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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扬州瘦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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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瘦马
从上次安父从晴苑带走奶娘已有月余。
白姨娘虽然心里有底,也挡不住不住时间一天一天的磨。如今眼见时间都已过去大半月,对那老家伙的处置却迟迟没有下来,她有些慌,这情况让人心惊。
‘啪’。越想越难受,她干脆扔下手里的碗筷,换了身衣服招呼着两个丫头看好门户,悠悠踏出门。
瞧这天色,老爷也该下朝了。
这季节当是花红柳绿的时候,白姨娘刚到安父下朝必经的小花园就见林姨娘一身素色打扮,坐在姹紫嫣红的花园中央,打眼的紧。
尤其是,她低头看看自己淹没在花丛里根本不起眼的粉色罗裙,失误,这绝对是个大失误。
说起林姨娘,这位虽然一向不讨安父喜欢,但是却攀上了安老太太这棵大树,平时的花样也着实花样玩得不少。
在这个时间见到这个人,她大致也能猜出林姨娘打得什么主意。若是往常,她也乐得和对方寒暄两句,顺便嘲笑对方一番,今天却是不能:“我当是哪个丫头,原来妹妹在这。瞧我这眼神,妹妹也是,今日怎得穿得如此素淡了?”白姨娘其实有些看不起林姨娘。无它,就算她也是妾,但她是老爷光明正大抬进府的。
林氏?老太太身边的一个捶腿丫头而已。
要说林氏平素最恨什么,就是别人提起她的出身。她原本是安老太太身边一个没啥特色的捶腿婢女,因为乖巧,安父又到了年纪,安老太太担心儿子身边没人伺候,才凑人数似的拨给安父做了通房丫头。直到有了安雪,她才算正式脱离丫头的身份,成为安府唯二的姨娘。
“姐姐。”纤细的身子轻颤,林姨娘的眼泪不要钱似的拼命外流。
白姨娘真不晓得她是怎么养出二丫头那种火爆辣椒一样的性格:“妹妹快起来,这可使不得,你我同为妾侍,哪来的尊卑之分。”
她一向心思重,被林氏这么一闹难免多想,同为妾侍的两人在一起,其中一人还哭得这般凄厉,又是在老爷必经的路上……
“姐姐。”
林氏水汪汪的大眼睛因为泪水的洗礼更加明亮,也更加柔弱惹人怜爱,只是在白姨娘看来她像在给人哭丧。
白氏不厚道地笑了。
不是每个人都如她这般认为,至少林姨娘本人就不这么想。她自幼呆在老太太身边伺候,学得就是老太太年轻时候的各班作风,弱柳扶风,欲语泪流……直让武将出身,门风颇为粗犷的安府众人苦不堪言。
说起这个安老太太,也不是什么正经人物,典型的扬州瘦马。幼年的时候被安老将军的同僚作为礼物送过来,也合该这个什么都不懂的老太太命中有这么一场泼天富贵,老将军不过去了她那一次,之后就有了安父。
后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老将军的正室夫人虽然不喜却也没有做出打杀的事情来,盖因老将军到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不久之后正室突发疾病死亡,安府唯一有子嗣的安老太太一步登天,竟是代替正室夫人陪在了老将军身边。
虽然,她还是一个妾,但是安老将军却是看在安父的面子上私下里默认了老太太在安府后院的老大地位。只不过在外边,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安家不能因为一个女人怀了门风。
出身是个不能改变的硬伤。尤其是对于安老太太,在安家这样的大门大户呆了这么些年,她还是难改扬州瘦马的一些小习惯。
比如说喜欢金子,于是在自己的屋子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金子,就连吃饭用的碗也是让人特意做得足金饭碗。
再比如说,安老太太还喜欢哭,这也是作为她当扬州瘦马的那会被训练出来的习惯。当年她哭的时候当的是梨花一枝春带雨,娇滴滴的美人能把定力差的人的魂都勾走了。
现在是什么,风干的胡桃皱巴巴,流起泪让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众人都觉得膈应慌,无奈安老太太没这感觉,她感觉自己很好,非常好。所以从某个侧面来说,被她调教出来的林姨娘无疑也是强大的。
“都站在这里做什么?”安父刚下朝,朝服都没来得及脱,额上甚至还能看出薄薄的汗渍。
“老爷。”两人一起褔身。
他这才发现站着的这两人一个是自己的爱妾,另一人却是他那个让人很是无语的母亲送来的那个让他同样无语的通房,林氏。
因为从小由主母抚养长大,安父其实对生母并没有多少感情。就连每日的请安,不过是碍于孝道熬日子而已。更何况,为了防止养儿不亲,安老将军的正室太太还特意对他灌输了不少扬州瘦马害人害家的言论,以至于安父现在一看到这类女人,反射性各种膈应。
后来安晴知道以后,还特意感叹了一番: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对林氏这个人,安父想起来就觉得讽刺。当初嫌这人膈应,他也是只去了她房中一次,哪料到春风一度竟也怀了孕,后来还生了个孩子。
这孩子,自然就是日后的安雪。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安父对二女儿比其他女儿要差上许多。他也晓得大人的事孩子是无辜的,只是一看到安雪他又会忍不住想起迎风泪流的林氏。
这怎么办,安父实在没办法克服心理上的压力干脆对这个二女儿避而不见。私底下他曾经一度庆幸安雪的性子不像林氏,若不然,有一个扬州瘦马一样的闺女嫁出去他会哭死。
所以,安雪在安府霸道蛮横的时候安父一点都不阻拦,甚至还有加一把火的趋势,他实在是被安老太太和林姨娘整怕了,泼辣点总比扬州瘦马好。
林氏甩了甩帕子,眼泪不值钱的拼命往外撒:“老爷。”真称得上未语泪先流,含羞脉脉瞅。
安父面部可疑地抽搐几下:“林氏。”他在空中虚扶一下,“起吧。”
白姨娘也嘴角抽搐了一下,内心各种鄙视低头装娇羞等待老爷来掺的林姨娘。丫头出身也就罢了连脸色都不会看,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爬到今天这个地位的。缓缓抽出帕子,她适时显示一下自己的贤惠,顺便把安父从林氏的深渊中拯救出来:“妹妹还是起吧,老爷辛苦一天也该累了,妾身已经吩咐厨房备了些吃食,只等老爷传膳就是。”
若是以前,安父一定忙不迭答应,说不得在两人的对比之下还会自己脑补白氏贤惠温柔的形象。
只是从安晴那带回来的奶娘咬舌自尽之后,再去细查之时安父竟然发现事情背后有白氏的影子。
白氏在她心里可一直是小白花一样的形象,温柔善良,善解人意,消息传来之后他根本不相信,甚至一度怀疑是安晴步下的一个针对白姨娘的局。
只是查来查去,安父失望了。虽然最后还是没能查清,但是种种迹象让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模样。
“起吧。”安父不咸不淡地背着手从她们身边经过,眼角都没留给还蹲在原地的两人。
白姨娘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空空如也的小花园和留在原地装娇羞的某人,随即素手掩着嘴角:“妹妹还不起来,老爷都走了。”雪白的帕子随意地在林氏的眼前摇晃,好似嘲笑还在装的林姨娘。
林姨娘气白了脸:“笑什么笑。”她一把抓过白姨娘的绣帕,整天一副我大度,我贤惠的模样,装给谁看?她挑衅地看了白姨娘一眼,继续泪眼朦胧地追她的老爷去了。
白姨娘一咬牙也赶忙追上去。
三人一行,安父打头不紧不慢地往主屋走去,白姨娘和林姨娘二人迈着小脚惦着碎步努力跟上。
“让她们都进来。”安父接过小厮手中的帕子拭尽手上的水渍悠闲落座,婢女适时送上温度适宜的香茶。
惬意地抿了一口,抬头看见正好对上站在白氏后边扭扭捏捏的林氏。真伤眼,他不忍心再伤眼,于是别过脸去。
林姨娘不这么认为,她一直觉得自己尽得老夫人真传,所向无敌,在她看来,老爷之所以回头完全是被自己的美丽所折服。
安父见她那自我陶醉的模样实在忍不下去。
只听得‘咚’的一声,青花碗被重重撂下,林姨娘也猛然惊醒。
白氏见了忙加快脚步温柔地走到安父身边,边捶肩边柔声安慰:“老爷,消消气。气大伤身,您可别伤着身体。妾身们可都依仗着老爷呢。”
安父缓神,看着她的眼神也不像在花园里那样冷漠。安晴若是在一定会拍手称赞,高,真是高,简单的一句关心就让原本还对她有意见的男人变成绕指柔,这不是手段高超是什么。
林姨娘也不甘落后,扭着杨柳腰凑到安父面前:“姐姐说得是,老爷消消气。”尽管她并不知道安父在气什么,“妾身不求什么,只求老爷平安健康。”说完双手合十,做出虔诚地向上苍祈祷的模样。
安父又被膈应了,当初没把她撵出去已经是看在老夫人和孩子的面上,但是他没有想到林氏怎么总是如此不识趣。算了算了,他大手一挥:“你先下去。”
林姨娘愣了愣,不满加委屈地瞪了白姨娘一眼,都是你,肯定是你背后告状,随后捂着嘴一步三回头,颤微微地飘出去。
“这……妹妹不会出什么事吧?”白姨娘欲言又止,脸上一副担心模样,心里却已经乐出花来。
“她能有什么事,不给我找事我就已经很满意了。”安父无奈摇头,谁让他娘就是给找了这么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