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白衣沽酒 ...
-
从渊顶往下看,万丈悬崖深不见底,唯见云雾漂浮,气旋流动。站在寻常高手都难以攀越的顶峰,纵然绮罗生轻功不差,受天生畏高的本能驱使,仍觉心寒。
意琦行道:“强者会努力克服弱点。”
“吾明白,”绮罗生苦笑叹气,“只是吾也曾经试过很多办法,毫无效果,看来吾注定成不了强者。”
“你是强者,”意琦行道,“放心吧,吾在你身边,不会有事。”
“这……”
“相信吾,你只是需要多一点勇气。”
“不是勇气的问题。”绮罗生摇头,纵身而下。
双脚踏空,身体坠落的过程仿佛是落叶随风,人犹如置身噩梦中,双手紧握,手心里是满满的冷汗。
“不用怕,吾在这里。”气短之时,一只手伸来扶住他。
力量清晰地传来,稳住身形,也稳住了几近失措的情绪,心悸的感觉竟然没有以往那么严重了。
怎么可能?真如他所言,以往仅仅是缺乏那么一点勇气吗?
双脚落地,绮罗生犹自疑惑。
“看来你的恐高之症比意料中严重,”意琦行看他的脸色,“但还好,以你刚才表现的勇气,要克服它并不难。”
“错了,这次算是轻的,”绮罗生没去深想,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咱们走吧。”
三月杏花雨,香醇如酒,碧草如毡,柳色醉人。城外杏花树下有个简陋的小酒垆,一把扫帚挑着酒幌儿,门前人来人往,酒香清远。
“打两壶雪脯酒。”
“好咧!客官稍候片刻。”
垆边沽酒的白衣公子,手执雪璞煽,玉面含笑,温文尔雅透着贵气,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美人!绝色美人!”有人惊叫。
被误会不是头一次,绮罗生原没打算理会,只是那声音过于响亮且中气十足,主人应该是习武之人,且性格热情直爽,于是绮罗生闻声看去,只见一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与同伴坐在桌旁,黑发俊脸,英气勃勃,身后背着一张形状奇特古朴的长弓。
对上绮罗生的视线,那少年立时直了眼,魂飞天外。
绮罗生见他当众失态,颇觉好笑,索性促狭地朝他眨了下眼。
紫眸轻斜,媚态横生。
酒杯“啪”的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少年猛地跳起来:“美人!美人在看我!”
绮罗生嘴角抽动,收回视线,接过装满酒的酒壶就走。
“美人!美人别走!”身后传来少年的叫声和桌子碰撞倒地声,“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喂,美人等我呀!”
“星狼弓你等等!你……唉!”有人无奈地跟着追出来,应该是他的朋友。
绮罗生快步出酒垆,很巧妙地利用轻功与地势,轻易就摆脱了身后的人,大概对方也没料到“美人”会身负武功。
星狼弓?这名字好象在哪里听过……
绮罗生边走边想,发现对对方并无多少印象,于是打住思绪,抬眸就望见了远处桥头上等待的那人。
烟柳滴翠,春波荡漾。绿意被雨水晕开,染出一幅浓淡交织的动人背景。
大片新绿之中,那人撑着一柄红伞,独立于桥头。
风带春寒,黑白相间的宽袍与肩头拂尘白练皆起伏不止,映着漫天飞雨,好似水墨画中走出来的古剑隐者。
银发高髻,果然衬极了他,放人堆里也能一眼认出来,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只是那些注视,无一入他眼。
居高临下的姿态,高抬的下巴,微撇的嘴角,不经意就带出几分轻藐与自负之气。想起一留衣那个“所有人都欠他钱”的比方,还真贴切无比,绮罗生忍不住又想笑。
他似乎有感应,慢慢地侧脸朝这边凝望。
视线遥遥在空中相遇,瞬间,那张脸上傲气褪尽,神情竟空前地柔和起来,一双蓝眸里是从未见过的温柔。
绮罗生在桥下停住脚步,仰脸微笑。
潇潇风雨中,那人撑着伞快步走下桥。
相会之际,绮罗生立即见到那柄红伞朝这边倾斜过来,几乎全覆在了自己的头顶。
正要推辞,就听他开口:“走吧。”习惯作主的人,习惯作主的语气。
绮罗生低头,“嗯”了声。
路人驻足,望着那绝美如画的二人并肩共伞,双双消失在风雨中。
午时,雨停住,两人行至江边,但见眼前一江春水绿煞人,江上几艘小船画舫飘荡,远处隐约传来渔娘的歌声。
绮罗生将伞收起背在身后,转脸见意琦行看着自己,不由奇怪地问:“剑宿看吾做什么?”
“方才见你沽酒归来,吾想起四个字。”
“哦?”
“吾送兄弟四字,白衣沽酒。”
绮罗生跟着念了一遍,笑道:“甚是贴切。小弟爱酒爱花,也爱这一江春水,眼下天色尚早,你我何不沿江步行回去,正好欣赏这难得的美景?”
意琦行道:“好。”
两人沿堤岸而行,只觉花草芳香,春色醉人。
绮罗生望见江上画舫,忽然想起一留衣所说晕船之事,暗暗好笑,拿扇子挡住脸轻轻咳嗽了声。
实在难以想象,面前人也会有弱点,而且是那么古怪的弱点。
再看他一脸严肃的模样,绮罗生顿起捉弄之心,摇摇扇子道:“小弟素喜坐船江上游,不知剑宿敢舍命相陪否?”
意琦行一抬下巴:“有何不敢。”
说完他率先朝渡头走。
正巧一艘载客的画舫泊在岸边,船主与船娘站在船头等待客人。
绮罗生见他真要上船,连忙拉住他:“吾只是说说而已。”
意琦行推开他的手:“诶,喜欢就上船游览,只说又有何趣味。”
绮罗生见他认真较劲了,顿时后悔不已,收了笑:“你说得对,但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改日再来也未尝不可。”
“是担心吾吗,”意琦行低哼了声,“你的担忧多余了。”
绮罗生见他气定神闲的样子,也开始迟疑:“你……真的没事?”
“当然。”意琦行踏上跳板。
绮罗生只道他无事,一笑,合拢扇子,跟在后面要上船。
忽然——
“美人,接住了!”
声音有点耳熟,绮罗生下意识转脸看,见一团鲜艳之物迎面飞来,躲避不及,只得伸手接住。
艳影入手,满怀清香,竟是一大丛沾着雨水的牡丹花!
不远处,一艘画舫横在水面,一名英气勃勃的黑衣少年背着长弓,单腿站在船头,手撑着船壁,摆出极为拉风的姿势,风骚地朝这边笑:“美人,总算找到你了!”
绮罗生立刻认出了他,不是酒垆所遇的星狼弓是谁!
意琦行已经返回他身边,看着他怀里的牡丹花皱眉,又看着那边的星狼弓,不悦地问:“此人是谁?”
绮罗生忍俊不禁:“是一个有趣的朋友。”
星狼弓纵身近前,落在两人面前,先充满敌意地看了眼意琦行,然后讨好地朝绮罗生笑道:“美人,吾见你的扇子上有牡丹花纹,就知道你一定喜欢牡丹,这是城外最早盛开的第一丛牡丹,怎样,满意吗?”
“满意,很满意,”绮罗生用扇柄敲额头,“只是无故送花,吾不懂阁下的意思啊。”
声音温润,星狼弓一时竟没听出来,得意地道:“吾的意思很明显,吾要娶你为妻。”
意琦行愣住了。
绮罗生终于笑出声:“娶吾为妻,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吾看上你了!”星狼弓叉腰道,“见到你的第一眼,吾就知道与你有缘,美人,告诉吾你的名字和住处,吾这就去提亲……”
“不可能!”意琦行打断他。
“什么不可能!”星狼弓瞪眼道,“你是什么人,吾娶她,关你什么事!”
见意琦行脸色不善,绮罗生忙将扇子一摆,拦住他,然后看着星狼弓慢条斯理地道:“那,吾是男人,你也会娶吗?”
“什么!”星狼弓一副遭雷劈的表情,“你……你是男人?”
绮罗生笑道:“没错,吾是男人,货真价实的男人。”
星狼弓连连摇头,激动得高声叫嚷:“男人!你怎么会是男人!不可能!”
动静太大,那边船里闻声走出来两人。
“星狼弓,出什么事了?”问话的是个布衣粗服的年轻僧人,身材瘦高,手持一根枯木杖,面相温和。
他身边又站着个穿红黑衣裳的男人,长发结辫垂下,面容生得很美,只是慵懒的眉眼隐隐带了股妖媚之气,眼神更有几分阴鸷,他打量绮罗生两眼,立时猜出了缘故,嘲笑:“星狼弓,这就是你说的美人啊?是个雄的,你的眼光还真独到。”
“痕江月你给我闭嘴!”星狼弓直跳脚,“她不可能是男人!吾……吾要检查!”他一边说,一边朝绮罗生伸手。
忽然,一道身影挡在他面前。
面对这尊神,星狼弓只觉冷意逼人,连忙缩回手,眼神不善地打量他:“喂,你是谁?拦着我做什么?”
“一次机会,让你离开。”
星狼弓哪里肯服:“哈,你凭什么管我们,你是她什么人?”不等意琦行回答,他又恍然叫道,“喔,吾知道了,美人一定是在骗吾,因为你缠着她,你要跟吾抢!快让开,不许纠缠吾的美人!”
话音刚落,对面的人就脸一黑。
雄浑内力爆发,四周河面水波飞溅,画舫动荡。
“哈!”星狼弓后退两步,“别以为这样威胁,我就怕你!你……”
迎面杀气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