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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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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辉看着黄玉秀和李丽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也做出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说,“我也不知道啊,自然地就说出来了。老师不是说平时要多多练习普通话吗?”
其实李辉也不是存心要一开始就表现出不同的,他的灵魂是西贝货,但是身体是原装的,所以能听懂这边的方言。但是叫他开口的话,就有些违和了。这边是巴蜀的西南方,在华夏国古代也算是比较偏僻的地方,虽然和普通话同属于北方语系,但是方言里却保存着大量的古读音,甚至还保存着现今的普通话里早已不存在的入声字。比如说“肉”这个发音,这里的人就读作“入”,声调却又另有玄机。他昨天悄悄地试着说了一说,别扭得不得了,听起来也不伦不类的,干脆就横下心直接说普通话了。
要说起来,他也真不担心有谁会看出破绽来。第一这个身体绝对是没有问题的,第二,这个年代人们的思想都还比较朴实。不像后世穿越重生的小说和电视剧大行其道,再说了,政府也一向是提倡破四旧,破除封建迷信的,谁还能想到什么借尸还魂身上去。
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等不起了。之前的李辉因为智力原因,连续留了两次级,本来应该念小学五年级的人,硬生生给降级到小学三年级就读,而且还考年级倒数第一。要是他还想着藏拙的话,以后即使他慢慢地学出来,考上大学,也要比同一届的学生大整整两岁。更何况这个时代并没有什么所谓的九年义务制教育,他已经不招老爹待见了,要是念完小学人就不给你读书了,还真是有冤没处说。
李辉清楚地知道,就像某位伟人所说的,青年人,就是八,九点钟的太阳。在不久以后,□□开始注重提拔年轻干部。像选调之类的政策,就是中央为了储备年轻候选干部而设立出来的。因此,为了自己的前程,他也必须得尽快崭露头角才行。
想到这里,李辉的眼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这一辈子,有着前生的智慧和重生的优势,他要站得更高,走得更远!
李辉和李丽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李辉个高腿长,一直走在前面,李丽就远远儿地吊在后头。按照李丽一贯的作风,是老早就冲在前面,对李辉来个眼不见心不烦的。只是今天她老觉得李辉有哪里不对,整个人就跟换了个新的人似的。脸还是那张脸,身上的衣服和书包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李辉看上去就是比之前好看了不少。
以前李辉一路踢着石子儿,吸着青黄的鼻涕,满脸脏污的样子李丽特别看不惯,可是现在李辉不流鼻涕也不傻笑了,整个人走在一条土路上,虽然有些懒洋洋拖着鞋走路,但是楞是透出点潇洒来。李丽还是心里不舒服。
“喂!”李丽一直不肯叫李辉哥,有时名字都懒得叫,就喂来喂去地喊。
李辉充耳不闻地继续懒洋洋地走着,其实他是晓得李丽在叫他的,但是李辉是什么人,能从孤儿院出来,好好念完大学,没有父辈的余荫,完全靠自己的能力走到了不算低的位置,人情世故自然是老辣无比。
李丽对他有敌意,他从醒过来的时候就发觉了。孤儿身份曾经在李辉的求学生涯里发挥了重要作用,有人总是因为这些原因轻视他,试图欺负他。而他也在一次次地与人周旋对抗中变得坚硬。这也是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他带着前世的记忆来到这个年代,本来对这个身体原本的亲人就没有真正的感情。此时的他看着李丽,也不过就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而已。所以,当李丽毫不客气地对待他时,他也并不打算用热脸去贴人冷屁~股。因为他知道,李丽就像曾经的一些人,找上他没什么好事。
“喂!你听到我在叫你没有?你聋了还是哑了?”李丽见李辉不理不睬,面子上顿时有些下不来,她已经看见不远处谢娟在朝着这边招手了。
谢娟也是和李丽、李辉一个班的。成绩比李丽差不了多少,但是皮肤白,留着一头漆黑的长头发,文艺表演的时候,能辫出一头的小辫子,脑袋一点一点地跳新疆舞,和李丽同样是班干部。这个时代,国家在讲“赶英超美”,学生娃之间也讲究“良性竞争”。两个小姑娘,一个成绩好,一个人漂亮,做了朋友天天一块儿玩,也免不了有些小龌龊。
李丽的哥哥是个傻~子,以往谢娟也有在人多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提起,让李丽牙痒痒的,恨不得李辉从来就没有出生过。“干嘛要让他去学校?他就是个傻~子,尽是害我在同学面前丢脸!”李丽曾经这样冲着李大壮夫妇哭叫过。
最初的时候她也曾经试着在其他人欺负李辉的时候站出来阻止过,但是谁叫那时的李辉真是个傻~子呢,别人提出的各种恶作剧要求,例如叫他去掀女同学的裙子,他就真的乐颠颠地去了,人问他,“是什么颜色的啊?”他会真的歪着脖子仔细回想,引得一阵哄堂大笑。慢慢地,李丽也开始不再阻止了,那个时候她只是不想被大多数人排斥而已,只是后来,李辉让他尝到了太多屈辱,麻木着厌憎着,李丽也不知不觉地走进了欺负李辉的行列,并且以此为乐。
那会李辉人虽然傻,但是家里人还是认识的。李丽是他妹妹,他比谁都记得这件事。于是,李辉有对其他人犯浑的时候,比如某天,张三叫他去吐李四的口水,他突然间就暴怒起来,把口水吐到张三脸上。但是只有李丽,指使他做什么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违背过。李丽也因此觉得很有面子。
可是,现在李辉居然不理李丽了!
“李丽,和你哥一起上学那?”谢娟笑嘻嘻地说,马尾辫上的红花跟着她走路的频率一翘一翘的,看上去特别显眼。
李丽的注意力顿时被红花吸引了过去。
这时人们的衣着大部分都还是所谓的“革命色”,虽然比起之前的某段“十年”的时间多了些颜色,但比起鲜亮的颜色,人们更多还是选择谨慎、经脏、耐用的深色。每个人走出来,身上的衣服不是军绿色就是深灰色、黑色。所以谢娟的这朵红花一戴出来,周围人的眼睛都冲着她看过去了。谢娟大大方方地任凭周围人观赏,笑盈盈的脸在红花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漂亮了。
李丽心里酸溜溜地想,“不就因为她妈在百货店吗?有什么好了不起的,叫我妈去我妈还不去呢!”
黄玉秀差点到百货店工作的事儿倒是真的。她个子高挑,肤白眼大,琼鼻樱~口,一头漆黑的长发在脑后梳了根油光水滑的粗辫子。当年在古家镇黄玉秀的老家,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比她更标致的姑娘了。黄玉秀家婆没去世的时候时常和人念叨,“我家玉秀那人才,就是嫁给县太爷也是能的。”当然,等到大批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走进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时候,就没人再提这话了。但是不管在任何时候,美这种东西都是禁锢不了的。虽然黄玉秀嫁给五大三粗的李大壮着实让人们下巴掉了一地,可黄玉秀还是漂亮的。在上面的领导看来,这样的女性,就应该放到县城中心的百货店去,“才能展示出我们秀水县的素质嘛”。
在这里要提一提位于整个县城中心地段的秀水县百货店了。秀水在整个西南行署专区都算排得上号的富裕县,秀水的百货商店自然也不止一间,但是只有县城中心的那家店最大,也最气派。亮堂堂的电灯在屋顶上点着,透亮的玻璃柜台里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连最好的梅花牌手表和凤凰牌自行车都能在这里看到。
黄玉秀如今的工作也是站柜台,只是是在副食品店,待遇比起百货店要差一些,更重要的是,要想像谢娟妈妈那样,能利用职务之便给自家女娃儿弄到漂亮的大红花那就不容易了。当年黄玉秀拒绝了百货店的工作还是让人唏嘘了一阵的。她先去给领导道谢,道谢完了又抹着眼泪说起了李辉,两岁多的孩子,还不会说话,走路也跌跌撞撞,说起来也让人心酸。最后黄玉秀如愿以偿地到了离家比较近的副食品店工作,一干就干了十年,和她的眼泪一起留在领导家里的,还有两张半斤的白糖票。
李丽想到这里,对着李辉是那个恨呀,她觉得自己命苦,又恨爹娘偏心——这个时候她只顾着伤心,倒是忘记她爹一直是讨厌这个大儿子的。说到这里,很有趣的一件事就是,人一旦确认了某种想法之后,似乎所有与自己的认识相悖的事实都会被选择性的无视,而其余一些有利于自己想象的杯弓蛇影、蛛丝马迹都在脑海里被放大被丰富,被一再地翻检出来佐证。李丽目前就处于这样的状态,当她认为老天爷对自己不公平时候,她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她。
是呀,摊上李辉这样的哥哥,害得她在学校里抬不起头做人,爹娘明明有比较不错的工作,但是李辉的病总把家底掏得差不多——黄玉秀每年都会不死心地送李辉去检查,医医医,医得家无余粮,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也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