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隋唐演义/单秦单]洛阳花落》笑千刀

25、单秦单番外

　　肉身倒地那一刻青龙归位，单雄信只觉得眼前一黑，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到了天庭，放眼望去一片云海，大而空旷又带了点萧瑟的意思，只有面前站着一个容貌俊秀的青年，仿佛已经等待自己多时，神情温和的作了一个揖，说道：“恭喜青龙神君功德圆满重回天庭。”
　　单雄信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习惯性的笑了一下。
　　青年又说道：“请神君随我来。”

　　单雄信似乎有很多问题，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看着青年笑的一脸随和却毫不停顿的步伐，只能快步跟上。等拜见了玉帝出了大殿单雄信突然笑了起来，这流程怎么这么像当年二哥到了新地头去拜见当地的县官似的。
　　然而当笑声才起，回声便从四面八方涌来，在空旷的天庭显得格外突兀，单雄信颇为不好意思的轻咳了一下，可前头带路的青年仿佛闻所未闻，连神情都不曾有半分变化。单雄信这才仔细的看了看那青年，始终的微笑，却像固定的表情一般，眼中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单雄信突然心中一动，说不上任何缘由。

　　幸而很快有另外一件事情吸引了单雄信的注意，当他坐在府邸挂心二哥不知现在如何时，面前的水杯突然印出了秦琼的模样以及他正在做的事情。单雄信大喜，连忙让童子拿来一个大水桶，往里面注满水。被吩咐到的童子神色十分古怪，然而也只是一瞬间，之后便恢复了谦恭的摸样，有礼的深深一揖，说道：“神君法力无边，心想即可事成。”
　　单雄信一愣，下意识的问道：“无论要什么，想就可以了？”
　　“的确如此，”被问道的童子又稍稍一愣，但有了刚才的经验后更快的恢复了正常，极快的补充了一句道，“也许神君才回天庭，诸多不惯，再过几日就好了。”
　　单雄信点了点头，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想知道二哥情况的念头胜过了一切，便马上聚精会神的想着盛满清水的大木桶。果不其然，也就一眨眼的功夫想要的东西就出现在他眼前，而水面上正是秦琼的脸庞，一如既然的温和的笑着，似乎和身边的人商量着什么。

　　从那以后单雄信的日常生活就是围着木桶看秦琼，二哥笑他就跟着开心，二哥受伤他就生气，想着当初自己干嘛要二哥看着李家，早点上来陪自己多好！可想着单雄信突然一愣，二哥是不是下凡的神仙啊？于是急忙招来身边的童子指着秦琼问道：“你看这是谁？”
　　幸亏童子早就习惯青龙神君许多反常的奇怪行为，这回连诧异都没有，淡定的看了眼水面，即刻谦恭的回答道：“这是左天蓬将军。”但如果需要解释那丝快的几乎抓不住的视线的含义的话，大概就是你自己不会看嘛，神君大人……
　　单雄信当然不知道童子在腹诽，应该说他有能力知道却想不到去知道，全部心思都在观察秦琼的唐朝生活，结果越看越生气，二哥你这么卖力干嘛，又受伤！也越想越后悔，当初干嘛要和二哥说第二个要求！终于看见秦琼又一次吐血之后单雄信怒而甩袖，在回天庭这么久之后首次出门转悠去了……

　　刚归位的时候单雄信就知道天庭很大，然而等他真逛了才知道原来比他想象中还要空旷，走了半天没见到一个人影，等他走烦了反应过来自己可以腾云驾雾时才看见相携而来的两团祥云，一个紫一些，一个白一些，就听那个紫色的说：“我方才见到二郎神君往大殿方向去了，急着给三圣母求情吧。”
　　“求情有用么？毕竟触犯了人神不能相恋的天条，按照律例会被打散元神。”
　　“想想二郎神君的母亲是谁。”
　　“长此以往，如何服众？”白色祥云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仙家之间却罚的如此严苛，看那金童玉女，因为相爱被贬为世世代代弱肉强食的冤家，到最后还是没逃过相互残杀的命运。”
　　“不可多言。”紫色祥云上的那位本想说些什么，但见到单雄信后即刻话锋一转出言劝阻，还神色温和的朝着他点了点头，谦和的招呼道，“青龙神君，久见。”
　　单雄信一时想不起这两人是谁，也顾不上打招呼，胡乱的点了点头，满脑子都是刚才两人的对话，他竟然忘记了天庭的规矩，人神和神神之间不能相恋，如若被发现，轻则元神俱灭，重则如金童玉女般，明明相爱之人最后只落得个生生世世相互残杀的惨状……

　　“青龙神君……”
　　被叫到名字的单雄信猛然抬头，才发现自己拦住了他人的去路，原来是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率领着雷部二十四员催云助雨护法天君执行天命。可单雄信越看越觉得天尊面熟，微微眯起的双眼，一身金黄色的盔甲，随风飘展的红色披风：“宇文成都！”
　　“嗯？”天尊似乎很自然的皱起眉头，习惯性稍稍侧头，问道，“神君是在叫我？”
　　“你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天尊垂下眼帘思索了片刻，不答反问道：“神君叫的是前一次下凡任务时的名字吧？”
　　“是啊，”单雄信用力点了点头，“你还有个外号，叫横勇无敌天下第一的天宝将军。”
　　“虽然不太发生，”天尊看了单雄信一会儿，神色一如宇文成都般惯常的面无表情，却耐心的解释道，“但有时执念太深，会将凡间的思绪带回天庭，如神君有此烦恼可去天际尽头的天池沐浴，之后便能除去所的困扰。”

　　单雄信失魂落魄的回到府邸，呆呆的看着水面中瞬息变化的场景，脑海却中不断出现两位不知名的仙人以及和宇文成都的对话。从那时起不论秦琼受伤还是微笑对单雄信而言都成了煎熬，他不想二哥继续在凡间受苦，又不知道二哥归位后是否能记得他，可又不想二哥因为记得他而遭到惩罚。
　　终于有一日单雄信又唤来贴身的童子，说道：“金童玉女后来如何？”
　　虽然童子不明白为什么神君出去一次之后变得更加奇怪，可这回连不解的眼神都省了，直接回答道：“金童为虾，玉女为鸭，世世代代，饿鸭食虾。”说完又一拂长袖，水面上即刻出现了变成鸭子和小虾的金童玉女，即使初时相爱如常，但金童最终和别的小虾成婚，而变的奇丑无比的玉女愤然吃掉了金童，日日夜夜、世世代代以泪洗面。

　　单雄信看完后沉默良久，水面中再次出现了秦琼的模样，那时秦琼已过中年，日日汤药不断，深受长期累积的伤患之苦。单雄信看着他时不时咳嗽还要尽力隐瞒的样子、看着他不想家人担心永远微笑的表情、看着他半夜因为旧伤痛醒，却尽力不动以免影响枕边人时的隐忍、看着他阴雨天几乎无法伸直的手臂，看着他缠绵病榻时的郁郁，最后听见秦琼临终前看着单天长的背影说的那句话：“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所有的纠结烟消云散，始终被攥的紧紧的拳头瞬间放松下来，单雄信只觉得心口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缓缓的吐了出来，能够听见这句话还有何不满？二哥已经为自己吃了这么多苦，他能忘记最好，如若不然……单雄信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又看了看已经闭上双眼的秦琼，起身来到门外。

　　此时南天门钟声响起，预示着又一位星君功成归位。
　　单雄信始终面带微笑的站立在门前，果然不出片刻，一道白光在眼前闪现，还未站稳秦琼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叫了句：“五弟！”
　　“二哥！”单雄信毫不客气的反握住秦琼的手掌，一把将人拉入怀中紧紧抱住。
　　秦琼一愣，虽然有些意外单雄信的激动，但却十分高兴，可还没等他用力抱一抱十几年未见又始终不曾忘记的人，就被单雄信扣着手掌，拉着往左边走去。
　　“五弟，这是去哪儿？”
　　“我早来天庭几日，找到一个风景极佳的所在，急着带二哥过去看看。”
　　秦琼轻轻的笑了一下，发现单雄信还是这副急性子不曾有一点改变，倒也安心起来，况且他们上辈子都不曾有这样的机会游山玩水，现在功成身退，放松片刻又如何？已经没有瓦岗的大军需要他去操心，也没有不得不背负的责任让他不言不语，更没有必须遵守的诺言催促他每日不得平静。看着紧紧被牵着的手掌，秦琼的笑容越发深刻起来。

　　目的地并不远，腾云驾雾片刻就到，两人却默契的选择了步行。边走单雄信边为秦琼介绍着沿途风景，一直到斗转星移，仿佛银河都绕过一圈，才到了那个烟雾缭绕的所在。
　　秦琼看了眼那片升腾出七色光芒的水面，又转头看向单雄信，一时间却移不开视线，若在以前，他的五弟绝不会这么直接的望着他，眼中的深情表露无遗。然而单雄信还做了件更让秦琼难以置信的事情。
　　只在一瞬间，单雄信伸出手掌揽过秦琼的后脑勺，将他死死的抱在怀中，比见面时的拥抱更为有力，有力到让秦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但疾变也只是一刹那，秦琼只听得耳边一声龙吟，又被大到根本无法抵抗的力量狠狠的推了一把。

　　龙吟散去之后天际翻滚的云层逐渐恢复了平静，又过了片刻只见一个人影从水中冒出，慢慢游到岸边。与此同时一道青光乍现，修长而显得有力的手掌出现左天蓬面前，顺着那骨节分明的手指，结实而线条优美的手臂，一张略显粗犷但笑容温和的脸庞映入眼帘，他说：“方才练功起兴化身了龙身，没曾想误将左天蓬将军推入天池，罪过罪过。”
　　“原来是青龙神君，”说着左天蓬拉着青龙神君的手掌借了把力，轻松的从天池中跃出，稍稍抖了抖粘在身上的衣衫，从容淡定的说道，“不妨事。”
　　“天池之水极寒，即便使用法力也无法祛除，还请将军早日回府更衣，若有什么闪失，青龙之罪。”
　　“恭敬不如从命，左天蓬告辞。”冰冷的衣服的确令人很不舒服，左天蓬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回头便走，只是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天池，又怎么会跌落其中。

　　单雄信静静的站在池边看着左天蓬的身影越来越远，只剩下眼中的不舍，仿佛将所有来不及诉说的话都注入在这目光之中，只可惜那人不曾回头。
　　想着单雄信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又成了一声龙吟，只见一条矫健的青龙窜入天际，只可惜上碧落下黄泉，从此不再有秦琼。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