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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殊途无归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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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洁的月光下,萤火虫闪耀着晶莹的亮光。
段景初一身天青色长袍,立于昏暗的竹林间。他冠带飘扬,面容如玉,眼睛里带着温和的笑意。
五年的光阴荏苒,段景初也愈发地成熟起来,此时皎洁的月光映照他身上,萤光点点在他周边徘徊,这样的景色美如诗画。
“阿凝,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我回过神,为自己又一次看段美人看呆了而感到羞愧,连带着说起话来都有些语无伦次:“我……我在这数月亮……啊不,数星星……”
段景初仰头望了望天:“阿凝……”
“唔?”
“你确定你能数得到星星?”
我抬头一看,立马囧了。星星大半都被高耸云天的竹子给遮掩住了。我硬着头皮说道:“其实,我是来数萤火虫的……”
段景初:“……”
“我爹让我到书房去一趟。我就不跟你瞎扯了,我先告辞,你便在此慢慢数萤火虫吧。”
段景初抚了抚长袖,走上前来,冲我笑了笑:“正巧,师傅也让我去书房找他,那我们一道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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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在我十三岁的时候,我安静地坐在一块小木桩上,手捧着一个小梨子,正寻思着要先咬哪里呢,段景初便突然从我身后冒了出来,顺手牵羊拿走我手中的小梨子。
我挚爱的梨子!
我很生气很恼火后果很严重,我撒起脚丫子追着段景初又喊又骂,活脱脱一个小喷火龙。
段景初想逗我玩儿,硬是不把那小梨子还给我,我灵机一动,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并开口断断续续地控诉他的罪行。
段景初对着假哭的我挠了半天的后脑勺,然后低声下气道:“乖乖师妹,不就一个小梨子嘛,来来,师兄我分你点儿便是。”
我卯足劲哭得更大声,我就不信你敢不把梨子还给我。
眼泪果真是女人最得心应手的秘密武器,他只好把小梨子还给我,我马上换了个笑脸接过来。
他说,阿凝,要不也让我咬一口尝尝?
我斜睨他一眼,道,没门儿,这是本姑娘的,不给。
他又悄悄伸出魔爪,我一急,扬起小手往他脑门一拍……他马上哇哇大叫:阿凝,你谋杀亲夫啊!
我了个去,亲什么夫,亲你妹夫!
十五岁那年,段景初趁我睡着的时候,在我脸上画乌龟,我知晓后,又化身喷火龙,研了满满一葫芦的墨水,追着段景初跑了整整两个时辰。
我顶着脸上的乌龟,一边追一边骂:大师兄,你丫给我站住,敢在我脸上画乌龟,本姑娘不泼你个满脸墨水就不姓凝!
他一边跑一边回头说:阿凝,你不是姓蓝么!
我立志要将大师兄泼成大湿胸才肯罢休,不依不饶愣是追了他两个时辰。
段景初最终宣告投降,心地善良的我念他主动认错,且态度端正,就没有将他泼成大湿胸,而是在他两边的脸颊上各画了一个懒羊羊的发型——也就是两坨香飘飘的便便。
哼,叫你丫往我脸上画乌龟。
于是乎,段景初这一翩翩美少年,愣是被我画的那两坨便便给毁了形象。
他顶着满脸的墨水,满腹委屈地对我说,你那么凶,我以后哪还敢娶你。
我哼了一声以示不屑,说,谁要嫁你了,我就是嫁给村口的小石头那大傻帽儿也不嫁你。
说不定你们都看出来,我和段景初之间微妙的关系。
如果楚国没有灭亡的话,如果段景初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的太子殿下的话。那么现在,我应该已经是太子妃了。
或许再过几年,段景初登基当了皇帝,我便也顺理成章地坐上皇后的金座了。
如果。
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如果,但却没有几个能成真。
楚国终究是灭亡了,段景初终究只是亡国的太子。
我与段景初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被当时的楚靖帝指腹为婚。
我是段景初未过门的媳妇儿。
这件事,我知道,段景初知道,整个幽灵谷的人都知道,就连村口经常玩泥巴的小石头也是知道的。
我与段景初的关系,我心里比谁都清楚。可我却不想承认,更不愿接受。
他是亡国太子,他的使命就是要复国,要报仇,要拿回他失去的一切。
这是他的使命,由不得他选择,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承担。
可是我呢?我只是想平凡的生活,永远不想和前朝后宫那些勾心斗角掺和在一起。纵然他如今能给我一时的安宁,但他却永远都给不起我一世的安宁。
我很容易被满足,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贪心。
段景初,我为人一贯如此,如果不能全给我,那就全都别给我。
复国意味着什么?战争,流血,与牺牲。那是一条用鲜血铺成的道路。而段景初,他须踩过那些堆积成山的血淋淋的尸体,才能一步一步往上爬,坐上那个金光闪闪的龙座。
可是我没有这样的勇气,陪他去走那样一条血腥可怖的道路。
而且我也知道,皇宫是一座镶嵌了宝石金钻的牢笼,一旦踏入就再也走不出来。后宫亦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三言两语间就能决定你的生死。
我不想做牢笼里的金丝雀。
因此,我在很久很久以前便往自己脑中灌输了一个思想,那就是:段景初,他非我良人。
纵然他有千般万般的美好,我也绝不能喜欢他。
蓝君泽说,我和段景初的婚事,是不是该办一办了?
我突然就觉得我的心被冻住了,那种感觉非常不好,万般难受。
我沉默着,段景初也是沉默着,我们就这样一直僵持着。
良久,段景初才抬起头来望了我一眼。我顿感脊背发凉,冷汗淋漓。
段景初莞尔,嘴边扬起极淡极轻的笑容:“再缓一缓吧。”
蓝君泽眼露不悦:“我看还是尽早办完的好,这几年凝儿也愈发地出落了,早些办完也好断了外头那些人的念想。”
有蓝君泽在,我不敢插话。我低头咬着唇,血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我不由得尝到了一丝腥甜。
段景初看着我挑了挑眉:“阿凝……还小,过几年再说吧。”
“凝儿的成年礼早已过了,如今正是待嫁的年龄。”
段景初移目看向蓝君泽,不容置疑的话语从口中逸出:“再缓缓。”
蓝君泽目光深沉,眉头紧锁,却也不再说些什么了。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动作落入段景初眼中,我似乎看见了他眼中隐含着某种一闪而过的情绪。
大概,是错觉吧?
一定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