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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渥金的法则上篇 ...


  •   远郊,虎尾村,炊烟袅袅。

      天色渐渐暗下来,房间里没开灯,有些昏暗,不过仍可以清楚的看到一个男人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刀,他的手很稳,没有丝毫迟疑,锋利的刀尖蓦地刺入另一个男人的胸膛。

      持刀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气,人的皮肉比他想象中更坚韧,于是手上加力,刀刃一寸寸剖开另一个男人的前胸,直到小腹。

      被剖开身体的男人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脖颈处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显示他早已死去。

      胸前的皮肤被大力的向两侧扯开,露出泛白的筋骨和鲜红的血肉,男人毫不手软的将脏器一一掏出来,用刀削断,再丢进已经准备好的大锅里。

      接着,锅被注入水,再放到点燃的炉灶上,随着时间的流逝,空气里回响着“咕噜咕噜”的声音,一种无法言喻的气味飘散开来,混合着浓烈的血腥,令人作呕。

      男人直直的站在灶台边,面色凝重,眼神坚定,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刚刚杀了一个人,还把那个人的身体剖开,把内脏掏出来丢进锅里煮!

      指针快要指向六点的时候,又一个男人出现了,是个年轻小伙子,他敲了敲门,见没人回应,门又没锁,于是迟疑着走进来,试探着问:“海哥,你在家吗?”

      站在灶台边的男人简短的应了一声:“我在这!”

      小伙子循声找过去,“海哥,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天啊!你做了什么?!”

      “我杀了这个畜生,你把我抓起来吧!”男人将一直握在手中的刀丢在地上,束手就擒。

      那个小伙子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一秒,两秒,最后终于掏出手机报警:“虎尾村发生命案,犯人已自首……我是实习警员宋乱水,请求支援。”

      三十分钟后,重案组及法政悉数到齐。

      戚顾二人并肩走进案发现场,那是一栋二层民房,正面有种着薰衣草的庭院,花开正茂,飘散出阵阵香气。可是一进入房子,花香立即被取代,罪恶的气息渗入到每个空气分子里,随着呼吸,令人头皮发麻。

      大约十平米的厨房里,到处都是血迹,墙上、地面、甚至天花板,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带着手铐蹲在墙角,几乎与房间融为一体。除了一口还隐隐冒着热气的锅平稳的放在已经熄灭的炉灶上,其他摆设全部移位,如同经历了龙卷风一样凌乱不堪。

      地上平躺着一具成年男性的尸体,像标本一样四肢伸展,整个前胸被剖开,有些没摘净的血肉挂在边缘摇摇欲坠。即使是法医顾惜朝,面对如此惨况也不禁微微蹙眉。

      戚少商捏了捏顾惜朝的右手,暗自祈祷:但愿凶手没把那锅东西吃了。

      顾惜朝没说什么,径直走向尸体,和往常一样开始初步尸检。新助理略停顿了一下,深呼吸了几次,才提着工具箱跟过去。游天龙带领鉴证人员也陆续开始现场取证的工作。

      戚少商让阮明正带着孟有威去外面向附近村民了解凶手过往的品行和人际,毕竟阮明正是女人,孟有威又缺少经验,如此血腥的场面会影响他们的正常表现,不如先让他们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另外,因为穆鸠平暂时无法归队,被临时借调过来的端木臣和勾青峰搭档,按戚少商的吩咐,负责尽快联络到凶手的家属。

      宋乱水一直等戚少商布置完工作,才主动过去报告自己掌握的案情。

      戚少商一眼便认出了宋乱水,“你已经毕业了吧?”

      宋乱水憨憨的点头,“是,现在在分局实习。其实我想申请去市局重案组,跟着你学习,我……”

      “等等,先说说这里的情况。”戚少商打断他,不禁腹诽:你小子哪里是想跟我学习,想接近惜朝才是真的!

      “呃,凶手名叫夏海,35岁,土生土长的虎尾村人。今天下午,他约了我六点到他家里,我来的时候他握着刀站在灶台边,主动向我自首,当时受害人已经死亡。夏海自首后没说过一句话,我问不出受害人身份,只可以确定他不是虎尾村的人。”

      “你有没有检查死者身上的证件?”

      “没有,我想法证没来之前,还是不要碰尸体比较好。”

      戚少商拍拍他的肩,“做的对。再说说,你对夏海这个人了解多少?”

      宋乱水想了想,“他人很忠厚,也很勤奋,对老婆孩子都很好,本来日子过得很幸福,不过后来他老婆病死了,他受不了打击,整个人性情大变,孩子也交给爷爷奶奶照顾,他自己经常不回家,神出鬼没的。”

      “他老婆什么时候死的?”

      “半年前。”

      戚少商把视线转向被拷在角落里的凶手,继续问:“他约你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事情?”

      “他只说想和我聊聊,没说具体什么事情。”

      “不要紧,他既然约了你,说明早就计划好了一切,被害人一定跟他有很深的过结,你和他住在同一个村子,知道他曾和什么人结怨吗?”

      “村里应该没有,村外的我就不了解了。”宋乱水谨慎的回答。

      “还有没有其它需要补充的?”

      宋乱水认真想了想,“暂时没有了。”

      戚少商点头,“想到什么,随时联系我。”

      接着,戚少商走到凶手夏海旁边,先是观察了一会儿,然后问:“你觉得解脱吗?”

      夏海猛地抬头,一瞬间露出极痛苦的表情又很快收起。

      “还是感觉更空虚?”

      夏海的表情转而变得狰狞起来,凶狠的瞪视着戚少商,咬牙不语。

      戚少商没再说什么,他有一千种方法让夏海开口,但不是现在。

      两名全副武装的制服警员将夏海架起来带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回过头去,正与刚刚结束初步尸检,准备起身的顾惜朝四目相对。

      顾惜朝直视着夏海的眼睛,感到一股极强的怨气扑面而来,但他没有回避,他不明白一个人要恨到什么程度才会连杀死对方依旧无法减少恨意。

      两人之间的对视很快被众人发现,一时间大家都停下手中的工作,气氛变得诡异莫名。

      片刻后,戚少商挥手示意,负责押解的警员立即用力将夏海拖走,众人这才又继续手上的工作。

      戚少商疾步走到顾惜朝身边,关心的问:“没事吧?”

      顾惜朝轻轻摇头,“没事,我很好。”

      戚少商见他确实神色如常才真正放心,“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顾惜朝边脱手套边回答:“找到了死者的证件,名叫戴全,38岁,死了不到两个小时,致命伤在颈部,气管和食道被彻底割断,有多处防御伤,尤其是左手臂,死后被利刃剖开胸腔、腹腔,所有主要内脏已经被摘除,凶器就是掉在现场的单刃尖刀。凶手杀人的手法并不专业,但是非常残忍,他有没有说杀人动机?”

      “没说,自首后他还没说过一句话。”

      两人边说边往外面走。

      “你肯定不会就这么结案,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戚少商露出“果然是我知音”的微笑,“恨到杀了人还要毁尸,肯定不是一般的仇,现在已经知道被害人的身份,应该不难查。”

      “我觉得奇怪,凶手既然已经自首,为什么不肯说出自己的杀人动机?”顾惜朝停下来回想刚刚与凶手对视时的情景,有些困惑的继续说:“他的眼神里完全没有报仇后的快感,就只有恨,就好像他还想再杀一次,也许再杀一次也不够……”

      戚少商当然也注意到了,而且他还有另一个疑惑——为什么凶手要用那么怨恨的眼神看着顾惜朝?这让戚少商很介意,不过这也可能潜藏了一条可供调查的线索,“凶手叫夏海,根据宋乱水提供的线索,他一直是个老实人,直到他老婆死后才开始性情大变。”

      这时戚顾二人已经边说边走到了院外,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互相搀扶着走过来,后面跟着勾青峰和端木臣。

      “头儿,这两位是夏海的父母。”

      戚少商朝勾青峰点了一下头,然后转向两位老人,他替自己和顾惜朝介绍:“我姓戚,是这起案件的负责人,这位是顾医生。”

      一对老人含泪看着戚少商和顾惜朝。

      “发生这种事,我们很遗憾。我想知道,夏海跟戴全之间有什么过结?”

      回答问题的是夏老先生:“戴全是我们家媳妇的主治医师。”说着,他不自在的看了一眼身穿医生白袍的顾惜朝。

      戚少商和顾惜朝互看一眼,心照不宣。

      夏老先生继续说:“媳妇病死以后,阿海一直看不开,总说是戴医生害死媳妇的……”

      “你们也这么觉得吗?”

      两位老人互相看了看,慢慢摇头。

      顾惜朝觉得有点意外,不禁问:“为什么?”

      夏老先生解释道:“戴医生给我家媳妇治病有好几年了,第一次手术也是他亲自做的,他还帮我们垫付过手术费,我们一直觉得他是个难得的好医生。”

      “那夏海怎么会认为他不负责任呢?”顾惜朝觉得更加不合情理。

      两位老人再次摇头,“我们也不知道。”

      顾惜朝用眼神和戚少商快速交流,然后接着问:“你儿媳妇得的什么病?”

      “是肾病,本来戴医生说,如果有机会换肾就能治好的。”

      “这么说她之前做的手术已经摘除了一个肾脏,那是什么时候?”

      “去年四月份,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其他人都看向顾惜朝。

      顾惜朝不愿妄下判断,“我需要先看一下她的详细病例。”

      戚少商马上问:“戴全在哪家医院工作?”

      这次回答的是夏老太太,“普济。”

      “你儿媳妇叫什么名字?”

      “张文秀。”

      戚少商转向勾青峰和端木臣,“你们去普济医院,想办法找到张文秀的病例,顺便联系戴全的家属。”

      “是!”

      戚少商又向两位老人询问了几个问题,得到的答复与宋乱水提供的情况差不多,虽然夏海曾在父母面前抱怨戴全害死自己的妻子,但他并没透露过自己的杀人计划,平时的表现也看不出有精神问题。

      安排警员送走了两位老人,戚少商准备回警局提审夏海,顾惜朝也想参与,却意外的听到了两个字。

      “不行。”

      “什么?”

      戚少商见他露出惊疑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

      这下顾惜朝有点不高兴了,“你笑什么?”

      戚少商伸手挑起顾惜朝的下巴,故意笑得恶劣,“惜朝,是不是不习惯我对你说‘不’?”

      顾惜朝急忙打掉那只“狼爪”,状似凶狠的瞪了一圈那些假装没看见,实际上却看得津津有味的“闲杂人等”。

      戚少商终于忍不住大声笑出来,“哈哈哈……算了,惜朝,他们又不是瞎子!”

      顾惜朝“咻”的转向自己的助理,被逮个正着的霍乱步慌忙摆出无辜的投降状。

      生怕脸皮薄的顾惜朝真的生气,戚少商很快收起玩笑的态度,安抚道:“惜朝,我不是不让你参与审讯,我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什么?”顾惜朝见他恢复正经,也不好意思再闹别扭。

      “你忘了,我们今晚约了穆鸠平吃饭……”

      顾惜朝迅速打断他,“你没打电话通知他取消?”

      戚少商双手一摊,“不小心忘了!”

      “哼,”顾惜朝不满的扭头,“你要我一个人跟他吃饭?”

      戚少商像哄孩子一样耐心的哄着:“别这样,你们可以一起吃个饭,然后去我们常去的那家酒吧看场球赛,吃点爆米花,喝点啤酒,呃,你不能喝啤酒,任何含有酒精的都不行,就吃爆米花好了!那会很有意思的,相信我,嗯?”

      顾惜朝幅度极小的点了一下头,他当然明白戚少商的用意——穆鸠平已经休息了很久,而重案组人手不够,为了让穆鸠平尽快恢复状态,最近大家商量好轮流去陪他,今天刚好轮到戚少商和顾惜朝。

      见他点头,戚少商暗自松了口气,把车钥匙交到他手上,再次嘱咐:“记住,千万别喝任何含酒精的饮料!”

      顾惜朝接过钥匙,白他一眼,“知道了,啰嗦!”

      ※ ※ ※

      市局,口供房。

      面对夏海的沉默,戚少商没有采用常规的提问方式,而是先跟他聊他的妻子,夏海虽然始终没有开口,但是整个人渐渐放松下来。

      戚少商仔细留意夏海的表情变化,突然话锋一转道:“她自己有病,还要照顾老人和孩子,一定很辛苦,也许死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夏海听完立刻暴跳如雷,终于开口大吼起来:“你胡说!”

      立刻有警员将夏海按回座位上。

      戚少商继续用言语刺激他,“我见过很多你这种人,自以为对别人好,其实根本不知道别人想要的是什么,你妻子病了那么多年,你知道她要忍受多少折磨和压力吗?”

      夏海双眼大睁着望向戚少商,“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又知道什么?你了解你的妻子吗?”

      “当然!文秀是我认识的人中最坚强的!她从不抱怨自己生病,也从不放弃治疗!”

      戚少商叹了口气,“不放弃治疗不等于一定会治好,再好的医生也不是神。”

      夏海冷笑一声,“又一个!”

      “什么意思?”

      “我一点也不奇怪,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都把姓戴的当成好医生!”

      “也不见得,我想听听你的看法。”说了那么多,戚少商终于把话题引到关键点上。

      “反正我说的你们也不会信,说不说都一样,总之我杀了人,我认罪。”

      戚少商此时已经了解夏海的心态,也掌握了他的弱点,只一句话就逼得他再次松口,“戴全一条命,抵你和你妻子两条命,你觉得公平吗?”

      原来夏海最初怀疑戴全正是从他垫付手术费开始的,那时张文秀的病情恶化,戴全提出要将病变的肾脏摘除,可夏海一时间筹不到足够的手术费,戴全主动提出可以垫付。夏海的父母和妻子都很感谢戴全,夏海起初也抱着感恩的心情,但手术后张文秀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好转,反而日渐憔悴,紧张妻子的夏海前去询问戴全,得到的答复仅是“尽人事,听天命。”后来没过几个月,张文秀的病情再次恶化,因未能及时获得匹配的肾源,最终病故。夏海无法接受妻子的死,更无法忍受戴全无所谓的态度,多次向院方提出投诉,结果均被驳回,甚至连他的父母也不同意他的想法。就这样,多重打击下的夏海为了给妻子报仇,以道歉的名义把戴全骗到家里,将他杀死。

      夏海交待完案发经过,负责笔录的阮明正崇拜的看着戚少商——面对夏海这样穷凶极恶的凶手,还能这么讲求技巧,不只达到了目的,更让凶手主动交待清楚细节,难怪所有的检控都喜欢和戚少商合作,而所有辩护律师都把他当做难缠的对手。

      夏海被警员带去看守所,阮明正整理着笔录,长长的松了口气,“终于可以结案了!”

      戚少商的眉头微皱,“未必。”

      阮明正不解的看向他,“头儿?”

      戚少商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今天先这样,通知其他人明天早上九点准时集合。”

      “知道了。”

      ※ ※ ※

      戚少商回到家的时候客厅的灯亮着,身穿睡衣的顾惜朝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怀里还抱着一桶家庭装冰淇淋,草莓味的。

      “你回来了,厨房有鸡翅,穆鸠平非要留给你的。”顾惜朝嘴里含着冰淇淋,含糊不清的说。

      戚少商走到他面前,一把拿走那桶冰淇淋,只见里面已经见底了,不禁皱眉,“吃这么多,一会儿胃疼了可别哭!”

      顾惜朝撇撇嘴,“我只吃了一点点,里面本来剩的就不多了。”

      戚少商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是啊,半桶是不算多。”说着转身把冰淇淋桶放回冰箱。

      顾惜朝吐了吐舌头,在他回身时又马上转成微笑,“案子怎么样了?”

      戚少商大咧咧的瘫坐在沙发上,伸长手臂将顾惜朝捞进自己怀里,蹭了一会儿他柔软的黑发才回答:“恐怕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啊……”

      顾惜朝稍微挪动身体,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房间里冷气很足,再加上他刚刚吃过冰淇淋,这样靠着戚少商,只觉得身心都暖洋洋的,连声音都变得懒懒的,“说来听听。”

      “夏海坚持认为戴全应该为张文秀的死负责任,可是他又拿不出实质的证据,还有他的杀人手法也让我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把戴全的内脏全掏出来,直觉他这么做一定有什么特殊意义。”

      顾惜朝在他怀里点头,“如果能让我看看张文秀的病例,也许能找到线索。”

      “是啊……哦对了,你和穆鸠平怎么样?”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顾惜朝抬起头,明澈的双眼闪了闪,显出小狐狸般的狡黠可爱。

      “先苦后甜,先听坏消息吧!”戚少商故作紧张的样子配合他。

      “坏消息就是街口那家酒吧你以后只能一个人去了,因为我已经被那里全年全时段永久性封杀。”

      “你做了什么?”戚少商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不是把那里拆了吧?”

      顾惜朝干脆的点了一下头,“对,拆了。”

      戚少商用另一只手扶额,“穆鸠平呢?”

      “他是帮凶。”

      “这么说,你们俩个打架了?”说罢,戚少商紧张的把顾惜朝拉起来,前后左右仔细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受伤?”

      怕痒的顾惜朝忙把那双到处乱摸的大手推开,“怎么可能?难道我的黑带是假的?”

      戚少商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那好消息是什么?”

      顾惜朝露齿一笑,眉眼弯弯的非常好看,“穆鸠平明天就可以回局里报道了。”

      戚少商爱极他现在的样子,忍不住用力吻了一下那粉嫩诱人的菱唇,“你是怎么做到的?”

      顾惜朝顶着微红的耳尖,有点骄傲的说:“他本来就是少根筋的人,何必跟他那么多废话,等他一个人想通,还不如直接把他打醒!”

      “喂!”戚少商轻戳了一下他的脑门,“你们在公众场合打架,影响社会治安,损坏私人财物,就没人报警吗?”

      顾惜朝的眼神开始漂移,顾左右而言他,“你晚上吃了什么?现在饿不饿,我去帮你煮碗面条吧!”

      戚少商一把把他拉回来,“我不饿,你先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嗯……酒吧老板说报警太麻烦,赔偿损失就行,所以……”

      “所以,一共是多少?”

      “……@#%&*。”顾惜朝含混的报出一个五位数。

      戚少商渐渐沉下脸来,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顾惜朝抿着嘴去拉他的衣袖,“生气了?”

      戚少商不语。

      “真的生气了?”顾惜朝见他仍一脸严肃的样子,不禁有些心虚,表面却装得轻松,“又没人受伤,干嘛那么认……”

      话还没说完,戚少商突然出手将他压倒在沙发上,立时引来一声惊呼。

      “你干什么?”

      “你这么调皮,看我怎么教训你!”戚少商语气虽凶狠,眼睛里却满是笑意。

      被反压在沙发上的顾惜朝只能听到声音,还当他真要动手,忙替自己辩护:“打架的又不是我一个人,是穆鸠平先动手的!”

      “我只教训我的人!”说完,戚少商将头埋进他的颈窝,连吻带咬,惹得身下人一阵轻颤。

      这才意识到自己中计的顾惜朝气得胡乱挣扎,反被对方压制得更彻底。

      戚少商笑嘻嘻的将他翻过来,再次搂紧,“惜朝,你好香……”

      “哼,你骗我!”

      “我没骗你,我是真的要‘教训’你哦!”

      “啊!放开我,你这个大骗子!”

      “嘘……大骗子现在真的饿了……”

      ※ ※ ※

      第二天,戚少商和顾惜朝一进重案组就听到了久违的大嗓门。

      “头儿,我回来了!”穆鸠平额角贴了块大号创可贴,本来兴奋的神情在见到顾惜朝的瞬间变成了戒备。

      戚少商无奈又宠溺的看了一眼顾惜朝:你不是说没人受伤吗?

      顾惜朝忙着跟穆鸠平眼神较劲,没空搭理戚少商。

      没多久,所有组员,包括端木臣,都陆续到齐了,戚少商一声令下,所有人马上进入工作状态。

      戚少商简单复述了一遍案情,接着由勾青峰汇报昨天的调查情况。

      “我和孟有威已经联系上戴全的家属和工作的医院,所有人对他的评价都是‘好医生、好父亲、好丈夫、好儿子’,至于他和凶手夏海之间的恩怨,也都认为是夏海无理取闹,表面上看这位‘四好先生’死得很冤枉。”

      “张文秀的病例拿到了吗?”顾惜朝迫不及待的问。

      孟有威马上递过去一份文件,“在这里。我们昨天去要的时候,医院的工作人员说负责人不在,要等他上班才能拿到,这是我今早取来的。”

      顾惜朝接过文件,当场就拆开阅读起来,只见他翻了两页便微微蹙起眉头。

      端木臣不解的问:“现在人证物证俱全,凶手也交待了案发经过和杀人动机,还不能结案吗?”其实这也是其他人的疑问。

      戚少商扫视了一圈,最后把视线停留在认真阅读病例的顾惜朝身上,解释道:“如果夏海对戴全的指控不成立,也就说戴全不必为张文秀的死负责任,那么就像端木说的,现在就可以结案。但如果戴全真的在张文秀的治疗过程中出现失误,我们也应该给夏海一个交代。”

      “戴全是个口碑良好的医生,就算他真的犯过错,现在人已经死了,难道我们还要为了一个杀人凶手去揭他的短吗?”端木臣还是不明白。

      不等戚少商回答,顾惜朝冷冷的接口:“生命的价值都是相同的,没有谁比谁更高贵,口碑良好的医生又怎么样?如果他真是人人口中称颂的好医生,就该为他做的每一件事负责任!”

      端木臣被噎得一时愣住,直直的看着顾惜朝,其他人也都因那番话颇有感触。

      又看了一会儿,顾惜朝合上文件,“这份病历有问题。”他这么说有两点根据,“夏海的父母曾说过,戴全担任张文秀主治医师有好几年的时间,去年四月份还做过肾脏切除手术,也就是说那时她的病情已经无法用药物控制,必须做手术。但是这份病历是从那次手术开始的,缺少了之前长达几年的记录,而且有关治疗进展的叙述也比较简略,因此我有理由怀疑这份病历是临时伪造的。还有,我在检查戴全尸体的时候发现他左手臂的防御伤较多,钱包也是揣在裤子的左侧后袋,而且左手中指上有明显的肉茧,证明他是惯用左手的人,而这份病历上的字迹很明显可以看得出,绝对不是左撇子写的。另外,这份病历虽然不够详尽,但是书写格式和措辞都很专业,伪造病历的人应该也是一名有经验的医生。”

      顾惜朝的推断证实戚少商之前的顾虑果然成真,案情比表面看起来的要复杂。他立即将调查重心放在普济医院方面,从目前医院的反应来看,最可疑的就是勾青峰和孟有威昨天接触过的副院长和三名护士,以及今早将病历交给孟有威的内分泌科负责人,尤其是后者。

      未免打草惊蛇,在找到实质证据以前,所有调查都必须暗中进行,戚少商安排阮明正和端木臣负责调查内分泌科的负责人,包括他的生活背景、社交人际、通讯记录、经济状况等等;勾青峰和孟有威负责调查昨天已经接触过的三名护士;轮到副院长的时候,戚少商一下子停顿下来。

      顾惜朝主动接过话:“我和穆鸠平负责副院长,你自己去看守所审夏海吧,别忘了顺便把病历送去鉴证科,确定一下是不是短时间内伪造的。”

      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顾惜朝,穆鸠平更是目瞪口呆。

      戚少商凑到顾惜朝耳边小声说:“惜朝,别玩了!”

      顾惜朝白了他一眼,直接拉起穆鸠平就往外走,“别说我没提醒你,要是你不听我的,我就揍你!”

      终于反应过来的穆鸠平立即大吼:“我凭什么听你的?”

      “不听我的也行,昨晚的赔偿金你来付!”

      “……”

      尽管这两人的组合极其不和谐,但是一连三天的调查结束后,他们的收获还是比较丰富的。

      可疑的副院长名叫唐光磊,为人非常谨慎圆滑,无不良嗜好,无债务纠纷,但他的收入与支出严重不成比例,虽然他没有开名车、住豪宅,不过他的一儿一女均就读贵族学校,父母也住在条件最好的养老院,他的妻子更是全身名牌,动辄出国旅游、购物。他在医院的口碑也是极好的,与戴全如出一辙。

      “这么说,你和穆鸠平合作的还挺不错?”戚少商从后面搂住顾惜朝的细腰,语气微酸的说。

      正为两人煮夜宵的顾惜朝侧头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回道:“是不错,他要是再笨一点,就可以成功把我气死了!”

      戚少商一听这话马上乐了,“反正也查得不多了,明天开始你还是跟我搭档吧!”

      顾惜朝推开他的大头,“不行,凡事要有始有终。去拿两个碗来。”

      没一会儿,戚少商和顾惜朝各捧着一只大碗,边吃面条边讨论案情。

      “你那边怎么样?夏海还是不肯说吗?”顾惜朝觉得现在最让人无法理解就是夏海的态度。

      戚少商点头道:“我告诉他戴全确实有可疑,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我一直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在杀人之后把内脏取出来,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意义?”

      “我也觉得他这么做不仅仅是因为恨戴全。说到内脏,如果张文秀能等到合适的肾源就不会那么快死了……”

      戚少商忽然灵光一现,“你提醒我了!”

      顾惜朝马上明白了他的想法,摇头道:“不对,如果是那样,夏海不必把所有内脏都取出来。”

      戚少商又想了想,“那有没有可能,戴全也曾把张文秀的其他内脏都取出来?”

      “取出来做什么?做标本吗?”说到这,顾惜朝突然闪过一个想法,“戴全也许没把张文秀所有的内脏都取出来,但是他有可能取走了张文秀原本健康的肾脏。也许第一次手术的时候,他并没有真的切除病变的肾脏,而是切掉了健康的那个,所以张文秀的病情在手术后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恶化的更快。可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

      戴全是一名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医生,如果他真的切除了张文秀健康的肾脏,那绝不会是失误,而是有意为之,而这么做的可能就只有一个——把健康的肾脏移植给其他人!

      戚少商迅速在脑中串联起这几天的所有调查结果。除了已知唐光磊有可疑外,那三名护士也同样存在收入与支出不符的情况,而那位内分泌科的负责人刘兴本来没查出什么疑点,现在看来却成了最有问题的人,因为他的儿子曾患有严重的肾病,做了肾脏移植手术后现在已经恢复健康,手术的时间也是在去年四月份。如果顾惜朝的推测成立,确实可以把这几个人的行为联系在一起,但还有一点解释不通,那就是:“他们哪来那么多的钱?”

      顾惜朝眨了眨眼睛又晃了晃脖子,“除非他们这么做不只一次,而且有人和他们长期合作……”

      戚少商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累了吧,先别想了,去洗个热水澡,这里我来收拾。”

      “哦。”顾惜朝起身往浴室走去,走到一半又回身道:“洗发水好像没有了。”

      “放心,我已经补货了,是你常用的牌子。”

      ※ ※ ※

      隔天,为了证实顾惜朝的大胆推测,戚少商一方面派所有人分头去调查戴全曾经治疗过的其他病患,另一方面将已知可疑的五个人带回局里审讯。

      面对警方拿出的证据,最先扛不住压力的是三名护士,很快就交待了实情:她们的确和戴全一起进行过多次非法肾脏移植手术,而且将病人健康的肾脏切除后,交给肯花大价钱的买家,提供买家的是城中很有势力的□□组织。因为戴全一向口碑良好,而且他行事谨慎,只会选择一些实际并不需要切除肾脏的病人下手,所以一直没被人发现。本来戴全并没打算对张文秀下手,因为他知道张文秀已经病变的肾脏根本无法承担负荷,但他与刘兴是多年的挚友,那时刘兴的儿子已经岌岌可危,偏偏短时间内能找到相匹配的肾脏就只有张文秀的,于是为了救活刘兴的儿子而最终害死了无辜的张文秀。戴全曾准备了一份详细到毫无破绽的假病例,不过因为他死前将真假两份病例一起藏了起来,所以当警方索要的时候,其中一名护士只好向刘兴求救,刘兴为自保只得连夜伪造了一份,因为过于仓促让顾惜朝轻易就发现了漏洞。

      接着松口的是刘兴,他声称自己本来并没参与科里的非法交易,这么做都是为了救他唯一的儿子。

      最难对付的是副院长唐光磊,他一口咬定自己对戴全利用职务之便进行非法交易的事情毫不知情,家里开销大是因为有岳父岳母资助。那三名护士还咬出了一名麻醉师,但因为戴全已死,其他人没有直接接触过唐光磊,因此警方只能在关押了他48小时后,暂时放他离开。

      没能将罪魁祸首唐光磊绳之以法,让不少人感到既气愤又沮丧,戚少商却一点也不气馁,他和顾惜朝一起去看守所再次提审夏海,这一次他非常有把握。

      戚少商和顾惜朝一人一句,配合默契:

      “我们已经查出戴全的所作所为,的确是他害死了你的妻子。”

      “我们也知道了你杀戴全的真正目的——你是想告诉我们,普济医院里有人进行非法器官买卖。”

      “既然你不只取出了戴全的肾脏,是不是代表你知道除了内分泌科,其它科也有问题?”

      “你可以什么都不说,我们会去查,也会派人保护你的家人,不会让他们受到伤害。”

      “我们已经知道你自己去调查了戴全治疗过的其他病人,他们中有些人还活着,有些已经不在了,很多人要我替他们谢谢你。”

      “我们见过刘兴的儿子,很可爱的男孩,现在很健康,喜欢打羽毛球,不过技术不是很好。”

      夏海的眼睛渐渐湿润起来,终于缓缓的吐出两个字:“谢谢。”之后,他将所有的事情都彻底交待清楚……

      从看守所离开,顾惜朝望着蔚蓝的天空,闷闷的说:“他做了那么多,只是想替妻子讨回公道,他不想家人被□□报复,他甚至替那个孩子着想,不想让他从小活在内疚里,所以一开始他什么都不肯说。”

      戚少商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说过,生命是等价的,每个人都要为他的行为负责任,他毕竟杀了人。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不让更多人受到牵连。”

      继续望着天空,顾惜朝点了点头。

      本案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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