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域记》十木水

1、梦之魇

　　黑夜，不透露一丝光亮，浓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明明知道身后没有人追赶，可还是无法抑制被恐惧扼住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身体紧紧地向后靠在冰凉的砖墙上，深吸两口气，一边拼命地把有关粗糙的水泥屑划擦着光滑脊背产生的不适感和想象着红色砖末将留下印迹的无聊想法从脑子里排挤出去，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右转过巷口。
　　然后，就开始了不顾一切地奔跑，并不是因为看到了什么或是听到什么，也根本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追赶，只是遵从理应从这里一路狂奔的笃定。
　　理由？很简单，从第一次开始，每一次逃跑的路线都只有这一条：从砖墙到旧校舍，而无踪无影地被追击的感觉也只有靠狂奔才能摆脱！
　　熟悉的疲惫感再一次慢慢地爬上小腿，像生生地被注了铅水，又酸又疼！
　　跑不动了，是真的跑不动了！
　　抬头看了看楼梯牌，金属质地，冷冷地泛着光。25层，又高了五层，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产生了一个可笑的想法：日日更上几层楼——这可真是锻炼身体的好法子呀！
　　可是，旧校舍的楼梯是不是无穷无尽？为什么岂今为止都没法到达顶楼？但是，到了顶楼又能怎么样呢？自己却不知道了！
　　气喘吁吁，干脆一屁股坐到楼梯的水泥台阶上，气哼哼地想：不跑了，我偏不跑了，看能怎么样！会有什么呢，这么多天来一直藏在黑夜中、每次都把人逼上穷途末路的家伙在哪？是在那螺旋台阶的下面吗？
　　一想到这，恐惧突然扩张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仿佛幽深的黑暗就是一只怪兽，已经发现了我，正在台阶下酝酿这最后一次扑越，然后就把我一下子撕碎！
　　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一跃而起，拼命向上跑去，仿佛正在躲开那最危险的一次攻击。
　　忽然，一个不曾有过的念头闪过，为什么一定到跑这没完没了的楼梯，跑到走廊里会不会就安全了！
　　空荡荡的教室也比楼梯间要好得多，至少比那儿少了几分阴冷。
　　脚掌拍打地面发出的啪啪声随之从楼梯间一直延伸到教室的门口，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推动破旧的木门，“吱~嘎~”，响声让人不自觉地缩了缩头，身体跟着一窜，进了教室。
　　环视四周，决定先到敞开的窗子那儿看看。三两步绕过讲台桌，来到窗前，探头向下张望，楼下却连个影子也没有。
　　不知道凭什么，心里就一下子释放了恐惧，好像自己也是个可以无所畏惧的英雄了！觉得刚才的像是只追着自己尾巴咬的猫，认真地以为自己会吃了自己，而所谓的危险和追逐根本就是被自己耍弄的结果！
　　心中一驰，身体也跟着放松下来，于是，每一块肌肉都释放着轻松后的酸疼感。向前一仰，人就懒洋洋地趴在窗台上，一动都不想动！
　　天呀，为什么就不能让人歇一会儿，这该死的屋子却毫无征兆地突然发疯般地剧烈抖动，桌椅相互碰撞，灯管被甩脱了线似地只一头吊在墙顶上，另一头去四周乱晃，下一刻就该轮到房梁砸在身上了！
　　这处境真让人头疼，怎么办，难道要逼我从窗口跳下去吗？虽然不是好主意，但又有什么比站在这乱七八糟的屋子里、等着被墙灰和砖块掩埋更让人不能接受呢？
　　犹豫了两三秒，眼看着四壁如同慢镜头般被一点点撕裂，最终决定还是跳吧！
　　一转身手脚并用地爬上了窗台，勉强支撑着发抖的双腿向前一点点挪动，最后给自己一个毅然决然的纵身！
　　双眼紧闭，心里充斥着99%的绝望和1%的希望——选择这种逃亡方式时，心底竟还怀着一丝朦胧的希冀，就像一道不可解的选择题，往往最不可思议的答案才正确！
　　我可不愿意真的一跌到底！接受粉身碎骨的惨状？使劲甩甩头，就好像这样能把可怕的想法都抛在身后，不，是身“上”，因为我还在直直地向地下坠！
　　“不要！不要！”我不想就这么死了，鬼知道地狱什么样？但丁的地狱好点还是阎王的地狱待遇优厚些？该死，谁说我就非得下地狱，但愿看在我是个好人，不，也算不上太好，但总不算坏吧，不计较这些了，反正也许能去个什么净界呀、天堂呀的最好，不过我不信教呀？人家怕是不会收留我吧！可成仙成佛的积德、造化我是笃定没有的！
　　一不小心，脑子里就被乱七八糟的思想冲得七晕八素的！
　　就像电影快放的境头在闪过，但突然间，思想却被定格在一幅天使飞翔的画面，色彩微微泛黄像是很久远的旧画，只有天使的翅膀雪白一片——翎羽密密实实的排列，根根修长、整齐而平滑，绒羽蓬松细软，活像床鸡毛垫子，让人不由得不想到温暖和舒适这两种感觉。
　　要是自己也有那么一双翅膀，莫说天使的名份要不要都行，莫说什么可以亲身、零距离感觉一下天空和白云，就单说可以不让我再这么一直掉下去，就足够让人心动！
　　想到这些，正在疾速下落的身体忽然一滞，扑面的狂风好像也轻缓了些，一侧头，天呀！这是什么？两只巨大的白色羽翼正在慌乱的拍打，像刚学游泳的落水者，东划一下西划一下，完全没有协调，有时还相互需求绞扭在一起，结果是片片羽毛飞落，其中一片绒毛飘飘乎乎地粘在鼻子处，跟着吸气引得人不由得发庠，忍了又忍，“啊~啊~啊~~~~嚏！”，最后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