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屏深锁凤萧寒》茶客

10、悟往殇

　　一大早，还未随夏日离去的鸟儿站在枝头啼叫，低回婉转。淡淡的秋意渗透入素白的帘子，隐约可见帘内的贵妃榻上躺着位熟睡的人儿，宛如雪山积雪的肌肤，如同黑珍珠的发丝，血脂似的嘴唇，迷离美幻的景色，似是九天琼瑶幻境，让人无法不沉迷于其中。
　　清晨的阳光，满屋子的清香味。
　　“忆卿，起床了。”
　　数秋叫人起床的功力也不是一般，忆卿缓缓睁开眼，看着四周陌生的幻境，诧异的问道：“这里……”
　　数秋把刚送来的早饭放在床头，搀扶起忆卿，说：“我们已经到幽吟宫了，这里是昆行殿。”
　　“昆行殿？帝君他们也到了吗？”一个好熟悉的音节，但脑子混乱的暂时无法想起，昆行，是什么……只是隐约记得，这是一个属于童年的记忆。
　　“哼，说起这个就是气。”数秋气愤的坐在床沿，捏着手指，“知道吗，今天我被叫到膳房拿早饭，听到嬷嬷们说，帝君他们这次来幽吟宫是仪仗随行，现在还在路上，干吗我们就非得做那破马车赶这么快啊！”
　　“原来就是为了这个气啊，小傻瓜，这有什么不好的啊？难道你想和香茗公主一起吗？呵呵，这样还好，起码我们还可以先去逛逛，免得他们来后就得禁步了。”
　　“……也是……那快梳洗吧，我们去逛逛。”说完起身去准备梳洗用具。
　　帘子外隐隐约约透着阳光，想来今天天气不错。坐在床沿上，忆卿无聊的看着数秋忙上忙下，寻思着这般做法是为何，这么多年他难道没有忘记还有我这个女儿存在吗？罢了罢了，就随娘说的，做人就要像浮萍，飘散入哪儿，在哪儿随遇而安。也就是短短的避暑，没什么可费心的。

　　昆行殿外有一座天然的湖，当年修建行宫时宫人恰将其围了进来，现在看来倒不失为一良策。湖名曰：画梅湖。只因湖畔栽种着各色梅花，一入冬那是另一分景象，梅花独傲，凌寒不惧，结冰的湖面，犹如镜面，将梅花的泠冷傲寒绚烂的倒映出来。那样如美的景色，只是可惜了，并无人欣赏。
　　现在还在夏秋时分，湖心栽种着及人高的荷花，粉嫩的一片却也可爱，微风吹拂，如同舞女一样摇曳着婀娜的身姿，迷惑心智。
　　数秋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忆卿随着她，静心的欣赏着四周的美景。熟悉的美景。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为何？自己虽然对这是如此的熟悉，却难以回忆起一丝一毫。谁能告诉我。
　　“真可惜那片荷花了，那么漂亮却不能够去摘几朵。”原本蹦蹦跳跳四处瞧的数秋，垂丧着头掉转过来。
　　适时满脑子还糊涂着的忆卿，稀里糊涂的说了一句：“石桥下有一只小木船。”
　　“啊？”数秋完全不明白的看着忆卿，“你怎么知道。”
　　很无辜的看着她，忆卿揉揉头说：“我也不知道，只是有印象，很深的印象，可是我却没有记忆。去瞧瞧吧。”
　　说罢，她们走到湖边的一座石桥下，果然在桥洞里掩藏着一艘小木船，恰能容下两人，上面还放着两支桨。虽然年岁有点久远，但依旧很结实，这是艘上等木材制造的船。
　　“哇……想不到啊，真的有诶！”数秋眼睛瞪得老大，不可思议的看着忆卿，“忆卿……你什么时候会变法戏了？”
　　或许这也出乎她的意料，忆卿无奈的看着数秋，右手扣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脑袋里有一团好混沌的东西。”
　　“咚。”数秋二话不说就跳上船，摇摆了几下，“上来，懒得管那些混沌不混沌的，看这船还挺结实的。趁着现在溜出来没人瞧见，我们到湖心去玩玩吧。”
　　忆卿站在岸上用手轻轻拍了一下数秋的脑袋，灿烂地说：“嗯……只准这次了。要是被老宫人们逮着你可犯了失职之罪咯！”
　　数秋翻了翻白眼，毫不在乎地回到：“怕什么，我已经是最低级的宫女了，还怕他再给我降级不成，废话不多说快上来吧。”

　　数秋进宫前是渔家女，划船对她来说轻而易举，但毕竟也有十几年没有划过了，动作难免有些生疏。看着数秋忙得七手八脚的，忆卿坐在船头捂着嘴巴笑道：“不是号称‘高手’吗？怎么划得如此累啊？”
　　“我……反正……起码我还会划勒！你呢……还不只有坐在那。”
　　“行……数秋师傅，您老辛苦了…要不我帮你揉揉肩膀吧。”
　　“别！我不想折寿，公主你就别取笑数秋了”
　　木船渐渐接近了湖心，一味还沉浸在荷塘美色中的忆卿和数秋不知在远处……那已经被唤醒的记忆正凝望着她们。
　　她们还不知，画梅湖。为伊画梅，为伊数荷。有一段尘封的往事，正被拂去灰尘。
　　罢，叹世间无数，唯泣无法回眸，独望其背影，衣履蹒跚，竟是那般潇洒无虑。 不忍揭起前尘往事，泪眼遥望。那似往昔之景，独怜幽生。

　　“忆卿……还记得我吗？”
　　湖边遥远的一声叹息，恐怕连老天也未曾听见。
　　“忆卿公主，忆卿公主！”湖边似乎有人再呼唤着她们。但湖心似乎隔得太远了，仍然陶醉再湖心荷藕天色相连美景中的忆卿和数秋，毫无察觉。
　　“糟了，这可怎么办啊！桂嬷嬷，李谙达还等着呢。忆卿公主！忆卿公主！……”一身蓝黑色长袍，脚下一双绵褥布鞋装扮束的小宫人站在湖岸直跺脚，想着要是不能找回公主，等下回去少不了一顿责骂。
　　“哎哟……公主啊，你在哪儿啊，急死奴才了。”那宫人跺着脚，双手抱拳使出最后的力准备扯着嗓子叫，“忆卿……。”突然看到面前走来一个人，欲开口叫尊名时，那人说：“你要找的公主，在湖心。”说完便自行离开了，留下那宫人留在原地躬着腰许久，方过了一阵才慢慢抬起腰。
　　怎会将他遇到？
　　但宫人当即撂下这个问题，对着湖心用尽力气吼着：“忆卿公主！忆卿公主！……”

　　这边，忆卿正躺在两人宽的木船里，望着蓝天。数秋荡着船儿穿梭在荷花间里，偶尔嘴馋一下，摘下几颗莲子丢入嘴巴里。清甜苦涩的味道在唇齿间留下了许久都不会消散的藕香。
　　“数秋，你听到没有？好像有人在唤我。”
　　“我也觉得是，要不我们出去看看吧，等明儿再到这荷花间里来。”
　　“也对，出去吧。”
　　数秋一蒿一蒿撑着木船出了荷花间，抬眼便看见湖边的小宫人，看样子，他似乎已经寻找了很久。
　　隔着湖面距离，小宫人看到一艘小木船缓缓地撑出了荷花间，上面适逢有两个女子，便是忆卿公主和身边的宫女。
　　“是你再唤我们吗？”数秋撑着蒿问着岸上。
　　“公主！公主！奴才终于找到你了。”见到自己要寻的人已经出现，小宫人激动的挥舞着手臂。
　　“数秋，我们上岸吧，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嗯。”

　　上岸后，忆卿站再小宫人面前问道：“不知这位公公，何事如此匆忙？”
　　小宫人看到眼前这个在幽胤宫老宫人口中的忆卿公主，觉得是百般的熟悉也是百般的陌生。她真的和他们口中的她一样吗？
　　“回公主，桂嬷嬷和李谙达要奴才来寻公主回殿的，李谙达也让奴才告诉公主：幽吟宫不是晨熙宫可以随意行走，它也有它的规矩。”说完恭敬的躬着身子站在一侧。
　　听完这句话，忆卿便明白，这就是说又要被困在昆行殿内直到帝君他们的鸾车行止于幽吟殿。
　　已经玩心大起，嘴里还咀嚼着莲子，数秋吐出莲子中苦涩的莲心瘪着嘴巴说：“才出来就又要被关着，真不舒服。能让嬷嬷和谙达通融通融吗……就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我们一定会回去。”说完还不忘表情严肃的看着小宫人。
　　“这个……求公主别为难小的了……这话还请公主亲自问问桂嬷嬷吧。”
　　“可是！……”
　　“数秋好了，我们回去吧。”说完忆卿背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走着。湖边栽种着江南的柔柳，名叫‘丝柳’，以其极其柔顺如丝的枝条得名，多数江南文人墨客皆迷爱柔柳在风中像丝一样媚惑的舞动。
　　湖边白衣，在丝柳翠绿的印衬下，显得格外寂寞，清明的碧玉在冰雪中沁冻久了，便也会冷的刺骨。

　　生死的距离原来如此。
　　你死后，我们便不再相隔一个躯壳，你的灵魂融合入我的身体。再也不怕生老疾病，再也不怕你容颜渐失，再也不怕分离痛苦。死后，我们距离如此之近。
　　当你还存在这个世上时，一切的拥有却又变得那么虚幻。我无法再靠近你，你的气息恐怕我也永远不会触及到了。
　　我宁愿你已经死了，我宁愿我见到的不是你。
　　我也宁愿当初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却也不舍。

　　为什么你又出现在我的面前？
　　“忆卿……你还是回来了。我们是不是又回到了起始的位置？重新开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