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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欧阳晖的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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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睁睁地看着载着他的马车离开京城,看着他又一次悄无声息地试图淡出我的管控范围。
眼看马车就要看不清影踪,终于有人沉不住气低头问了句,“陛下,是要跟……还是把人抓回来?”
说话的是知兮。
我叹出憋在胸中的一口气,认输般说了句,“还是悄悄跟着吧……委屈你了。”
知兮是暗堂第二大高手,三年前却被派了一个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影子工作,好不容易回了京,才过了一个月似乎又要回去继续做无聊差事,心有不甘,难免他焦躁。
我心里也很焦躁,同三年前一样,我很想顺从自己的本意吩咐一句“把他给我抓回来关”。可是三年前我忍住了,心里万般煎熬还是忍住了,我知道纵使关的住他的人也关不住他的心,反倒会挑破我们之间一直紧绷的那根弦。
我这辈子最怕的是就是他离开我,却不是他喜欢上什么别的人,因为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专情的人,从我十五岁时无意间知晓了他的秘密,他就再也没有掩饰过他的风流。
小倌,戏子,娼伶,什么恶心他嫖什么,那阵子我恨他恨到了骨子里。我心心相惜了十几年的那么一个如琼似琳的人物,怎么就能抛了一身洁去跟一群下三滥混在一起。
我生了他一年的气,故意疏远他希望他能想明白。他却依旧嘻嘻哈哈地游戏人间,非但没有半丝收敛,反而把纨绔的做派愈演愈烈。兴许是为了跟他老子对着干,兴许是为了证明什么给我看,他不但变本加厉地招惹优伶,更是在身边人里想着法儿地拈花惹草,好好的官宦公子们都被他勾搭断袖了。他们老子们三天两头地来找我,要我惩治那个衣冠禽兽,就连他爹也不止一次对我表示希望“大义灭亲”。
我却舍不得罚他,连骂他都不敢。一年前我只不过堵了气就把他推远了,想拉都拉不回来,如今要是顺由心意把他管到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金屋里只属于我,恐怕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对我说话对我笑。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的性子我最清楚,甚至比他自己还要清楚,别看他平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骨子里是真傲,非但不肯为五斗米折腰,面对皇权他也坦然着。
他在我面前从来都不会自称“微臣”,或许是从孩童时就混在一起的缘故,他知道我不会跟他计较,才仗着我的宠爱越发放肆。
他知道我是宠爱他的吧,就算意识里不知道,潜意识里也清楚。无论是作为一个臣子,还是一个人。
他却不知道我爱他。
宠爱和爱毕竟不是一回事,我不敢把我的爱示给他看,我不知道我的爱在他那里的重量是什么,我怕太重了压垮了他,也怕太轻了作践了自己。
所以能给他看的就只有信任与依赖。
因这一份信任与依赖,才使得我们之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如果可以,我愿意这一辈子就这么过,虽然他永远都不会属于我,却至少不会离开我。
我不像他,床上离了人就活不了,我不觉得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交往有什么不对,毕竟感情的深厚程度不一定非要用身体来表达。
显然他却不是这么想,他隔三差五地就要玩花样出幺蛾子。
我二十一岁寿辰那晚,他趁着我酒醉偷偷塞了个小倌上龙床,我隐约知道不对劲,却还是因为那人身上沾了他的一点味道就失了分寸乱了性。
酒醒了也天亮了,没法再装糊涂,不得已睁眼去看身边人时,我从没像那一刻那样地怨恨他。
他的第一次给了娼妓,就非要把我的第一次也送给娼妓?
我红着眼睛忍着把床上的那个脏东西千刀万剐的心思,低声下气地从他嘴里套他的话。
这妖精果然是他的人,服侍他还不止一年两年。
跟在身边这么久的人他都敢往别人床上送,可见这王八蛋有多薄情寡性不把人当人。
我不知道他往我床上送人的举动是出于什么心思,试探我或是折辱我?依他的恶劣品行,后者的可能性自然更大。在他面前,我就是个猴子,从来都是给个杆就顺着爬。这之后他再推荐人来暖床我也再没有拒绝。我一边恶心着那些人,厌弃着那些人,却还是会因为他们身上沾了他一星半点的温度而激动不已。
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年,我越发按耐不住自己对他的心。我越发厌恶这样的我自己,就像当年厌恶那个不肯洁身自好非要往泥堆里扎的他。
我找了个借口不肯再放纵,我跟他说我只要清清白白的素人。
“清清白白”这四个字显然戳到了他的痛处,虽然他当时没有表现出来,他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却在之后反应了过来,也确确实实地后了悔,就因为这一句不走心的借口,就因为这一句不走心的借口里的四个字,让他似乎是寒了心,之后才萌生了离开我的想法,出了那么些乌七八糟的拙计谋。
他在第一时间还没有发觉自己的失意,我却敏感地知觉到了我们之间气场的改变。他这人从来都是这样,面子上不显什么,里子里悄悄换内容。十五岁那年我同他制气时我就发觉了,我跟他斗不起,狠心的程度都不在一个级别上。
我试图对他袒露真心,孤注一掷地试一试。
谁承想情话被他抢先说了。我长篇大论,东拉西扯地说了通“滥情不好,痴情最高”,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悬崖勒马,他却满不在乎地哼笑着用最不经心的语气说了句,“我一直喜欢的人,就是陛下你啊。”
我被这一句话噎的再说不出半个字,脑子里乱的无法揣测他这么说的原因是什么。
表白?
谁能用这么不屑不情愿的语气表白,向情人表白时的人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吗?
我知道他是风月场的老手,烟花里的侠客,他随便丢一丢眼色,无数人就往上倒贴。他把我当成什么呢?下一个攻略的对象?还是同那些小倌娼伶一样,拿来打发时间的玩物?
我生平第一次这么恼怒,恼怒道心里面暗暗发誓,终有一天一定也要叫他像我一样,尝尝爱不得恨不得,怨不得舍不得的滋味。
我的猜测没有错,他调笑着漫不经心说那一句“喜欢”,果然只是个恶劣的玩笑。戏弄我才不出几个月,就又把眼移到了来参加科举殿试的生员上面。
原本还不知道他那些暗度陈仓的心思,直到之后阅卷时他不经意地一句话,我才心下了然。
“名虽女气了点,他的字却是极劲的。”
他有些忐忑地为那个叫艾芝的争辩了这么一句,我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了极大的不寻常,一瞬间血液都凝固。
“哦?他字什么?”
“慎锲,谦虚谨慎的慎,锲而不舍的锲。”
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魏大人,什么时候关心过不相干人的表字来了?
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把这一句里对那人的欣赏与喜欢掩饰掉?
我又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把自己平生出那些乱七八糟的戾气都活埋掉。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他对人如此用心,用心到千方百计地玩花样想成全那人制辖一方的愿望,用心到连忠孝礼义都统统可以抛弃地想同人远走高飞。
还耍小聪明把个封疆大吏的公子千方百计地往我怀里推试图转移视线。
淳殊的不简单我一早就知道,就顺水推舟地配合他们演了一场蒙在鼓里的戏。淳殊的所求简单明了,日后想打发想收拾不肖花费半点力气。可是沛南啊我的傻沛南,你可知道你的艾芝,是个多么厉害的角色?你被人吃了吐了嚼了咽了恐怕还不知道。
我叫暗堂把艾芝查了个底儿朝天,结果是这人根本无本无源没有来历。
试问一个没有来历的人怎能做的如此花团锦簇一般的卷?
我与魏尚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不同的是我比他多上了一门“帝王策”,他学为臣,我学为君,情情爱爱上我比不得他手段高,勾心斗角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他却也及不上我。艾芝的文章虽敛的巧妙,放的得体,却还是有蛛丝马迹透露那人不可为外人道的心机与城府。
他这一人,毕竟是有身世有过往的,姓氏名谁说不定都是假的,他兴许都不是南瑜人,或是北琼西琳派来的奸细也不一定。他这么费尽心思地要功成名就是为什么?明知魏尚是我的心腹却还要染指的原因又是什么?
当初他为他走的时候是义无反顾,我的心里虽然说着不,面子上却硬撑着不敢动声色,魏尚就是那么条不知好歹的东西,叫他往东他定是要往西,他是绝不肯听我的劝告,反而会小人之心地误以为我另有所图。所以我才半个字都没露放他走了,派人跟着他保着他的小命,时时向我报告他的举止言行。
不可否认的是,他这三年是快乐的,游戏人间了这么久终于尝到了点两情相悦,琴瑟和谐的味道。艾芝的官越做越大,功绩也越发显明,笔笔都沾染他的痕迹。
说实话我是很妒忌的,午夜梦回梦到他那张该死的脸,半夜醒来恨不得下令不管三七二十一宰了艾芝再弄残了他关起来。下床喝一口茶,又把这念头忍下了,没什么了不起的,朝夕相对十几年的煎熬都熬过了,这三两日月,又算什么?
侯爷六十大寿是我一手操办的,算他还有那么点孝心,回来看了老子一眼。他回来之前我还想故作矜持无所作为,谁知接到了知兮的禀报,就忍不住想去看看他,一看就忍不住凭着本能向他表达了压抑到变质的思念。
他对我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敷衍比从前的那些明白昭显的不懈更令人寒心,我却没法说他的不是。各怀心事的一个月,我看着他上下不能,动辄得咎的样子,心里面总还是有一些解气的,越发想要多用些情让他更难受。
最后他败下阵来,仓皇逃走,我也只能如此这般目送他。其实我是想跟他道一句别的,想认认真真地对他说一句,“魏尚,我们来日方长。”
我知道他是很想把我当残烟吹出他的世界,可是怎么可能呢?他的艾芝政绩如此突出,恐怕马上就要入京。艾芝想要位极人臣,怎么少的了他的帮助呢?
艾芝是想同我斗一斗的,从我召见三甲同他们问话时,从他那张故意也是无意就板着的阎王脸上就看得出来他的挑衅。上天入地那么无所畏惧,且有故事的人物,我又怎么舍得不去正面交锋则个呢?
不是因为是九五之尊我才说,就算艾芝是个神仙下凡,在我手里也终会变成个炮灰,谁让魏尚是个花心的混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