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剑x唐门/花策）岱宗飞羽》陈老九

43、岱宗飞羽（四十三）

　　自战斗始，杨慕就被叶芳致拉过去保护免受波及，也制止了他过度意外而大喊大叫。这时候杨慕总算能跑上去拦住叶枫晚急切地问个不停。

　　他与两人一路随行，虽知两人关系复杂隐有敌意，但根本上分明是同伴，万没想到今日会这么大阵仗地打起来，还让庄主动手，还要把人扣押起来。唐铭虽然不理他，但路途结伴他很自然就将唐铭一并当做自己人，为这两个同伴现在“决裂”“反戈”焦虑不已。

　　叶枫晚暂时不想花时间去逐一解答他一连串的发问，也不是很有心情用一贯恰到好处的笑意和肢体动作去安抚，于是叫来一名弟子，让他先带杨慕去渡头等着，顺便将长青镖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仔细给杨慕说说。

　　杨慕也走了，周围的人都迅速开始收拾善后，叶枫晚拔起地上的金蛇剑慢慢系回腰后，对几名长辈行礼道：“如此就麻烦义父和叔伯们了。”

　　叶晖道：“这边你尽可以放心。你——还是那句话，你莫要勉强，早些回来。”

　　叶枫晚带剑出了楼外楼，斜刺里闪了个叶岚出来，跟在叶枫晚身旁边走边说：“枫哥，你太不地道了，你什么时候安排的，厉害，在楼外楼里大干，真带劲。你不告诉我，不够意思！楼外楼建成以来还没像今天这样被暗器扎成个刺猬过，好玩好玩……”

　　叶枫晚一面加快了脚步，一面道：“我告诉你，唐铭在这里待着，你老实一点，无聊就去香坊玩你没玩过的，别去烦他，别去招他，他性格没有以前来的唐家弟子好，不是能让你玩恶作剧的对象。”

　　“哦。”叶岚有口无心地应着。叶枫晚突然停下来，指着他的眉心道：“你不要给我惹麻烦。”

　　叶岚总算正色了一些：“我只有给你帮大忙的，什么时候给你惹麻烦过？哎，刚才给你剑时还好好的，怎么说凶人就凶人啊。”

　　叶枫晚收回手继续朝渡头走去，口中道：“行了，你回去吧，记得我的话。”

　　叶岚道：“给你送别，还不领情。我知道了，不过话说在前头，那个唐门的看起来就不好对付，说不定真能让他插上翅膀飞了去，到时你别硬怪到我头上啊。”

　　叶枫晚沉默算作认同。叶岚漫不经心说了句“那我走了”便回去了，叶枫晚又走了几步，觉得横竖不差这点时间，便挥手招来一个经过的仆役，让他带讯给渡头的杨慕说自己要耽搁一小阵，然后折了回去，准备再看一下唐铭。

　　唐铭被带去的地方离庄内楼群稍远，那儿看起来像是一座湖心岛。

　　之所以只是看起来像，因为那并非真正的湖，而是人为而成，水域虽广但深浅不及半人高，教人无法潜入水底躲藏，也不适合泅渡，即使用轻功也无法一口气越过这样宽的水面，只能涉水而行，十分不便，也会带起极大的水声。

　　岛自然也就不是真的岛，只是露出水面的一块地，建着一栋风雅好看的屋子，配上水面十分有景致，但实际屋子壁内夹着整块的铁板，连看不到的地板底下也有，实际是一个封闭的罐子。当然窗门一样不少，并且精致好看，只是窗格处用特别锻打的金属，看起来图案精巧枝条纤细，却任由任何工具都撬不动分毫。

　　周围自然也少不了明哨暗哨。

　　除了不太自由以外，待在这里其实是很享受的。不管是外边的风景，还是里边的陈设，如果不明就里的人随便来住一住，说不定不需要别人关，自己就不想走了。

　　叶枫晚走到水边，望了望中央的屋舍，用眼神询问守着的弟子。弟子说刚刚叶芳致总管亲自将人送来，已经安排停当，对方也很聪明，并没有做什么浪费体力的抵抗举动。

　　弟子一边说一边启动机括，水面便露出一排长长的石桩，供人行走。叶枫晚在一名弟子陪同下上了“岛”，弟子给他打开门，让他进去。

　　叶枫晚深知唐铭那些化不可能为可能的本事，他知道这样从小受训的唐家堡弟子，能做到多少匪夷所思人所想不到的事。所以唐铭待在这里，不得不让一道长长的精钢链子扣住一只手腕，行动如常只是不能远离此处。虽则这样做失礼一些，可对精习逃脱术的唐铭，有一点掉以轻心就如同向他敞开大门。

　　而这也只是寥尽人事，遇上真正精于此道的唐门弟子，哪怕把人锁在箱子里都没法十足保险。

　　叶枫晚撩起门上的流苏步入，却没有看到意想中的、养精蓄锐等待机会的唐铭。

　　那道特制的紧扣腕骨的钢链，一端连入铁壁中，另一端空无一物，被随意丢在房间中央。

　　叶枫晚立刻看向窗，唐铭正紧紧贴在窗边，费力地将手臂自雕窗孔隙间探出，不知在做些什么。

　　他也知道看到叶枫晚来了，拼死力摇晃了几下，不知用的什么法子竟将那与铸铁夹层相连的窗扇拆了下来，顺势回手朝叶枫晚一丢，就要抢跃出窗外。

　　窗口其实很小，但阻拦不了唐铭，叶枫晚却不行，他必然要回头从门外绕行，会更慢一着。

　　叶枫晚箭步冲了上去。唐铭刚刚被叶英封住经脉，根本使不出内劲，那掷过来的窗扇，叶枫晚躲也不躲，直接撞开，一下便扑到窗边。唐铭已大半个身子在外面，被他抢上来抓住一只手掌，硬生生又扯了进来。

　　叶枫晚拼快抢人，手劲自然用得大，一把攥住唐铭左掌时，唐铭整条胳膊一抖，叶枫晚觉出异样，心里有了猜测，隐隐有点压不住的无名之火冒起，用力将人猛拽了回来。

　　窗口窄小，唐铭骨架瘦小又熟悉缩骨柔体之术因而可以越过无碍，此时被一股蛮力拖回，他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撑住窗口勉力调整身体，避免自己的背脊或者后脑狠狠磕在窗框上——勉强成功，虽然逃脱失败又被拖回了房间里，至少没有再次受伤。

　　他刚刚受了一次伤。

　　并不是叶英所为，叶英的剑气虽封了他经络真气，却不伤人。

　　是他自伤己身。

　　叶枫晚拉回了他，没放手，捉着他的手腕提起来摁到墙上，日光很好，透窗进来打在那面墙上照得纤毫毕现，何况根本不需要多亮堂的光线就能看清唐铭左手上显眼无比的异样。

　　拇指和小指扭曲着，因为已经过了一阵子，现在肿胀了起来，一眼辨不出是脱臼了还是折断了。没有断骨刺破皮肉，但掌缘掉了一大块皮，半干的血迹染了半只手。毫无疑问，这些都是挣脱手镣的代价。

　　唐铭低着头，牢牢闭着嘴，自打在楼外楼动上手，他便再不发一言了，也不再与叶枫晚对视。叶枫晚钳制住他的下颚强迫他把脸转向自己的左手，厉声道：“你做的好事！”

　　发觉动静的守卫弟子闯入门来，叶枫晚转头向他们道：“没事了！找大夫过来。”

　　人又退了出去。叶枫晚的无名火气却还没退，仍扣着唐铭的手和脸不放，道：“你们唐门就喜欢养这样的怪胎疯子来卖命！”

　　唐铭丢过来的窗扇虽无力，但金属的断口锋利，叶枫晚被刮破了眉骨上的皮肉，此时一道鲜血从眉上蜿蜒挂下来，更显得他有几分可怖。

　　唐铭嘴闭得紧紧的，腮帮子微微鼓起，像是忍不住要说话却又克制住封了回去。他撇开视线，不看叶枫晚也不看自己的手。过了一会叶枫晚仍未放手，他便突然撩起一脚袭向叶枫晚下阴。虽然肩不摇身不动十分隐蔽突然，可经脉被封动作慢了不少，叶枫晚怎会捱到，侧身让了过去，仍然牢牢制着他。叶枫晚又看了他片刻，总算是收手把他放开了。

　　“你要这样信不信我把你从头到脚连一根手指头都捆起来！”叶枫晚踢开地上碍事的镣铐，背过身去，同时撂下话来，辨不清他是忿忿之言，还是真想说到做到。

　　他看起来从不真的生气，可现在似乎正在例外。这种动肝火的时候，他好像肆无忌惮起来，不加节制地纵容他骨头里大少爷的恶劣秉性，刻薄、霸道、无礼、恫吓，都不屑于克制，十分理直气壮地泄露出来。

　　唐铭在他身后，一时抿嘴一时咬唇，似想回敬他，又制止着自己发声，到最后还是放低了声音说了句：“你干什么要生气。”

　　叶枫晚转过身盯着他，唐铭本懊悔想压回去不再说了，但叶枫晚的视线就像逼着他“你要说什么说清楚”，唐铭也不想示弱起来，索性就说道：“是我中你的埋伏，被你囚在这里，任务被你阻挠，你得了胜，计划都如意，你还有什么好生气？”

　　他吸了口气，后面的似乎不能好好表达，断续着说：“要生气……也应当是我……气自己太过掉以轻心，防备懈怠……竟被你……怪我自己太相信……”他冷笑了一下，“你什么都得逞，还要……还要大发脾气？”

　　叶枫晚也冷笑了，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走回到唐铭跟前。

　　不似以往叶枫晚贴得太近唐铭就会退避拉开距离，这回唐铭也不退，就站着低着头不动。叶枫晚走到几乎两人衣襟相触才停下来，问他：“我为什么不能生气？我就是讨厌你做这种事。”他一面说一面猛地又捉住唐铭左手腕扬了扬，“你做我讨厌的事，我不痛快怎么了！”

　　唐铭奋力甩脱他：“我不需要让你痛快！”

　　门被敲了敲，有弟子带了庄里的医师过来，在门边提醒他们。

　　叶枫晚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让医师给唐铭看，自己走到窗边背着他们沉默。

　　唐铭不和自己的伤过不去，顺从地让医师诊治。他使不了内力，都是硬生生用外力把关节弄脱臼，医师忍不住大皱其眉，他知道叶枫晚应当不会做这恶意折磨人的事，必是伤者为了脱困自己干的，不由多瞧了唐铭几眼。过了一会儿，那老先生斟酌着用词说：“还好，伤得……恰到好处，只要这段时日当心些，不会留有后患。”

　　“哈。”叶枫晚支着窗台，没有回头来看，“看来你们连自残也好好磨练过，倒是我多操心了。练习的时候也动手？折过几回？”

　　理所当然得不到回应。

　　唐铭的耳朵可能根本没在听他的。门口有一些弟子的窃窃私语声，唐铭一边让医师给他包扎，一边屏息竖耳去分辨他们的话，因为这些交谈里，总是有很大可能透露出防备的弱点和逃脱的时机。

　　叶枫晚对着窗外好一会儿，终于长长出了口气，重新转过身来看唐铭。见唐铭一副凝神细辨的样子，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没好气地说：“别听了，他们在议论我呢。”

　　“——在说我好像发很大脾气，他们没见过，还想让其他师兄妹偷偷过来瞧瞧我发火的模样。”

　　那老医师嘿的笑了。叶枫晚睨了唐铭一眼，唐铭眼观鼻鼻观心，什么表情也没。

　　正好医师完事收拾药箱退出去了，叶枫晚便在唐铭对面坐下来，恢复平时缓和的口吻，道：“我知道逆斩堂，虽然以严酷著称，但绝不随意葬送弟子性命。这次任务，根本在你能力范围之外，我想审时度势保住性命应该是逆斩堂给你们的首要戒律。”

　　唐铭抬头看了看他，问：“你来向我传授唐门的戒律？”

　　叶枫晚道：“至少我不是来跟你争吵的。”

　　唐铭道：“那你走吧。”

　　叶枫晚道：“可这是我家。”

　　唐铭冷笑一声，叶枫晚抢在他直接截住了他的话：“我也不会让你走的，除非你放弃这次任务。”

　　唐铭咬了咬嘴唇，过了一会儿，说：“可以。你让我离开，我返回唐家堡，以后两不相干。”

　　叶枫晚看着他：“在你们逆斩堂，说谎这一门完全不合格的人居然也可以拿到独当一面？”

　　他叹了口气续道：“你就在这里住一阵子吧。如果我继续带你出去，我知道以唐门的那些本事，你铁了心要跑，我是看不住你的。你擅长这个，而我不可能天天不眠不休地提防，你总会成功的——然后你就会去送死。我只能留你在藏剑，这是最好的选择，你不会去妨碍他们缉凶，镖局那些想灭口的也不可能闯进藏剑杀你，唐门也不会跟武林作对引来更多非议。”

　　唐铭道：“你说的这些，缉凶也好，杀我灭口也好，唐门也好，全都跟你没什么关系，你根本可以不管！”

　　叶枫晚手握成拳，克制地在桌案上轻砸了一下，站起来有些躁地踱步：“——如果我——”才出口三个字，他猛地又收声了，然后在唐铭等着他说下去的时候突然抽出佩剑掉转剑尖对着自己胸口刺了下去！

　　“你干嘛？！”唐铭完全没有意料到，下意识跳起来抓住叶枫晚的手，然后省觉自己现在出手原不如平时快，如果叶枫晚真刺自己根本来不及抓住他，能抓住当然是因为叶枫晚收手了——他当然没有真的想自杀。

　　叶枫晚把剑扔开，道：“如果我刚才直接问你，说我要是在你面前快死了你会不会救我一把，你肯定又要回答我不会，我死不死不关你的事，对不对？”

　　“……”

　　“你的行动比你的嘴你的脑子都老实。你会拦我——我当然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