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连城雪

14、第十三章

　　任何人都会认为辰松是个天之骄子，这并非因为他多么优秀，而是因为不可否认，好的家境往往足可以意味着一切。
　　可是在他自己眼里，辰家的生活的却只能用空洞来形容，因为从小就难消化的关于父亲之死的心结，让所有美好的事情都包裹着灰色的内核，辰松很多时候都觉得，就连人类的笑，都有点自欺欺人的感觉。
　　当然，这不光彩的心绪，他从来不会告诉任何人。

　　寒假在蒋云思离开之后又开始变得悬浮了起来，每天都有很多同学和朋友找他吃饭玩耍，在外面疯惯了的辰松也不喜欢躲在家里，几乎三五天才回来吃顿保姆做的饭。
　　这日午后，他正跟新认识的年轻孩子在台球室没心没肺的玩儿着，却不料迎来了位不速之客，是位穿着制服的警察大叔。大叔目光很犀利，走上前来便问道：“辰松是吗，有件事想向你了解一下。”
　　辰松愣在他的警官证面前，三秒之后才点头：“哦，好。”
　　警察大叔表情严肃，把他带出门去，才冷声道：“一个礼拜前，是不是你指使程洛雨去偷窃复印公安局的档案文件？”
　　提到这事辰松顿时感觉有些不妙，却故作镇定：“啊？”
　　警察大叔瞅都不瞅他装傻的样子：“是关于你父亲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辰松见大事不好，反而镇定下来，悠然地把手插棉服兜里。
　　“那你知不知道这是违法的？”警察大叔气势汹汹：“请不要再让小雨做这种事情，小伙子，朋友不是拿来利用的，案子也不是靠你异想天开就可以破的。”
　　听到这话，辰松终于肯定这人就是程洛雨的舅舅，他侧过头微微扬起弧度好看的下巴，倒也没把责任往程洛雨身上推。
　　大叔瞪了他一眼，约是想到这毕竟是失去父亲的孩子，而那个案子也毕竟是自己没能解决的遗憾，片刻之后，他终于松了口气：“以后不要管这个了，好好学习。”
　　辰松没吭声，等着他准备离开了，才忽然问道：“杀我爸的人，是不是我叔？他以前就跟我妈好过吧？”
　　警察大叔坚定的步履顿了顿，冷声回答：“我没证据确定嫌疑人，对不起。”
　　辰松脸色有些苍白，喃喃道：“我知道是他……”
　　警察大叔本来因为发现外甥女的小偷小摸而前来教训下不懂事的少年，闻言却忽然忍不住回头告诉他：“当时整理你父亲的随身遗物时，有张你们俩的合影放在钱包里，他很挂念你，所以你应该好好生活，别被莫须有的仇恨蒙蔽双眼，浪费了他给你的生命。”
　　辰松沉默，而后道：“照片？可以给我吗？”
　　警察大叔说：“已经被作为证物收藏了，你想要？那就考个好大学再来找我。以后别在这种地方胡混日子了，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儿子，一定把你揪回家。”
　　辰松瞅了瞅台球室的门，轻声回答：“知道了。”

　　不知道这事给程洛雨惹了多大的麻烦，辰松左思右想之后，还是决定去看看，他可不想欠那得意的丫头多么大的人情。
　　班级通讯录上的地址很详细，待到他找到地方在附近用公共电话联系之后，恰巧是傍晚时分。
　　夕阳为楼宇抹上奇异的绚丽。
　　等待时无聊，辰松便点了支烟来抽。

　　“喂，我妈还在楼上看着呢，你想让她以为小混混来骚扰我吗？”熟悉的声音很快就在身旁响起。
　　辰松抬眸看了程洛雨一眼，觉得与平日无异，才道：“你舅找过我了，你没事吧？”
　　“那个啊……没想到那里有监控摄像头，能有什么事，被狠狠收拾了一通呗。”程洛雨手里还拿着半个苹果，说完就吃了口：“我妈还等我吃饭呢，再见。”
　　辰松说：“对不起。”
　　刚打算走的程洛雨耸了下肩膀：“是我主动提起这主意的，跟你没关系，我都让舅舅别找你了，他不听我的。”
　　辰松没再言语。
　　程洛雨打量了他几眼，忽然笑了：“云思说的没错，你这人有好心，还会担心我。”
　　辰松反问：“不然呢？盼着你倒霉么？”
　　程洛雨把苹果核扔到附近垃圾桶里，走回来认真的说道：“其实我觉得，你应该挺能理解我的，我在学校没有朋友，就像你也没有朋友，跟自己热络的人，永远都在背后悄悄比量我，看我得意，等我失意，所以我愿意跟云思一起玩儿，他的简单很难得，我喜欢看他开心，不想因为你小肚鸡肠讨厌我而让他徒增烦恼，而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件事了。”
　　“我没讨厌你……”辰松解释了半句，接着道：“算了，没给你惹麻烦就好，再见。”
　　程洛雨挥挥手。
　　辰松往公车站走了几步，回头朝她笑笑：“我不是没朋友，我和你有个共同的朋友，我也喜欢看他开心，所以你不用费心讨好我，我懂爱屋及乌。”
　　这个结局正合程洛雨心意。
　　学校喜欢辰松的女孩子很多，她却从未动心过，因为她和他就像两把剑的锋芒，就算没敌意，也总会尖锐相对，这也算是种命中注定了。

　　那日之后，辰松似乎和程洛雨形成了默契，关乎友好的默契。
　　然而蒋云思作为默契的缘由，却没有任何自知，还在没头没脑的担心着各种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
　　——在去冬令营的火车上，他忽然急道：“哎呀，我忘记带我妈给我准备的感冒药了，要是生病了怎么办啊？”
　　起个大早还犯困的辰松打了个哈欠：“没事，那有医院和医生。”
　　“哦。”蒋云思依然忧心忡忡：“我会不会坚持不下来啊，我可没你身体素质那么好。”
　　辰松已经不是第一次被爷爷安排这种苦极了的活动了，闻言点头：“有可能，我见过很多吐的、晕倒的、累哭的，这些你都有潜质。”
　　蒋云思的表情顿时更阴云密布。
　　辰松问：“你是不是不愿意去啊，那为什么还答应我？”
　　蒋云思想了想回答：“要是临阵脱逃，你该失望了……”
　　他握起拳头：“我不是孬种！”
　　辰松的嘴角有点抽，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憋笑憋得很难过。
　　那年的火车都还是绿皮的，慢腾腾的开过漫无边际的农田和荒野，一路开往北京。
　　车窗外的晨曦，透出没有雾霾和污染的晴朗，照在他们的年轻脸上，浮起了种很难褪色的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