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的镜》司晨客

2、二

　　老祖宗躺在床上，我却看不见她的脸。有纱质的帷幕挡在我们之间。
　　“你来了？”她的声音虚无飘渺。我没有回答。
　　“原来是你啊，孩子。”她的声音中有些失望。
　　“我再也护不住你们了。我要死了。”她缓缓说道。
　　“你们这群败家子，将来何以谋生？”她的声音中满是悲哀。
　　面面相觑。
　　跪在地上的不孝子孙们突然间惊惶失措起来，如梦初醒一般。“不要啊，老祖宗！”有人哭喊着。
　　我那时候不过十五岁。十五岁的我清楚的感到自己的嘴角渐渐泛起一丝讥诮的冷笑。看啊，曾外祖母含辛茹苦将遗腹子抚养成人，结果却换来这么一大堆庸俗子孙。
　　在娘亲惊恐的哀求眼光中，我清清楚楚的上前一步，告诉她：“小子自幼混迹市井，蠢笨懒惫，偶得路人传授，善磨镜之技，或可凭此为生。”
　　“磨镜？什么样的镜子？”她听起来饶有兴趣，浑然不像将死之人。
　　我心中一动。鬼使神差般的，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明明白白的说：“镜花水月的镜。”
　　霎时间平地起了一声霹雳。
　　然后的场面混乱之极，有的人睁大了眼睛惊恐的望着我，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有的人冲向那帷幕之内，狂叫着：“老祖宗，老祖宗，你醒醒啊！”还有的人死命的摇晃着我的肩膀，骂道：“都是你！都是你这个野种！谁让你进来的？谁让你说话的？”
　　我的嘴巴里充满了咸腥的东西，我被打的眼冒金星，喘不过气来。
　　在天旋地转中，我看到纱质的帷幕渐渐变得透明，曾外祖母的一头青丝渐渐变成白发，娇艳如桃花的脸颊上渐渐有了干枯树皮的纹路。
　　然而她却在冲我微笑，她手中握着一件东西想遥遥递给我，干枯的手却慢慢垂了下去。
　　荒野上大雨如注。
　　我在荒野上发足狂奔。
　　我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如何摆脱了亲人们的拳打脚踢，我也忘记了自己究竟在这荒野上狂奔了几个时辰。
　　终于我累了，颓然跌倒在泥泞里，回头望曾外祖母住过的地方，却发现那哪里是什么金壁辉煌的宫殿，只不过是一座摇摇欲坠的茅草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