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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辩机:犯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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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后,我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见过她。
师父的疾言告诫犹在耳畔,我苦苦压抑住妄动的心思,专心礼佛参禅,等待玄奘大师的归来。这样过了将近半年,那种痛苦的情感似乎也淡了许多。
只是,我不知道的是,情爱一事,如鸩毒亦如醇酒,令人上瘾,又历久弥香。压抑得越厉害、时间越久,便越是难以克制。
临近年关,会昌寺方丈大师寻人去打理骊山上年久失修的古刹青云寺。这本是小沙弥的活计,我却主动接下了,只是想要一个人待一阵,寻一方清净而已。
自恃有武艺傍身,我连悟空都没有带,只身一人上了骊山。
田罗姑娘有着清秀的眉眼和黄莺般的嗓音,看向我的眼神竟和她有几分相像,均是含羞带喜,又带了几分淡淡幽怨。
只是我心下却对她颇有几分不耐。只是采药受伤,偶然被我搭救而已,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痴缠,未免令人不喜。
有时想着,却又不由苦笑。
只因不是那个人,所以便视所有其他人的感情如同敝屣吗?
辩机是红尘方外之人,对这些……始终多有不解。
佛祖似乎总在冥冥中布下了安排。她推门而入的那一刻,我感到自己沉寂了半年之久的心又一次活了过来,又看到她瞪向田罗的愤然眼神,心下更是不由自主地欢喜。
这就是……所谓的吃醋拈酸?
这种感觉……真不是一般的美好。
只是那个名叫流觞的冷峻侍女依旧紧紧跟随在她身旁,偶尔望向我的眼神如冰雪般寒冷,对我依旧敌意不减。
而我对她也没什么好感,甚至……嫉妒她能日日伴她左右。
不过有时又有点奇怪,她一个女子,我又妒忌愤恨她做什么?
又过了几日,离新年越来越近了,在骊山行宫之上的那些贵人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似乎是打算在山上过年。
韦贵妃派人请我去为公主诵经祈福,我心下有些苦恼,但更多的还是克制不住的欢喜。
淡淡出言请已经痊愈的田罗离开,那姑娘怨怼地看着我,我只转过身,不再看她。
她将我的住所安排在她寝殿之后的撷梅堂里,而后便一直不闻不问,也不来找我,弄得我神魂颠倒,忽喜忽忧,几乎忘记了日日礼佛诵经的功课。
她……这丫头,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我不由猜测。
除夕之夜,下起了漫天大雪,骊山之上张灯结彩,皇上贵妃公主,还有几位当朝权贵一同办了年宴。
我依旧独自一人呆在温暖如春的撷梅堂里,听着屋里炭火哔剥响声,捧着经书出神。
然而,外屋门上忽然传来好大一阵声响,我吓了一跳,忙走过去开门。
门一开,裹挟着雪花的寒气扑面而来,然而更令我心神俱颤的,却是那个顺势倒在我怀里的人。
她双颊晕红,眼神明亮,吐气如兰,又带着一阵醇酒的芬芳,我心头一阵狂跳,几乎喘不过气来。
“公主?你怎的来这里了?”我连忙扶住她,将她身子和我拉开一点距离。
她脸上笑嘻嘻的,显是醉得不轻,嘴里说着些胡言乱语,却无不让我心潮涌动。
只是终究还是有所顾虑,言不由衷道:“公主……是醉了么?且先进屋暖一暖……”
她眉头一皱,两腮一鼓,轻颦薄怒的模样极为可爱:“我没醉!怎的老是有人说我醉了!连你也说!你再说,你再说,我便……”
生气之时吐出的话语,带了更多如兰的酒香洒在我面庞上。我心中一荡,抬眼对上她因酒醉而更加明亮的双眸,里面似乎凝了一汪春水,将坠不坠。
视线不由自主地下移,停在她饱满红润的嘴唇上,仿佛是初绽的娇花,又像是沾了露珠的新鲜水果,引诱人去咬上一口。
“便……便怎样?”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问道,沙哑暗沉得我自己都吃了一惊。
她眨了眨眼睛,忽然气道:“你若是再说,我便要咬你了,就像这样——”
而后,她便扑上来,柔软芳香的唇瓣印上了我的。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一时僵硬得厉害,一动也不能动,只是觉得周身燥热得厉害,扑面而来的风雪也不能让我感到哪怕一丝的寒冷。
她的牙齿咬得我嘴唇生疼,小舌如一条灵活的小鱼在我嘴里乱搅,弄得我心烦意乱,终于忍不住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狠狠往怀里一带,狂风暴雨般地反攻。
如此缠绵,如此温柔,如此甜美……
似乎比我在佛学经典中领略到的胜景,还要美好千百倍……
我沉溺其中,只觉身子越来越热,把她搂得越来越紧,浑身上下每一根寒毛都在叫嚣着不满足,不满足,还想要更多……
唇沿着她优美的颈侧曲线游走,舔|吮着那香甜细致的肌肤,又含住珠圆玉润的小耳垂,终究还是觉得不满足,忍不住上下牙齿一并,轻轻一咬。
“嗯……”她的呻|吟声宛如天籁。
却仿佛一道炸雷猛然劈至我耳边。
我……辩机,你都做了些什么!
一时心头无比惶恐惧怕,忍不住大力一推,她踉跄倒退了几步,一跤跌倒在雪地里。
她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睁大一双尚带着激|情|欲|望的妩媚眼眸,吃惊地看着我。
我深吸口气,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想要跑过去扶她起来拥她入怀的冲动,冷淡转过身去,几乎不受控制地说出刺伤她的话:“……小僧亲近公主,已是犯了五戒中的邪|淫|戒……如此,难道小僧之罪还不够重吗?岂是公主你一人说赦便赦了的?”
她眼睫轻颤,紧紧盯着我,似乎就快要哭出来了,却又强自忍住,那种坚强又脆弱的神情,几乎让我把持不住。
远处有侍女在唤她,她终是负气离开。
我只觉浑身都脱力了,虚弱地关上房门,倚着墙直接坐在地下,把脸埋入臂弯之中。
谁又会知道,我的痛苦,比她只多不少。
究竟怎样,才能毫无顾忌地去爱她?或者是,可以忘掉她?
那样……便不会痛苦难过了吧。
第二日,她得了风寒,卧病不起。
我心头焦灼难过,又是止不住地心疼后悔,她这病来如山倒,必然与我昨晚的举动脱不开干系。
贵妃命我去为她说些佛经故事解闷,我依言去了,却看到了——她的驸马,正坐在她床前,握着她的手,唇印在上面。
一时间,我浑身僵硬,几乎一步也迈不动。
那位房二公子,她的驸马,她的丈夫,年少英俊,意气飞扬,看起来……与她是那么的相配。
他看向她的眼神炙热中带着渴望,他是深爱她的,并不比我差,我看得出来。
双手在袍袖之下进攥成拳,平日里一想到她正和她的驸马在一起,我便已是忍受不住,而今亲眼目睹他们亲密场景,我又如何能平心静气?
心里翻涌起巨大的妒火,仿佛毒蛇一般将我整颗心都吞噬殆尽。
然而……终究还是只能隐忍。
不然的话,不仅与我自己无利,更重要的,是会害了她。
我用尽浑身的力气保持镇定,进了屋子坐下,隔着纱帐看到她回眸望我,我心下钝痛,却还是狠着心讲了那个摩登伽女和阿难尊者的故事。
她终于冷着声音与我争吵,我看着她始终和驸马相握的手,心下又酸又苦,忍不住也冷言相讥。
她被我气得猛烈咳嗽起来,我一阵惊慌,适才的怨怼终于转变成担心自责,想要上前,却又被驸马冷冷拦住。
我失魂落魄走出寒露殿,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自那之后,又有将近半月没再见过她。
这回……是真的恼了我吧。我苦笑。
只是,思念终究是止不住的。
终是到了离开的时日,我让身边伺候之人去禀报她想要离开的意思,心里隐隐有所期盼……她会不会来看看我,与我道别?
“公主说,让辩机师父自行离去便了,不用过来禀报了。”传话的内侍恭敬地向我复述。
终究……只是这样淡淡的一句吗。
我嘴里有点发苦,却只是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只是,终究还是不忍离去啊。
忍不住在清幽的梅林里徜徉,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似乎隐隐听见远处传来女子的娇软笑语声。
是她的声音!
我心下一喜,忍不住便循声过去,想要再看她一眼。
绕过一株老梅,却生生被映入眼帘的景象刺痛了心。
她被她的驸马抱在怀里,高高举起,手臂揽在她的腰间,她则笑着指点驸马行走,一边探手去折枝头的怒放的梅花。
那笑容,那般欢畅明澈,我从没有见过。
可是,她——她竟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
我紧紧抿住唇攥住拳,生怕一个忍不住便会冲上去将她夺回怀里。
强自保持着淡定自若,向她躬身告别,而后转身便走,绕过几树梅花,走出老远确认她看不到了之后,方才狠狠一拳击在身旁的梅树上。
梢头的白雪簌簌落下,落了我满头满脸,冰凉的雪屑落进领口里,透骨钻心的冰凉。
这究竟……是怎样的魔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