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穿楚汉》武媚娘爱薰薰

44、历史风尘湮灭多少心意~

　　高高篝火扯起长长的身影，很轻易便令女人联想到定陶深牢墙壁上张牙舞爪阴晴不定的油灯…对比从往当日的不堪忍受，有时会令人对今尤生喜悦和幸福之感。

　　虽身处荒郊野岭，然，不晓得为什么，只要能在项羽身边，哪怕倒在刀剑下，血泊中，也那么令人心生安定。

　　繁星似落，乌骓终于不再奔腾赶路，可以闲散的喝些山谷中漫下来的泉水，吃些极新鲜，顶着夜露的花花草草。它知道这里没有虞姬，所以这里不是终点，只是歇息一晚恢复体力，明天还有路要赶…

　　“放心，这里很安全。”安抚过女人，项羽蹲下，拧了把泉水，将脸埋了进去…那些水很快自指缝间漏尽，溅湿泥土的心…

　　吕雉轻轻走过去，用裙裾蘸水，以手指力量淡捻擦拭着铠甲上的斑斑污血…项羽不敢相看，甚至不敢起身，仍蹲在原地，既被动又享受…

　　索性接过男人怀抱着的头盔，温柔抚着铁面上的花翎…明天稍赶些路，就能返回大本营了。吕雉不甘心到此为止，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些，于是女人认真道：“将铠甲脱下来，让我看看伤在哪里！”

　　美好的情谊，任何回报都不足偿还。最好只能搁浅在心里，亦或者以鲜血为底衬，付出生命的代价铺陈给那人感知体会。像个孩子一样急切躲闪，项羽道：“不碍事。”继而，大约怕伤了骄傲的吕雉，于是他又忙解释：“这里没有伤药…我目前还好，回去再一并包扎吧…”

　　无需要千言万语，身体力行最现实的表白，从来胜过万语千言…他来浴血相救，已令吕雉自信不已…她蹲下来，就偎在男人身边，一刻无须回身相看，也不能忽视的距离…

　　要怎样继续？这是一段令李璇美瞠目结舌的真实，目注着他们，无论现在是怎样的一番情深义重，来日项刘图穷匕现，终有一搏…刘邦于彭城兵败，吕雉成了项羽的俘虏。仿佛直到公元前203年的九月，楚军撤兵东归，吕雉这才重新回到汉王身边。

　　当年研读这一段不尽翔实，甚至异乎寻常避重就轻的史实时，李璇美就有很多疑问：吕雉作为人质，在项羽大本营中三年有余…这期间，汉王作为主要敌人，同霸王早已没有，亦或者从来没有遵守过默契，本也就没必要同其作什么守信义的典范…是以，项羽有太多的机会杀了她…至少，不应该让李璇美从这段简单的史记之中，甚至能够嗅出一些吕雉无惊无险，过了好一些悠闲自得的日子…

　　原来，历史的惊涛骇浪有那么多可以粉饰，掩盖，伪装。大的方向或许没错，然，期间多少人曾经的真实心意，就这样被曲解，湮灭。反倒是那些奔腾不停息，洪流遗岸边的散贝沙屑代表着某种可爱真实的蛛丝马迹。

　　于心一再拷问历史，李璇美被现实与经验争夺的几近精神分裂…会不会原本就不仅仅自己是个插件，这里，从前，还有来日后的每个人，其实都是人类文明，地球进化史当中的插件…没有人能完整真实的继续自己的情感，越是真实，反而要越早被摒弃…大家不过都被莫须有的命运推搡着，各就各位，站在历史的舞台上，手捧着看不见，虚拟于心，或者盛大于形的剧本，演造物主要我们演的戏…

　　思想，真正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不受旁人甚至自我左右，只看造化的伤感领悟…悄然起身，短暂离开这一战生死营救之后，仿有千言万语未尽的项羽吕雉。李璇美知道，一个人由着心，呆在想要留住的人身边，至少，这一刻是纯粹真实美好着的…即便，属于他们的美好时光，不会太多，无法很久…

　　*

　　见李璇美要离去，项羽起身，下意识唤住，道：“你去哪里？”

　　“…”本没有想要去哪里，李璇美想了想，答：“四处走走…”

　　“被人从马上拖下来，险些丧命的人，居然还敢乱跑？”吕雉仍蹲在原地，以手指撩着水花，将星星画着圈圈牵过来，引逗过去，银丝一般的碎了，稍许又圆满。

　　这显然是吕雉的一种善意的取笑，李璇美却怎样都笑不出来，有一种抹不去的悲伤情绪，很轻易便被敏感的项羽捕捉到。

　　男人很疑惑，却又得不到答案，于是只能简单的去思想，以为女人真的怕了…他咧嘴一笑，唇边现一个可以将所有人都包括进去很好看的弧度，道：“要不要我教你一招，临敌或者遇到野兽时防身？”

　　李璇美仰面才能将项羽看得仔细真切，月光之下，这是一个面面俱到，将谁都能照顾得很好的男人。倘若他不是霸王，不要这天下，多好？散游于野，也会得众人追随，就这样简简单单，击斛酒歌，作一个旁观者笑看这天下纷争，多好？

　　女人看得痴了，男人便只当她同意。于是项羽解下上铠甲，捉式拿把儿，认真严肃的比划了几个招式，令李璇美照样学来…

　　来真的？李璇美自认为哪里是这块儿料？然，有谁能拒绝霸王项羽的亲近呢？如果可以，仅仅是同他的一张合照，回返后显摆出去，大概都应该算得上是一件极其珍贵的文物吧？

　　她照模照样的来了几下，男人很不满意，于是干脆手把手架着李璇美的胳膊分解动作：提腰跨马招式，就是稳稳借着敌人的力道，攀住其臂膀，狠狠重摔于地…

　　这不就是最早的女子防身术的雏形吗？徒弟虽不怎么样，然，师傅却是永远可以拿得出说嘴的高手… 虚荣心作祟，李璇美终于有了想笑的情绪…

　　见她学得差不离，情绪也渐渐活跃对了起来，项羽这才安心放李璇美到处去转转，只是吩咐着不要跑远…

　　*

　　眼瞅着他们忙乎半天，吕雉本一直看戏，掩嘴而笑…然，随着李璇美这个搅局的人走开，女人才发现很是尴尬，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归置…

　　项羽目注着她的脸，盯紧，吕雉正狐疑无解时，谁料男人只是说：“你，流血了！”

　　只是说了这话，令吕雉既放心，又很失望。她胡乱以手抿抹了一下，装作满不在乎，轻描淡写道：“旁个性命，溅上去的…”

　　现下如此平静详实，他看得出，哪些是溅上去的，哪些是女人真切受得伤…这是个将自己内心掩藏得很好，不肯示弱的女人。男人很难晓得她的哪个微笑和泪滴是真实的…项羽快步上前几步，又突然刹住车，停驻脚步…

　　人生当中，无论古今，都是这样，难免有些情感，被轻轻提起，重重放下；亦或者，重重提起，轻轻放下…

　　仿佛为了宽男人的心，吕雉轻哂着，终于肯撩些水洁面…项羽站立着的身影倒映于潺潺溪泉，下身因穿着铠甲而尤显更加魁壮，上身则因褪去铠甲而显得更加真实可触般的性感…

　　每撩一次水，他的影子都被打乱，吕雉要等上好一番，重新自水里看到完整的男人，这才安得下心来…终于，她按捺不住，问：“为什么来救我？”

　　“呃…”许是很少见如此直白的女人，本想闪烁其词，却又觉得，有些话，能说的机会并不是无限多，于是项羽坦率道：“你是个难以被人遗忘，亦或忽略的女人。总难免在某个人的心中，被记得久久…”

　　这样的话，无遗是甜蜜的。然，却也触动了女人的某些自卑情绪，吕雉暗啐道：“一个得不到夫君庇护的女人，你还觉得那么好吗？”

　　刘邦！一经提醒，项羽方觉原来还有这个人的存在，以为吕雉怨自己唐突，于是他忙不安真挚讨饶道：“方才所言，绝无冒犯，刘夫人莫要怪罪！”

　　项羽如此真实，令吕雉心中空落落的。人，总是经不起比较的。尤其是女人，吕雉真真正正好生羡慕虞姬。

　　女人不发一言，项羽忙将教练李璇美时解下的铠甲重新穿戴整齐，然后极正式道：“沛公无碍，已回营，明日你们应该即可团聚…”

　　说到这里，男人刻意隐去了七里香，偷眼相望吕雉，终于不再曲解她的心…吕雉不会真怪自己唐突的，在她心中，有着更加深切，填不平的伤感…项羽突然觉得，这样的一个女人，哪怕不能爱她，也决不应该伤害她，刘邦果真以为她什么都可以默然接受吗，不不，她只是伤得更深重，在心里…

　　吕雉不语，却也在凝视项羽，只是不曾用眼，而是用心…原来，心是泥糊的砖垒，伤心会淘空，想念会塌陷。而这世上，的确还是有着那种，不为着什么，仅仅由着心的呯然吸引…

　　他们二人都不再发言，只有乌骓骏马时不时的过来，叼衔着男人的铠甲稍稍戏耍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