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今生不爱你》木带鱼

32、娥皇女英

　　林府，内房。
　　林怀远踱着方步在有限空间中转来转去。打门框走到床沿十五步；床沿到夫人梳妆台九步；梳妆台到外间桌椅九步。他已经连续不停走了半个时辰。孟氏痛苦的闭上眼睛，手支着头：“老爷，您倒是说句话呀。”

　　出了宫立刻赶回家中报信，林相听后一声未发，半个时辰之内不停踱步。

　　没回应，只皂鞋落地有声。

　　听声音踱到了柜前，不知道为何他停住，侧耳倾听。有人打外院急匆匆赶来，到门前止步：“老爷夫人，宫里来人了。”
　　孟氏猛的睁眼看向林相。他垂目长叹一声。

　　“我在等圣旨。”

　　帝后齐心算计。夫人以为他能抗旨？皇后身后站着的是至高无上的皇权，随口一句话就是金口玉言不容拒绝，更何况皇后送了信物为证。
　　信物，呵，聘礼才对吧——像烫手山芋。丢，丢不得；留，灼伤手。

　　圣旨同时传至两府，恭敬送走来传旨的公公，林怀远命人去三皇子府中接回小姐。这次非常顺利无人阻拦，因为三皇子捧着圣旨进宫面圣去了。

　　光华殿是皇上日常处理朝政的宫殿。比不得正殿庄严肃穆，天子也走下高高在上的龙椅。

　　卓译跪着，皇上坐着，中间隔一宽大书案。殿内香炉燃有熏香袅袅，清新檀香若有若无，是卓译差人专从取自南海，配上麝香有安心定神、缓解疲劳之效。殿中伺候的宫人已被挥退，帝王一改往日面对卓译的慈祥，坐在宽大案后莫测高深。案上凌乱的放着批了一半的奏折。

　　“儿臣求父皇收回旨意。”坚定不移，一字一顿再次重复。

　　看跪在冰凉地板上，背脊依旧挺拔的三子，他心情复杂。

　　贵倾天下，尊绝红尘！——国师批给卓译的八个字。
　　那个永远让人看不懂的出世高人，在他出生之日亲自写下这八个字，被送出宫外后不辞而别，自此不问朝政二十年。直到约定日期到了，施施然归来，对着帝王的质问朝臣疑虑，笑的一如二十年前清雅出尘。两袖清风于繁扰红尘中来去自如。

　　权势留不住；皇权困不得。

　　第一次看到长大成人的儿子，他惊讶良久。

　　当日也这般跪于地板之上，清雅出尘、不若凡人。没有想象中被送出宫外多年应有的怨愤；亦无对父母的 之情。咋一看去凤眼尊贵，仔细再看却施古井一栏，深不见底。生在帝王家长在深宫里，做了多年皇帝他自认可以通过朝臣们的一举一动判断出他们所思所想所求，却无处揣摩亲生儿子的心思。

　　沉默良久。

　　“圣旨颁下，断无收回之理。”又和缓了声音：“你不是喜欢林家小姐？”

　　卓译一滞。惨惨惨，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恐怕他的行动令人误会了。

　　“儿臣只是，只是。”只是什么呢？突然就想起那张娇俏小脸，下巴骄傲上扬，对着他张牙舞爪；昏倒在他臂弯里的惨白脸色，缩成一团，可怜兮兮；还有咬牙硬挺宁死不肯求饶…..

　　几幅画面在他脑海中走马观花似的转来转去,时哭时笑娇嗔生动……突然,楚然悲伤欲绝的站在他面前,泪眼婆娑:”为什么我们不行,晨哥哥.”(时间太久估计大家记不住楚然是哪个了,就是两人结缘的第一世.)

　　地府中她面无人色眼神呆滞的朝他走来,完全无视.

　　粗哑了声音的豆豆,决然逼出心头那滴血.

　　地府中宁肯万劫不复的然妹……..

　　他负了然妹多少世,如今还要负她?

　　“儿臣求季嫣然为妻.”抬头,目中坚定.

　　皇上闻言惊疑:”季嫣然?”

　　气定神闲:”林府表小姐,因父母双亡被接近林府教养.”

　　更疑:”季嫣然?朕记得林夫人娘家姓孟.”我朝首富之女,林怀远比他做皇帝的可有钱.

　　平静作答:”林相妾室娘家姓季.”

　　啪!----案上奏折跳起,直直落地,稀里哗啦堆成一团,守在外间的公公心惊肉跳,不停念佛.

　　皇上拍案而起:”胡闹!”天子之怒可比猛虎一吼,如雷霆万钧,谁敢抵抗?偏跪在地上的卓译不动声色.尊敬,却坚持.

　　对峙半晌,帝王终于无奈的叹气,徐徐坐下,揉着痛苦不已的额头:”你长年长在宫外,也许不懂人情世故.且不说她是个无名无姓的女子;就算是我朝世家子女要与皇家结亲,都要经过千挑万选,家世品德半点不能马虎.”

　　“她姓季,名嫣然.”多冷静的作答.

　　天子无语.片刻再次苦口婆心:”林家地位超然.虽不曾手握兵权,但林怀远学识渊博为天下学子尊崇.将来我若百年,凭着他的声望,即便是新君也轻易动你不得.”容易么他?

　　既要操心儿子婚姻大事,还要考虑身后事,防止兄弟阋墙自相残杀.
　　他也不想想.自己亲母地位仅次皇后.背后支持的母家势力一致,对长孙家族而言无论这天下是他还是太子做主,都意义不大----左右都是亲外甥.这先就制约了太子势力.

　　再者,国师亲批八字,言他贵倾天下----除去天子,谁配称倾天下?他在位时尚能容他,倘若日后新君登基,不论是太子还是其他兄弟,哪个有气量容忍一个贵倾天下的兄弟在帝位侧?
　　如此辛苦为其铺路….可怜天下父母心.

　　卓译噎住.他真没想到这一层.不由痛恨阎王:随便找户平安富家给他投胎也就罢了,做什么要投身在皇家.害他寻人之余还需应对种种阴谋诡计.

　　阎王喊冤不止:晨仙人哪,您满身仙气又有锁魂珠在手.投胎转世可不归我地府管辖.锁魂珠会自寻投胎之所,改变天命,绝对不关我地府任何事!------下定决心,若将来事情败露闹上仙界,他也绝对要将责任推个一干二净.左右有锁魂珠顶着.

　　眼见事情有回环余地,急忙打蛇上竿:”不如这样.朕再下道圣旨,许你同时迎娶季嫣然.自然正庶还是要分清,林家小姐断不能为庶---即便如此朕都颇觉对不住林相!至于以后么,你也开牙建府了,府中事物自然是你说了算.”言外之意,你喜欢哪个等娶过门宠哪个不就得.

　　林府简直乱套,人仰马翻.孟老爷子并初草两位加起来近二百岁,在大厅里暴跳如雷.破口大骂.孟氏照例坐着,手帕捂在眼睛,一会换一条.林怀远在大厅里转来转去.

　　“笑儿下嫁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说什么…同时迎娶?”孟老爷子气愤不平,白胡子一翘一翘.

　　初草愤然:”还没过门先给娶妾----对象是嫣然吧,那也太无视咱们孟家!”
　　----呃,容我提醒,人家姓林,林一笑,不是孟一笑.

　　外人看来多羡慕,一天之内两道圣旨,小姐表小姐同时嫁入皇家,效仿娥皇女英,成就佳话一桩.

　　悠然院中所有能砸的全砸了,能拔的寸草不生,整个院子好像被狂风洗劫,惨不忍睹.丫鬟们战战兢兢挤在院门外头,谁也不敢进去.

　　着月白衣衫的林奉言由远及近,扫视求救的众人一眼,叹道:”先下去吧.”

　　大家长出口气,轰然作鸟兽散.只鸣柳担忧的看着院内:”小姐……..”

　　他安抚:”你也去吧.”

　　鸣柳看他,欲言又止:”少爷……”

　　挥手,温雅如常:”去吧.”

　　她终于转身离开.可怜的小姐,悲哀的少爷……不幸的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