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狐玉》荆之薇

7、第 7 章

　　这种敏感和痛苦迫使我确信主人无可救药的爱的存在。
　　对那个女子的。
　　可是，那个女子看起来不是那么幸福。
　　我的精神极度衰弱，只要稍微一想，那些不属于我的往事就一幕幕延展开来。
　　我不想再做有关她的梦了，于是强撑着不睡觉。没想到意识游离时幻象的片段也会闪过。那是一些零碎的，细微的幻景，快得就像风中的对话，一瞬即逝。
　　只是，这时的狐女不像是以前那个哧哧憨笑的女子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很难相信一个人会变化这么大。就像是换了一个人，端庄、高贵、知礼节、爱发呆，就算是笑，也是疏离冷清的迁就，如此勉强。
　　我看见主人背着女子一步步走上山去。主人不知说了什么，那女子点点头，含蓄地笑着。主人微侧过脸，神采飞扬，那女子的笑容浅而淡，如同蒙了一层薄纱。
　　这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路旁黄黄紫紫的小野花开得正艳。没有人告诉我什么，我竟然知道他们上山的原因，就像是它一直埋在我心底，等着我记起一样。
　　女子听说深山里有一棵千年古树，富有灵性。女子信了，要去祈福，主人推掉了所有的应酬，对女子说自己近日闲来无事，听说那里景色不错，早就想去山上瞧瞧了。主人舍不得让她走这么远的山路，坚持把她背到山顶，一路上说说笑笑，没喘一声。深秋的风卷来了凉意，却吹不干主人脸上的汗滴。待到把她放下，他的背脊都僵了，他努力挺直背之后，才知道这山顶光秃秃的，寂寥萧索，只有一棵树依偎着一座破庙……
　　天寒地冻，雪厚到足以埋没脚踝。庭廊上倒垂了尖尖的冰凌。主人守在那女子的床边，看一会儿书卷，替她掖掖被角，女子有半夜蹬被子的恶习，入冬以来，从没因此挨冻过。夜风呼呼地刮着，夹着冰雹粒敲打着窗棱。
　　主人不时出门看看煨在户外的燕窝粥，看他轻手轻脚的模样，怕吵醒了她，怕出去太频繁，冷风倏地灌进来，室内就不再那么暖和了。
　　我知道女子常觉得口渴，近些日子还喜欢上了燕窝，她的嘴巴极刁，虽然不说，吃东西时执了银箸挑来拣去，怕热更怕凉。每每她夜里醒来，不论什么时辰，主人都能将一碗不热不凉的燕窝粥端到她面前，自己跑到一边“看书”去了，托词说自己睡不着，就起来看会儿书，顺便让丫鬟煨着燕窝。等她睡下了，他才回来，凝神看着她，仔细替她擦擦唇角。
　　主人就这样“失眠”了一个冬季，靠白日小憩维持精力。
　　他怕女子寂寞，给她买了一只小小的波斯猫，女子见了非常喜欢，有事没事就逗弄着它玩儿，一个不小心，被猫给抓伤了。主人听闻后，放下手边的事儿匆忙赶过来，眉心皱成了川字，握了女子的手又是吹又是责备，伤人的刻薄话语接二连三从他口中蹦出。主人刀柄一转，“不小心”割破了自己的手，温和笑言：“你疼，我比你更疼呢。你看，两个人一起就不会这么疼了罢，要不我们都不觉得疼了好不好？”
　　老管家看了心疼，欲言又止好几次，终是什么也没说。
　　爱嚼舌根的人说萧公子这么好的一个人，却被一只狐狸精吃的死死的，屈才。
　　这话不知怎么就跑到了主人耳朵里，不轻易动怒的他发了很大的火。狠话搁下了，那人也讨了饶，主人立下大大小小十几条规矩才肯罢休。
　　这场风波闹得府上人心惶惶。
　　主人做的这些事，那女子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异样。
　　主人让她向东，她绝不会向西一步，主人说什么，她便听什么信什么。一如风雪夜里的失眠，一如刀剑留下的伤口，一如许多轻易就可识破的谎言借口。
　　那女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换做是我，在梦里都会笑出声来吧，起码不像她这么迟钝。
　　被主人这般宠着，立刻死掉也不可惜，可我没有她这种福气。
　　这女子分明就是没心没肺。主人也真是的，如此精明的一个人，到底在情字上犯了糊涂，只知道做，不说。
　　我以手支颐想了好半天，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就和周瑜打黄盖，一个道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