！”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若是我，我就会！”

　　他又被她将了一军，这一瞬间，他竟然有点心跳过速，难道午夜时分真是坦白心事的时候？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而且你有能力有抱负，即使没钱没地位，有一天也会通过自己的努力达成理想的目标。

　　至于孩子，根本不算问题，我很喜欢孩子，即使不是自己生的，也喜欢得要命。”

　　“方北，你这是在对我表白吗？”他笑着揶揄她，却很想知道她的答案。

　　而且，她说他笑起来很好看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夸过他。三十年来，第一次有人这样说，他深感意外的同时，又不免有些沾沾自喜。

　　“当然不是，就事论事，而且你这种人也看不上我。”

　　“你怎么知道我看不上你？”他完全没有预料到她的答案，她再次成功地把他的心搞乱了。

　　“因为你觉得我唯唯诺诺，没有主见，还很傻很天真，只有被你们这些聪明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份，还有就是我不够漂亮、不够出众，将来带出去会亲访友都会嫌丢人，属于拿不出手的人，对吧？”

　　她难道真的会读心术？简辽的鼻尖竟然冒出了冷汗，这个方北，平日里太会伪装了，现在谁再说她傻，他就和谁拼命！

　　“还真看不出来，原来你是大智若愚啊！”简辽依旧不甘拜下风，他可没那么容易认输。

　　“这世上，有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有人是揣着糊涂装明白，你是第一种人，我是第二种人。所以，你才是大智若愚，我不算大智若愚，是真的愚蠢。

　　就如你打这个电话来，其实也不是想要我的道歉，而是打来逗我玩的，因为我今晚的行为，不仅幼稚，而且可笑。

　　你平日里接触的、打交道的，大多是聪明人，自然也会心累，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世所罕见、货真价实的大傻瓜，怎么会轻易放弃奚落她、嘲笑她的大好机会呢？

　　聪明人若没有傻瓜的衬托，又怎能彰显出自己的存在感呢，对吧？”

　　简辽此刻真有点想爆粗口了，这到底是谁在奚落谁呢？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无聊？”

　　“其实我们都很无聊，否则也不会在半夜十二点的时候打嘴仗了，我困了，想睡觉了，晚安！”

　　“等等，你明天还来上班吗？如果你不来的话，我好提前通知人力部招人！”

　　“你这种聪明人还需要问这种愚蠢问题吗？”

　　“方北，你就真不怕我以后给你小鞋穿？”

　　“不怕，因为你行得正，做得直，公是公，私是私，不仅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好人。”

　　“你今晚总算有句话智商正常。”

　　“简总！”

　　“干吗，刚才不是句句珠玑吗，现在噎着了？”

　　“你的宝贝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方北的声音突然轻柔起来，简辽似乎看到微风吹皱一池春水，心头不由充满温暖。

　　“今年三岁了，叫简小哈。”

　　“他真的好可爱。你人那么好，为什么要离婚？”

　　前一句，他由衷喜悦，后一句，他紧皱眉头，方北还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

　　“你也很好，为什么还单身？”

　　“因为我爱的人，不爱我。而爱我的人，我不爱。”

　　方北语气低沉地说完，简辽也莫名心痛起来，因为他们都是受过伤害的人，也同样是伤害过别人的人。

　　“别想了，感情都是虚幻的，关键是找到对你好的人。就像我，刚离婚的时候，觉得世界都快毁灭了，现在还不是每天开开心心地去相亲吗？”

　　他竟然真的对她打开了心扉，简辽的确被方北那杯烈酒泼迷糊了，但是将心里最深的痛说出来的时候，他却分外解脱。

　　“谢谢简总，我明白。如果世上真的有道绝情符就好了，我一定自愿接受，忘记一切。晚安！”

　　方北云淡风轻地说完，电话已经悄然挂断了。简辽独坐在书房内，兀自拿着手机出了许久的神，他有多久没和别人说过心里话了？太久了，以至于他早就麻木不仁了。

　　其实有很多话，即使是枕边人都不能明说，这个小白兔却愿意听他诉说，他也很愿意听她说，所谓高山流水，是否就是这种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