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轻暮九九

1、借身

　　严冬，瑞雪覆城，寒梅吐露芬芳，花枝探到窗前，虏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只见一张十六七岁的水灵脸庞从窗子里探出头来，踮起脚尖瞧着那不小心长到窗前的梅花枝，虽含苞未放，却也惹眼的很。

　　“殷姑娘，胡家大小姐又来看您了，赶快收拾收拾。”房外传来丫头清晰的声音。

　　杨殷殷一个没站稳，原地踉跄了几步，脚腕处一阵抽痛，愣是硬着头皮往床上溜去，被褥没过头顶，气嘟嘟的往里头翻了翻身子。

　　还收拾啥，不见。

　　杨庄在十年之前还是风生水起，酒水生意做的满城闻名，可到了她爹这一辈，生意蒸蒸日下，一日不如一日，再加上她爹还是个标准的赌徒，家业也被败得差不多，人人避之不及，更别提有人主动上门拜访了，如今几月，倒像是财神爷光临了庄子一般，前前后后来庄子送礼的，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家。

　　这还得多亏了她那爱财如命的爹爹为她说了一门好亲事，对家便是唐府将军长子，据说年过二三都还未娶，却不知是否身有疾患。

　　杨殷殷自小便不是按着闺门小姐的方式养着，而是俗称，放养，不喜欢舞文弄墨，女红针绣，偏偏就喜欢跟着哥哥学武酿酒，心想，将来一定要嫁一个盖世英雄。

　　若是这位王爷缺胳膊少腿还是个病秧子可如何过下半辈子，她自是不喜这门亲事，只得装病来拖延婚事。

　　可这病，也拖不久啊！总是要想个好对策才是。

　　好不容易才得几日病里清净，这个平日素未蒙面的谓城第一首富人家胡之玉大小姐竟无端关心起她来了，几乎是日日都来“嘘寒问暖”，送的东西大多价值不菲。

　　杨殷殷苦恼的揉了揉自己扭伤的腿，听着一路脚步声往里走，便知一定是这胡大小姐又给她送好东西来了。

　　如今就算是天上的星星，她都不稀罕。

　　“殷妹妹，可好些。”丫环下人退去后，胡之玉便迎了上来，那声音，能腻死半个人，杨殷殷故做咳嗽了几声，也不应答。

　　胡之玉贴坐在床边，一张脸蛋白里透红的，煞是好看，可这会说出来的话就不那么好看了，“寒冬腊月，赶巧都病了一个多月了，若是病死了，将军世子夫人这碗富贵汤可不就要拱手让人了，姐姐给你带来了好些补品，吃了准生个小胖儿子。”

　　杨殷殷淡淡，“谢谢胡姐姐，好着呢！”

　　胡之玉话锋一转，道：“但愿如此，诶，妹妹，铮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妹妹在将军面前美言几句，也给你哥哥长个小官当当。”

　　这些话，杨殷殷早听习惯了，已经练就了充耳不闻的本领，敷衍了事，不过听前面那句“病死了”着实让杨殷殷抽了抽脸皮。

　　放心，比你活得长！

　　这庄子上下都知道，两年前，杨殷殷的哥哥杨铮去胡府提亲，硬是被胡之玉和胡老爷一番嫌贫爱富的姿态给堵了回来，还当众羞辱了杨铮一番。

　　得知今日的杨庄要与唐府攀亲戚，胡家立马就变了脸色，杨殷殷又岂不知胡之玉做这些就是为了挽回她哥哥的心，可半月前她哥哥就已经被胡之玉的死缠烂打给吓得直奔老家，连她这个亲妹妹的婚事都不敢参加了。

　　这个厚脸皮，说起这些来也不知脸红的。

　　一想到此处，杨殷殷怒掀开被褥，把窝了大半个月的话闭着眼睛就给说了，“即便你美过天仙，哥哥也不会喜欢你的，莫要怪我，这是我听哥哥在院前亲口对你说的，你也听见了，何必一厢情愿。”

　　“……”她愣的转了转眼珠子，泪星儿就在眼里打起了鼓来，小手绢一抹，人儿便哭着跑了出去。

　　杨殷殷立时松了一口气，轻轻抚了抚脚踝，好像没有方才那么疼了。

　　午时过后。

　　“哎呦呦，小千金，小宝贝，小乖乖。”门帘儿被轻轻掀开，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富态女人扭着腰肢走了进来，嘴里声声腻歪的话喊得酥人骨麻。

　　杨殷殷被这几声吓得心咯噔少跳了几下，刚送走了个麻烦鬼，又来了个叨叨娘，她刚沉下来的心就又提了起来，哭笑不得的吐出几个字，“二娘怎么来了？”

　　她便是杨庄的续弦夫人孙琦，杨殷殷的亲娘因产女大出血死于卧榻之上，这些年，孙琦膝下又无儿无女的，对她们兄妹两个也很好，一向过惯了好日子的大家小姐孙琦刚嫁入庄子时也是有些风光的，如今眼看着庄子被败得七零八落，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

　　这段时日倒是惬意开心得紧，还不就是为了那门亲事，也不知躲在屋内笑了多少遍，脸上都泛着红润的光泽。

　　谁曾想，这关键时刻，女儿竟病了，她这个眉头啊，都快降到眼睛下边去了，日日熬汤煮药，也不见闺房那边传来病好的消息，今天便唤来伺候小姐服药的丫环，一通逼迫之后，丫环说小姐的药其实都没吃，都给倒了。

　　二娘这便来了闺房，虽面上笑得和善，肚里却不是滋味。

　　“听说殷殷的病一直好不起来，二娘这不是着急么，便想着来看看闺女，到底是怎么个病法？”孙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小手绢不住的擦着眼泪星子，说的那是一个凄惨，好似她是得了绝症一般。

　　杨殷殷苦恼的看着孙琦，缓缓躺下，故做虚弱模样，摸着她的手，虚掩着眼皮，有气无力的说：“二娘，别伤心了，我这个身子怕是好不了了，也不知怎的，最近老是吐血，莫不是就要死了，恐怕，上不了花轿了。”

　　若不说得严重些，怎么招人疼呢，杨殷殷一说完，两只大眼睛里立时就多了些许泪光，着实令人看着不忍。

　　“孩子，真是难为你了。”孙琦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面上是一副心疼儿女的慈爱模样，心里却犹如万丈波澜起伏，若不是这乖乖牵系着庄子里所有人的命运，她早就把这不孝之女拎起来打了一顿，还容得她在那里抹眼泪擦鼻涕的说一通谎话来骗人。

　　孙琦突然一声轻叹，“哎，二娘着实心疼，也于心不忍你带病出嫁，可偏偏唐府今日来人传话，说即便你病在榻中，也不碍如期成亲，嫁过去后，唐府自会请更好的大夫为你诊病，兴许，这病就好了。”

　　“你放心，二娘会把一切都办好的，到时候多请几个丫环，再不济，就让你爹把你抱上花轿，随一个城里最好的大夫跟着，稳妥些。”

　　“二……娘。”杨殷殷瘪着嘴巴，扑到孙琦身上，四泪纵横，幸好不是真病了，要不然亏大了。

　　可她不想嫁啊！

　　“好啦好啦，小千金，别哭了，”孙琦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顿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是，好像还差那么一点。

　　抚慰好这位大小姐之后，孙琦便径直往前厅走去，唤来管家和丫鬟们，清点着大婚之日所需物什。

　　另一边，杨殷殷坐在院中，内心五味杂陈，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于是遣退了丫鬟们，自个在院子里愁心的走来走去。

　　不由得想起了与她青梅竹马的蓝山哥哥，自从上回她与蓝山哥哥私奔不成，被抓回府之后她便再也没见过蓝山哥哥，不知他是否安好。

　　就在此时，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尖锐娇笑之声。

　　杨殷殷下意识的回头一看，只见一眉清目秀，身姿妖娆的红发女子正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之上，此刻正津津有味的吃着桌上的糕点。

　　“你是什么人？”杨殷殷惊于她的突然出现，亦惊于她的红发红瞳，怎么看都不似中原之人。

　　女子起身看着她，两眼红瞳更甚，死死勾住她的双眸，仿佛在施展什么法术，不一会儿，杨殷殷便木愣住，且双目无神了起来，似乎被抽了魂魄一般一动不动。

　　红鸾很是满意，纤长的五指在她眼前一晃而过，自己的脸颊便生得同杨殷殷一模一样，然而杨殷殷，则华为一缕青烟，被她收入袖中。

　　转身，红鸾勾唇浅笑，头发亦变成了黑色：

　　“这凡人之气，甚是不一样。”

　　就在此时，风云骤变，电闪雷鸣，天空突然间暗了下来，数不清的乌鸦从四面八方飞来，它们的唯一目的地就是杨府。

　　红鸾似乎感应到什么一般，望着天边一道又一道电光，眉头紧蹙。

　　就在此时，从屋檐之上飞下一袭白衣，声音清冷：

　　“跟我回去。”

　　红鸾冷哼一声，看着面前这个身着道士服的白面美男子，声音亦阴亦柔：

　　“本姑娘又不是你的私物，凭什么要跟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