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天》帝俊缔结

10、第六章 命运（二）

　　夜更深了，曾经飞舞盘旋的萤火虫坠入草丛，让寂寂暗夜恢复它本来的模样。殿宇内喧嚣的吵闹却没有因为夜的深沉而略略减弱，倒更见鼓噪。受战神差遣，火神带着他一成不变的冷漠面孔继续赴宴，与素所不齿的东方诸神周旋。那战神少昊，则踏着幽暗的夜色，不紧不慢的穿行在一条迂回曲折的长廊内。黑暗对于轻车熟路的他没有任何妨碍，在经过几个花池水榭、亭台阁楼后，他停在一个幽僻破败的角落。那角落被高大的林木和丛生的杂草所遮掩，周边散发出阴森可怖的气氛。看样子，此地鲜少神来。然借着幽暗的光仔细辨认，便可以在摇曳的林木及草丛中发现斑驳的灯火，显见，此处隐藏着一个小小的院落。

　　少昊还不及敲门，一截皓腕便将门打开，一张艳丽的脸依在门框后娇媚的笑着。她一见战神，便迫不及待的扑入怀抱。少昊温柔一笑，搂住女子的腰肢时，脸亦转到一旁，以避开女子身上刺鼻的浓香。那女子没有半点察觉，尤自窝在少昊胸前，扭着水蛇腰撒娇道：“你好坏，叫人家苦等了这么久！莫不是又到别处沾花惹草去了？”

　　“少司命，我这不是来了么。”

　　“可我等了那么久，白发都愁出来了。”被唤作“少司命”的女子一面娇滴滴的叽咕，一面急急忙忙的拉着少昊的手，疾步穿过庭院，直入内室。

　　这是一间小巧玲珑的寝室，其装饰摆设，从案几妆台到器皿灯盏，从帷幕帐萝到锦绣丝被，全都精工制作，灿灿生辉，无一处不透出穷奢极欲的华靡。饶是如此，仿佛是担心这些还不够取悦战神，便在显眼处，把万物中凡能勾起情欲的种种寓意全都用上：跪地祈祷时，则见金线织就的鸳鸯好合地毯；抬头盟誓时，则见描金绘彩的比翼双飞椽梁；靠柱缠绵时，则见朱红的大柱上龙凤呈祥；入帐欢好时，则见艳丽的纱缦里粉蝶双栖。除此而外，又在寝室的四角，各摆着一个金光灿灿的美人香炉，袅袅的散逸着挑逗感官的浓郁麝香。

　　望着满室温香暖玉，少昊的眼眸泛起迷朦。少司命心中一喜，忙将战神拉到芙蓉帐内，滚入香软的锦被。就在少司命娇喘微微，迫不及待要宽衣解带时，少昊笑吟吟的握住她骚动不安的双手：“别急，办了正事再说。”

　　“红萝帐里，良宵苦短，你还蹭磨个什么。”少司命撅起丰满性感的嘴唇，巴眨着眼，弯翘的睫毛上下翻飞，根本就遮不住桃花眼内媚态横生的情欲。少昊焉能不知，他浅浅一笑，修长优美的食指撩起少司命耳畔的一缕秀发，缓缓把玩。战神这般漫不经心的举动，愈发让少司命心急欲焚，她双目僮僮，喘息难定。少昊俯在她的耳边，吹气如春风，且笑且言：“少司命，你是司掌命运的神，我要你帮我查一个人的寿命。”

　　“是女人么？”为遮掩眼内的浓重嫉恨，少司命一边娇嗔，一边扭动纤秾有度的身子，其莹白的双臂顺势勾住战神的颈。

　　少昊一如既往的安娴静雅，悠悠道：“不，是个男人，叫轩辕黄。”

　　闻言，少司命骤然坐直身子，娇媚的桃花眼顿时失去光华，连声音都微微颤动：“少昊，你几时变成有那种癖好的男人？”

　　情知少司命误会了，少昊亦不解释。他只是斜依着香软的绣枕，自嘲般笑道：“就从遇到他的那一刻开始。”

　　少司命丰艳的嘴唇瘪了下去，不过，她迅速想到三界之内，无论有多少俊男美女觊觎这天界第一的魅力男子，皆敌不过自己——至少自己对这个外表温柔，内心冷硬的奇男子还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因之，她立刻抛开怏怏不乐的烦恼，换上曲意承欢的满足，轻盈的滑下软榻，走到寝室中央。其后，她垂下眼睑，盘腿而坐。在冥然兀想中，昭现命运的红色丝钱自她体内喷射而出，如妖娆的火焰一般，它们一边张牙舞爪，一边在室内以八卦的方位来回穿梭，顷刻间，这千丝万缕便织成一副蛛网般的图画。随即，满室殷红明亮的蜡烛悄然熄灭，交织成网的丝线闪闪发光，缓缓将少司命抬升至半空。

　　少昊支起身子，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少司命身后的那一片幽暗背景。

　　但见少司命的右腕上缠着一根不粗不细的红色锦线，她嘴唇微动，一翕一合间，左手轻拨锦线，便有微光流转闪烁，一圈一圈的盘旋而上，渐次将光芒传递到身后的丝网。旋及，千万点光芒交汇冲击，碰撞回环，骤然爆发出蔚为壮观的五彩光幕。这五彩光幕在幽暗的夜色中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美，就如水中之月，既真实又虚幻。随光幕的闪烁动荡，轩辕黄的身影浮了出来，在游荡摇摆中，其影像由模糊慢慢变得清晰。他披头散发，遍体鳞伤，满身是血，以手中兵刃为支撑，跪在血泊中大口大口的喘息。其身后，残肢断臂，累累成山；其身前，血流成河，流血飘橹。忽然，他抬起头，潋滟邪魅的眼睛透过纷乱的黑发，死死盯着前方，好似在与少昊对视一般，骤然放射出鬼谲阴森的光芒！他就那么狰狞的笑着，目光犀利得直穿肺腑，深深插入少昊的心脏。忽然，这头受伤的野兽昂起头，大声狂啸，那些散乱的黑发亦随其咆哮而张牙舞爪。猛的，轩辕黄一跃而起，高举手中的大刀，狠狠的朝少昊劈来。

　　明明知道自己看到的不过是幻像，素来镇定自若的少昊亦止不住眨了一下眼——就在那一刹，纠缠在少司命手腕上的锦线“啪”的一声断开，其身后的五彩光幕立时暗淡下来，轩辕黄的身影随之消逝不见。其后，丝网上的幽光迅速回流，点点滴滴回落少司命的体内，在光辉散尽后，少司命缓缓降落。一待重新坐在地毯上，少司命便睁开眼，道：“瞧，就是这些。”

　　少昊放下手，靠在绣枕上，有些郁闷的道：“仅这些，根本看不出什么。”

　　少司命站起身，袅袅婷婷的走到少昊身畔，道：“那个轩辕黄是人类，在他十九岁的时候会有一劫。要是他闯过了，他以后会得到他想要的任何东西，包括这个乾坤！要是他闯不过，他就只能活到十九岁。”

　　“他现在有多少岁？”

　　“十七岁。”

　　少昊沉吟片刻，失笑道：“两年，竟然只有两年的时间！好，我就给你两年时间，看看你能折腾到哪一地步！”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转到少司命身上，道：“能不能再清晰一点，把轩辕黄所要经历的劫难显现出来？”

　　少司命一直都不明白今夜的战神是怎么了，会那么执意的纠缠在一个普通的人类身上。因之，她闷闷不乐的跪在榻下，将头埋在少昊的腰和腿之间，道：“做不到。在轩辕黄的身上罩着极其强大的力量，纵然是我也没有办法突破。所以，要想看清他的劫难是根本不可能的。”

　　少昊抬起少司命的脸，目光隐含着凛然的光：“我来助你一臂之力，这样总可以了吧？”

　　“没用的，那力量既出自幽都，也来自昆仑山。不单强大，还神秘莫测，只能感受其存在，根本就抓不住。”少司命无奈的垂下头，如果可能，她可不愿意让少昊失望。毕竟对战神这样的男子来说，惟有有用的女人才能在他身边呆得更久。

　　少昊的脸上、眼里都没有流露出失望的神情，亦没有责备少司命的无能，相反，他只是眉目紧锁，陷入思考。保护轩辕黄的力量来自幽都，这他能理解，毕竟她的力量就出自幽都，她既然选择了放弃自己，自然会不遗余力的呵护他；但是，那股来自昆仑山的力量又会是谁？在昆仑山，神力强大得到能与自己对抗的神极少，东帝勉强算一个，除此以外，还能有谁？是晏龙漂泊在外的兄弟，还是自己身边信赖的某一个神？他们的企图又是什么？短短一刻，所有可疑的面孔以及各种可能发生的阴谋迅速在少昊的脑中过滤。想来想去，少昊始终找不出一个适合的对象和一个令他满意的答案。然他并不觉得焦虑，相反，一种即将要面对挑战的喜悦笼罩住他。太有趣了，本来以为这只是自己和轩辕黄之间的单线游戏，没想到还隐藏那么多未知的千丝万缕！枝节牵连得越多，刺激就越大，赢的时候，快乐便会成倍成倍的增长！很好，很好！自己生平最不缺乏的，便是应对刺激与阴谋诡计的耐心与睿智！那就看看，最后是谁把谁玩死！

　　想到这里，少昊不自觉的笑了，他眉眼光晕流转，粼粼生波，一刹那，堪比春花秋月。少司命本来颇有些提心掉胆，生怕战神会拂袖而去。现见他这般兴奋与自信，便知一切没事，遂忙不迭的爬到少昊身边呢喃：“少昊，你不可以对那个叫轩辕黄的人类动真心哦！”

　　少昊略微俯下头，以便更清楚的看到少司命的脸。少司命尤自娇喘微微的表露心曲：“因为呀，我少司命违背东方神族的神规，一直偷偷的和你这个西昆仑山的战神幽会。你就算四处留情，流恋花间迷不知返，也不该对我薄情。”

　　“这样拈酸吃醋的话，你可对你那位太子夫君说过？”

　　闻言，少司命又一次撅起嘴。原来，她乃是晏龙太子的正妃，却常背着丈夫私下里与战神偷情。一想到晏龙太子的鼠目寸光及隈琐形貌，偎依在少昊怀里的少司命便不由得脾胃翻动，恶心得紧。因之，她娇滴滴的嗔道：“你真坏。老提那家伙干什么！你明明知道，自从第一次遇见你，人家的小心肝就全栓在你那儿了嘛！”

　　少昊放声大笑。不知是心情骤然大好的缘故，还是过去不曾仔细看过少司命的模样，少昊发现，今夜的她很对自己的胃口。饱满而丰谀的胴体，妖娆而艳丽的容貌，还有自作聪明偏偏又不够灵光的脑袋，以及高超而消魂折骨的媚惑功夫，这些都令他本来只有一分情欲的心思变得蜜意十足。他笑着伸手一扯，柔软的帐幔便撒落下来。

　　芙蓉帐内，喘息嘤咛，或粗或细；帐外，红烛明灭，春色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