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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一日 ...

  •   隐泉整夜未回,琥珀亦无睡意,她睁着眼直至身子乏到极致,渐渐昏了过去。
      夜半,琥珀打了个激灵,从床上坐起,身旁床铺凉薄,隐泉依旧未归,她睡前未灭烛火,现在却已全灭,被褥亦是掖的严严实实,想来隐泉来过,但又走了。
      琥珀下床,开了卧房的门,隐泉的书房还亮着灯,她凝了半晌,重又把门关了。
      身体很热。
      异常的热。
      与往日寒热症发作之时全然不同,不似往日那种寒来热往,更像是无休无止的焚烧,血液沸腾着向心脏窜流,一开始耳边嗡嗡作响,片刻之后,山呼海啸般均是心跳声,像是要从心窝处逃窜。
      她挨着门,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捂着心口,大口大口的喘气。
      九地,九地,九地。
      她唤了好几声,与往日一样,依旧没有回应,可琥珀明白,现在这状况,跟它脱不了干系。
      耳边传来脚步声,琥珀心下一惊,踉跄着起身,爬上床赶紧把自己包了个严实。
      一下瞬,门开了,隐泉进来了。
      琥珀身子一僵,起身看她。
      隐泉走至床边,看着琥珀,脸上有焦急之色,可说出的话,却不是因为琥珀。
      “……我需得回神狐一趟。”若是平日,隐泉不可能注意不到琥珀的异样,可是此时,她似乎有更急的事情,扰了心神。
      “信寄出去了么?是……有什么变故?”琥珀调整呼吸,小心的问道。
      隐泉皱眉,“本是想明日送出,但刚……收到消息,母亲她……”,隐泉定了定,沉了脸色,“母亲伤重不治,已是弥留,让我速归。”她一口气把话说话,便又定定的看着琥珀。
      “……”
      琥珀一瞬不眨的看着隐泉,她眸里有了热意,胸口的烧灼渐渐酸涩,却也缓了焚灼之苦,她涩涩的笑了笑。
      那封信的内容先不论真假,若肜祈当真有事,隐泉自该回去。她不管不顾抛下战时的神狐,与她隐居在此多日已是偷出来时间,她有何脸面让隐泉连肜祈出事都不能回去见一面。
      琥珀终是,什么都没说。
      她想抱抱隐泉。
      手握了握拳,垂在了身侧。
      亦是,什么都没做。
      她不敢表现的过于异样,这样,隐泉就走不掉了。
      隐泉见琥珀不言,好似怕她不答应,又道,“琥珀,来回一日便好,我……会尽快回来。”
      隐泉往前进了一步,想抱抱在床上默不作声的那个人。
      或许是被心中翻涌的思绪所扰,又或许怕隐泉发现而今身体的不适,琥珀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
      隐泉的手僵住了,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琥珀垂下了眸子,轻声说。
      “好,我等你。”
      隐泉走了。
      或是怕耽搁,又或是怕过于感伤,彼此连个再见的拥抱都无。
      琥珀坐在门边,看着隐泉的背影越走越远,直至在视线里消失。
      天色方亮,雾蒙蒙的,阴沉的异常,起风了,怕是要下雨。
      琥珀伸出手,对着空气抓了抓,终究是什么也没抓到。
      她右手臂上的黑色咒印变浅了,往日入墨般植入体表,而今像幽浮的尘,幻的似要脱体而出,前臂处深深浅浅的抓痕而今也清晰可见,那处的瘙痒,隐隐难愈。
      身后扬起尘土。
      九地来了。
      琥珀没回头,她看着朦胧的夜色一阵茫然,轻声问了一句,“我……还有多久。”
      九地没有感情的声线传来,“一日。”
      ……一日。
      琥珀无言的坐着,她没有回头,却感觉那日日侵扰思绪的蓝色小人,又挂着讽刺的笑,刺耳的评价她不自量力,想脱离命运的掌控。
      她起身,关上了门,跌跌撞撞跑至卧房,房内有彼此的气息,她抱着隐泉的衣物,忍着身体灼热的横冲直撞,渐渐就感觉不到痛楚了,耳边的鼓噪声越来越大,她的意识逐渐模糊,身上的灼烧感愈发强烈,她似在火中,将身体的每一寸都要燃尽,身体很热,心底很冷,而后恐惧感蔓延开来。
      她怕再也见不到隐泉,又怕隐泉回来,自己已成了冰冷的尸体。
      她把自己交给了命运,遵从宿命的安排,她自该是死不掉,可而今她的死局,该如何去解,她确实已黔驴技穷,那名为“命运”的神,会如何将这一切导入既定的宿命?
      无论如何,一日之后,均会有答案。
      她在锐利的痛意中陷入了昏迷。
      此时的琥珀不会想到,命运给的答案,会是如此惨烈。

      隐泉风尘仆仆赶至神狐圣地时,圣地正乱做一团。
      古倾城见到隐泉时瞬间红了眼眶,赶紧拉了隐泉去看肜祈。
      肜祈换了药,用了愈疗正在沉睡,她平日强势,今日古倾城带隐泉入了房,她都未醒,伤势确实重,却不至弥留。
      隐泉松了口气,又隐隐不快,却又不能说什么,她看到信件时,便料到信内所言可能有所夸大,但心下却不能肯定。
      古倾城知信件内容有诓骗成分,怕隐泉气恼,安抚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水。
      隐泉接过,饮下。
      古倾城见她并无脑意,这才说着而今的战况。
      人族与神族宣战后,原本人族远不是神族的对手,即便神族畏血,人族有数量优势,但天生力量上的差距存在,人族屡战屡败,可他们屡败屡战,知道圣言之后,跟打了鸡血一样,不计代价的进攻,毫无章法,且前仆后继。
      原本神狐可以联合海蛇,人鱼,胡狼。这已是种族之战,决定的是神族的命运。可殇族族长沙摩罗被囚神狐,殇族人至今还在交涉族长的归属,毕竟不是人人知道这位殇族族长做了什么。且沙摩罗掌管殇族后,几乎一人独裁殇族的事务,她一被囚,殇族群龙无首,无人敢私下做主。至于人鱼,原本就族力衰微,加之浩镜在那一战几乎毁了人鱼圣地,自也应接不暇。而胡狼更不用说,早已名存实亡。一时间神狐竟是孤立无援。作战半月,最后战事在肜祈亲征后稳定在了内陆。
      战事焦灼,神狐并不擅长拉锯战,渐渐人族自杀式的人海战术占了上风,肜祈原本伤势就未好全,几日不眠不休,终是不慎伤上加伤,从前线退回,现在司无言带着土系神狐暂时抵抗,却不是长远之计。
      “隐泉,我知道现在琥珀的情况,但这里一样需要你,而且更需要你!”
      琥珀很重要,但母亲与神狐,又如何不重要?
      隐泉皱了皱眉头,她明白古倾城说的无错。
      不知为何,她而今陷入了只能择其一的境地,可即便她选了琥珀,不表示对母亲及神狐无动无衷。事实上,从与琥珀隐居在那座老宅开始,忧心一刻未去,她怕琥珀某一日再醒不过来,亦怕神狐战败,当真如圣言所书,神族灭,人族兴。
      她抛却不开这些,日日紧绷,这一封信,好似给了她喘息的机会。
      回去看看吧,看一眼就回来。一日就好,一日就回。
      她这样对自己说。
      一日,一日改变不了什么,对吧。
      ……对吧?
      突然,心头的不安扩散开来。
      琥珀隐忍的笑,琥珀凌乱的心跳,琥珀的躲闪,琥珀说,我等你。
      她似乎忽略了很重要的东西。
      隐泉感觉凉意从心口一直扩散到四肢百骸。
      她抬头看了看天,才至午后,日头正烈,她得抓紧赶回去。
      “倾城,我得赶紧回去,其他族或许不能用,但胡狼或许还有用,而今浩镜已死,胡狼群龙无首,他们作战凶狠,若能拉拢,对战局有益,母亲,便拜托你了。”隐泉有些急促的说话,在往日清冷的人身上并不搭调。
      她转身欲走,突然脚下虚浮,站立不稳。
      她扶着桌角,看了看眼前的茶水,扭头去看古倾城,脸上满是怒色。
      古倾城竟然给她下药。
      “……倾城,你可知……琥珀在等我……”隐泉言语含糊,眸底却是万年寒冰。
      古倾城苦笑,“那今日,她怕是等不到你了……”
      话音未落,隐泉已陷入沉睡。

      琥珀醒时,天正值傍晚,身上的热感痛意均已退却,九地亦唤不应,若九地所言为真,那明日晨时,便是她的死期。
      外头有声响,琥珀一惊,莫不是隐泉已经回来了?
      她心内大喜,跌撞着开门去寻。
      一出门,就与一人撞了满怀。
      她抬头一看,正是隐泉。
      “隐泉……”琥珀很认真的看着隐泉,怕是一眨眼,那人便会消失不见。
      隐泉上前抱了抱她,动作小心翼翼,“我回来了。”她说道。
      琥珀没有动,只是低头苦涩的笑笑,眸底盈了热气,艰难的说了一句,“……欢迎回来。”
      她们出了门。
      隐泉极早便出门,琥珀又在家昏了一天,家里未备食物,往日她们天天腻在一起,隐泉总将一切准备的妥妥当当,倒是首次出现这种情况,现在只得出去吃。
      吃饭并不重要,琥珀的时日已近倒数,与隐泉若呆在一起,去哪儿,做什么并无差别。
      自然,若不在一起,去哪儿,做什么,亦是无差别。
      她们去了琥珀平日常坐的茶楼,等饭菜期间,听着酒客说着最近的见闻。
      “听说神狐族长重伤,接下来的我们是不是要赢了。”
      “赢?我怕是难,你没见最近抓人入兵有多频繁,死士一批接一批的去打仗,有几个回来的?王怕是魔障了……”
      “你小声点,不论如何,气运在人族这里,我们总会赢的。”
      “话是没错,可这几日战事,你看我们均是用命在堆,人族兴不兴我不知道,我们死不死,却是眼前的事啊,你不怕?!!!”
      “……”
      “……”
      最近人族用命堆战事,似也掀起不少人族的怨言,虽然总有人鼓吹命运之子,但气运是长远的,命才是自己的,普通人哪里管的到人族以后如何,自也是怕的。
      隐泉小心翼翼的喝茶,这里酒水尚佳,但她滴酒未进。
      琥珀没说话,自己端了酒来饮,隐泉没拦,她继续听着旁人谈天。
      “听说人鱼圣地都废了,人鱼长老带着人鱼族长,回族内不足半月,便失了踪迹……”
      “是啊,神狐现在根本没有援兵,以前可能还有殇族搭手,现在沙摩罗被囚,帮手也没了……”
      “你们没听说么?那海蛇族长沙摩罗,前几日打伤了看守,跑了……”
      隐泉猛的站了起来,看起来有些紧张,琥珀看了看她,问道,“怎么了?”
      隐泉摇摇头,“我们回去吧。”
      琥珀敛了眸,回了一句,“好。”
      行至半路,琥珀体内的热灼便又烧了起来,她强行压下,看着走在前面的隐泉,默不作声,她抬头看了看夜色,不知何时再能与隐泉牵手,并肩行在月下,不用做什么,聊天相望便已很好。
      她的意识有些混沌,什么时候回的家,均未察觉,回过神,已行至庭院,那一处小小的池塘。

      她笑了笑,蹲坐在地上。
      隐泉这才注意到琥珀的不对劲,紧张的过来扶她。
      “琥珀,琥珀,你怎么了?你还好么?”她急的快要哭出来似的,面上过于焦躁,可就不像了。
      琥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眼圈微红,“她可不会这样……”她喃喃的说着话。
      面前的隐泉愣住了。
      琥珀使了全力站起,将眼前人推开。
      “你啊,永远装不像她,你这样焦急,可就不像隐泉了,”琥珀说着说着,面上带了悲戚,心下又怒又哀,“我就要死了,你又来装她,你是在可怜我么?碧冉!”
      碧冉!碧冉,你便不能装的像一些,好好骗我么?
      琥珀仰起头,不再压抑的哭了起来,眼泪爬了满脸,她很想隐泉,那人不在身边,可自己时间不多了,她不知该怎么说,可晨时,隐泉一转身,她便后悔了。
      她太想她了,想的挠心挠肺,她把自己丢给命运了,可命运算个什么东西,万一它也解不开呢,她死了,她就要死了,以后看不见心上人了,触不到她,亲不到她了,怎么办呢?
      毫无办法。
      琥珀哭的浑身颤抖,无法掌控,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太糟了。
      身边的隐泉已变回了碧冉的模样,手足无措的看着曾经运筹帷幄的殇烙,在面前压抑的痛哭。
      她扭过头,求救似的看了另一边。
      夜幕里,一身淡雅的女子走了出来,身边跟着另一名妖娆的女子,而那女子背上,半月形状的武器闪着寒光,子母刃交相,在月下熠熠生辉。
      琥珀眯了眯眼,尚未看清来人,却听见耳边有人道。
      “我便说,能救你的,只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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