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三仙四）魔剑》颜轻

1、魔剑

　　（一）
　　古姜国太子龙阳依历代相传的魔剑手卷铸造魔剑，欲凭借其打退强敌杨国。据载，魔剑可将人的怨气变成自身的灵力，仇恨、战意、怨念等，都是魔剑力量的源泉。但剑未铸成，国已先破。公主龙葵投身铸剑炉，杨国士兵将龙阳及姜国皇宫中的诸多守卫投入铸剑炉焚烧，由此产生的极大怨念使魔剑天成。魔剑脱出铸剑炉，以自身强大的灵力将方圆百里化作废墟，杨国国力因此役而受重创，不久国灭。史称【天剑之变】。
　　（二）
　　左手托着紫色的剑身，右手缓缓抚过那些神秘的古姜文字，被压制的凶戾之气一而再地想要喷薄而出。屈指无意识地轻轻叩击剑身，陷入了沉思。
　　慕容紫英的思绪飘回了不周山。当初许诺小葵要寻求净化魔剑之法，但未曾料之后发生那么多事，无力分神，只好将此事压下搁置至今。昨夜菱纱故去，天河伤心欲绝，直到今晨才恍惚睡去。自己亲手将菱纱下葬立碑，站在墓前，想起昔日与友人相处的朝暮，想起最后望舒寒气侵体缠绵病榻的情景，无不让他心脏抽痛。
　　静思许久，取来望舒剑，挥剑替天河刻下“爱妻韩菱纱之墓”几字，然后将望舒斜插在了墓前。
　　突然，从魔剑中飘出一团幽火，“紫英哥哥，你很难过……”，是小葵的声音。慕容紫英察觉到了小葵语气中的担忧，微阖目，复又睁开之时面色已恢复平静。
　　“修道多年，本应看得通透。但友人逝去还是……俗世情感……依然窥不破……”他淡淡道。
　　小葵疑惑地问道：“紫英哥哥，为什么修道一定要抛却俗世情感呢？有亲情友情不是很好吗？”
　　慕容紫英没有回答，只长叹了口气道：“小葵，菱纱刚刚离去……这些天我要照顾天河，待他恢复精神之后，我就去寻净化魔剑的方法，之后再助你化形。”
　　幽火闪动了几下，“紫英哥哥安心照顾天河哥哥吧，小葵不急的。魔剑的戾气有紫英哥哥压制，化形的事小葵也有用心修炼。”
　　“嗯。”慕容紫英淡淡应道，抬眸看了看菱纱的墓碑，转身进了木屋。
　　（三）
　　御剑停立在空中，望着脚下的云层，慕容紫英微皱眉道：“寻访这许多时日，却一直未有所得。师公札记中虽有记载，但难以实现。依小葵所言，魔剑因铸剑炉中产生的极大怨念而天成，戾气太重，恐怕非常法能将其净化。”
　　指腹轻轻划过魔剑剑身，他的眉头皱得更死，若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突然，掌中的魔剑一阵颤栗，隐闻清吟。慕容紫英的目光顺剑尖所指的方向看去，表情渐渐起了变化。凝神细思片刻，御剑朝那个方向而去。
　　却见一持剑中年老者被一群人围着，手中的长剑寒光湛湛，虽然看起来五十多岁的年纪，面上却是一派威严。身处包围，不见丝毫退缩胆怯之意。围攻的人群中一人似是头领，大声道：“老东西，把宝剑交出来可饶你不死。”
　　老者一身道袍无风自起，神情肃穆，眸中带着冷意。冷哼了几声，道：“余此一生，视剑如命，既得了此剑又怎会将它交与尔等之手？况且，你们不配拥有它。”
　　那人大怒，招呼其他人一拥而上。
　　“这柄剑出炉尚未饮血，就让你们为它开锋！”
　　（四）
　　“多谢道长于剑下救老朽一命。”老者捂着伤口半跪在地上，手仍紧握着剑说道。
　　“你……你们……”剩下的两个人惊恐地指着踩着剑浮在空中的慕容紫英话都说不顺了。
　　慕容紫英淡淡看着他们，道：“你们走吧。”
　　两人见他没有要他们性命的意思，忙按着伤处踉跄着离开。慕容紫英捏指为诀，施法给老者治好了伤。
　　“这……真是神奇。”老者缓缓站起身，四下打量自己。慕容紫英收剑落地，站到他面前，道：“他们要夺你的剑。”
　　“是。余自号九州散人，平生好剑，求剑，集剑，藏剑，铸剑。这是我前些时日偶然得来，不料走漏了风声，引来夺剑之人。不知道长仙山何处？”
　　慕容紫英拱手道：“我乃昆仑琼华弟子慕容紫英。”
　　“昆仑……果真是仙山啊……原来剑仙的传说是真……”，九州散人怔怔叹道，“今日得遇道长，方知仙家真剑，乃无形之剑气。金铁之剑，因锋锐而易折，精气之剑，源天地而不毁。”
　　慕容紫英的目光也变得辽远：“琼华以剑为苍冥间浩然正气，习剑者明是非、遵礼仪，即便手中无剑，心中也要存有慧剑……正气……是非……一番执念到头来终是虚妄……”语到后来，声音渐变轻微，几乎不闻于耳。
　　“慕容道长，此地于老朽平日铸剑之所不远，不知道长可否赏脸前去一叙？今日得见剑仙风采，老朽甚是倾慕，不由很想向道长请教驭剑之道。”
　　见九州散人言辞恳切，慕容紫英也不忍推拒，便应下。
　　（五）
　　古姜国故都密室。
　　九州散人的手一一抚过他多年来所收藏的剑匣，时不时打开取剑细看。“这其中许多都是老朽得意之作，平日藏与此地。到如今才知，半生皆错。”
　　“……”
　　“人生百年，纵聚千金，亦难携归尘土；而剑在匣中，等同朽木泥石；想我半生愚行，令神兵蒙尘，愧对诸剑。”
　　慕容紫英目光扫向那些剑，虽有凡铁，却也不乏珍品。他师从琼华宗炼长老，对铸剑养剑之道极为专精痴迷。此时一一看去，自是心中激荡。
　　许久，九州散人回身看向慕容紫英，目光灼灼，道：“余欲会聚群雄于此地，散剑于江湖。自此归隐仙山，求真剑，访正道。”
　　听闻此言，慕容紫英目露欣慰之色，又听得他询问琼华，心中颇为苦涩，只得答道：“琼华已然不在……昆仑八派中尚余七派。而人间仙境，颇成气候的，有十洲三岛、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想起昔日遇见的道臻，又道，“修仙之地，蜀山仙剑派声名不下于昆仑各派，听闻蜀山弟子修仙求积德而不求升仙，积极入世。”说完想到琼华为求举派飞升，却落得道统毁于一旦，不禁神色有几分黯然。
　　后来，九州散人还剑江湖之会盛况空前，还故宫于先人，封名“剑冢”。封剑之后加入了蜀山派，成了蜀山历代年龄最大的门徒。
　　（六）
　　“你醒了。”慕容紫英看着从魔剑中飘出的幽火，淡淡道。
　　小葵语气忧伤地说道：“我记得这里。这……是姜国的王宫。”
　　（七）
　　白衣苍狗须臾改。未曾察觉间，时光已翩然轻擦。
　　时间可以疗伤。时间可以抚平伤痕。
　　云天河终归渐渐从韩菱纱过世的伤痛中恢复过来，生活似乎与他下山之前的一样了。打猎、烤肉、做衣服建屋……依然和以前一样。只是经历了会聚、生离与死别的他，在岁月的沉淀中，虽然容颜未改，但终是多了份沉稳与沧桑。
　　慕容紫英仍是一身琼华道袍，只是青丝已染成白发。他立于青鸾峰上，静静看着远处的黄山云海。身后梦见樽造就的幻影渐渐消散，一个熟悉的人缓缓走来。
　　“……你来了。”
　　“紫英，这些年来，过得可好？”柳梦璃涩然开口。
　　慕容紫英神情平淡，答道：“无所谓好与不好。人生一场虚空大梦，韶华白首，不过转瞬。唯有天道恒在，往复循环，不曾更改……你……他们等你很久了，一定有许多话要说，我先回剑冢……”
　　两人百年空等，四人终究无法再次聚首。
　　魔剑在慕容紫英脚下浮现，白发道人乘风飘然远去。

　　(八)
　　剑冢。
　　慕容紫英手托着魔剑，愧疚地说道：“抱歉，小葵。……终究还是无法完全将魔剑净化。”
　　小葵安慰道：“紫英哥哥，没关系。虽然没能完全成功，但至少现在，魔剑不会再轻易反噬拿到它的人了。”
　　慕容紫英点点头，但还是语气忧虑地说道：“虽说如此，但魔剑中的凶戾之气仍然是很大的隐患。”剑眉微微皱起，显出了主人的忧心忡忡。
　　幽火沉默了许久，才道：“紫英哥哥，把魔剑留在这里吧。这里是姜国的故宫，小葵……也很喜欢呆在这里。在这里，小葵能常常想起父王母后，还有哥哥……”
　　“你——”
　　“把魔剑封起来，小葵会在魔剑里继续好好修炼，直到修成有形体。等到小葵的力量强大了，或许就能够驾驭魔剑了。”
　　“……好。”
　　慕容紫英将魔剑封于剑冢，离开云游而去。后人有批：葬剑之所，剑魂幽幽。
　　（九）
　　“哥哥，小葵来找你了。”
　　时有魔剑以强大鬼力作乱人间，蜀山仙剑派第三代掌门将其降服，镇于锁妖塔顶。云游的仙人知晓此事，想起当初魔剑中那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子，却只能留下一声慨叹。终是他，负了昔日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