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nowman》冰悉诺

10、九

　　阳台有薄薄的雪，但已经被清出一条小道了，覆盖在植物上的雪并没有清除，只有一个空荡荡的花坛被收拾得很干净，微微湿润的泥土，盖在上面的白雪已经没有了痕迹。
　　赵诺寒背对着花坛，安静地站着，无声的远望。
　　并不是期待着什么，也没有在后悔什么，只是会有一点遗憾吧！

　　一只纤长的手搭在他肩上，他回头。
　　那张熟悉的脸，脸上熟悉的笑容，很淡很静。
　　她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
　　四目相对，彼此的目光都让彼此有些心痛。
　　似乎是没有空气的，他们静静对望了很久，没有人说话，静得可以听见雪落的声音。

　　“你来干什么。”赵诺寒把目光从岱琪身上移开，微微皱起眉，为什么又来，会让我不忍心把你赶开，你知道吗？！
　　“都说你骗不了任何人，还要假装得那么辛苦。”岱琪静静地笑，笑容里却有隐隐的泪光，但是淡定的目光隐藏起她的脆弱，脸上的坚强把眼中隐隐的泪的痕迹遮掩住，让眼中所有的光芒都显得不真切，“不用再骗我了，辰都告诉我了，你……为什么要瞒我！”
　　爱……不是应该一起分担的吗……
　　他笑得有些玩弄的味道，可是修长的身字却僵硬住：“瞒你什么？”
　　怎么会不知道，他的事情，有什么是可以瞒住她的？！可是，真的不想她知道，她可不可以骗他一下，假装她不知道，不要回来！
　　“你要求分手的原因不是少晴，也不完全是因为你的母亲。”她倔强地盯着他，不容许他有一丝与他心中真实想法不相符合的表情，“你……”
　　她深深地吸口气，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盖住明亮好看的眼睛，睫毛微微地有些濡湿，声音低低的，却异常清晰：“你说，如果这段时间不能陪在你身边，是不是……我们两个人都会很遗憾？”
　　赵诺寒转过身背对着她，
　　“不是。”如果让你难过而我却无法赶到你身边，才是遗憾啊！如果总是要痛，那么把伤痛提前，让我努力把它减到我们都能承受的范围——
　　只是，我真的不知道，怎样的程度，才是你我都能承受……为什么不管怎么样你的难过都那么明显……

　　“是吗？”岱琪仰头看他，目光滚烫地在他脸上，在她的目光下，他心痛得窒息，再面对她，他苦心经营的谎言一定会破碎。
　　他定定地看着她，嘲讽地一笑：“那么你以为呢？”修长的手指轻轻挑开她落到额前的发丝，捏住她的下巴用力抬起，轻轻一笑，“你以为我喜欢你才会怕你难过而欺骗你吗？”
　　岱琪本能地微微往后仰，眉头拧起来。
　　“知道吗？我根本不可能喜欢你这种女孩子。”他淡淡地说，淡漠的口气仿佛是他真的决定，他漠然转身，留她一个人在阳台的风中。

　　他做得到底对不对！
　　为什么她的伤痛那么明显？！
　　为什么他的心痛也那么明显？！
　　他，是做错了吗……

　　寒风冷冷地刮乱岱琪的发。
　　他最后的话，没有爱，没有恨，没有喜欢，没有厌恶，最冷淡最漠然，仿佛没有一丝存在过的曾经。
　　虽然知道那应该不是他的本意。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心还是会痛得针扎一般。自己坚信的东西也在他淡漠的口气中微微动摇了，连自己最坚定的神经也在摇晃——
　　那句话，真的不是他的本意吗……
　　***** ***** ***** ***** *****
　　严冬夜幕下的公园静得只有影子晃动的声音。
　　昏□□冷的灯透过交错的枯枝，在地上投掷下淡淡交错的影子，仿佛紧紧缠绕，结成难以分开的死结一般。
　　偶尔一阵风摇了摇树枝，地上的影子也晃了晃，在冬的沉寂中也像玩耍的孩子。
　　空地上只有星星点点的三四盏营养不良的灯，像迷宫般迂回的大大的滑梯在没有孩子的夜晚孤单得像天边最遥远的星。滑梯大大的影子下面，秋千发出有节奏的声音，秋千上的一个白衣如雪的女孩子，一个人在秋千上荡着，荡着……

　　她轻轻闭上眼睛，仿佛回到被宠爱的从前，那个人会陪她一起荡秋千的，他们会一起半夜坐在秋千上安静地晃着，她会想话题打破安静，而他却总是惜字如金。往往到了最后她会莫名其妙地在他怀里睡着……
　　在回忆里，她静静地微笑，闪亮的笑在唇边仿佛能照到天上的星星，仿佛天上的星星月亮都会知道她在笑！
　　可是，她睁开眼睛，却要马上习惯现实的孤单与安寂，微蓝的眼眸中失落的光芒却仿佛牵动了天边某一颗一直凝视着她的星辰。
　　想他……真的很想他……
　　溟……
　　孤单的秋千带着秋千上孤单的人孤单地荡着……

　　纤细的手指犹豫着按下那串熟悉的号码——
　　“溟，你会不会听到我在说话？”她努力笑起来，可是笑的声音里面带着轻轻的颤抖，频率就仿佛泪光微微地闪啊闪，“你怎么可以这样子呢，居然想着隐瞒我！生气了，不理你了……”
　　她愣愣地望着没有目标的远方，目光像是射线，从她眼中无限的延长，要射到哪里去，哪里才可以再看到她所想念的曾经？！
　　眼中仿佛有泪，可是映着星星点点的不知来处的光芒，竟然分辨不出她眼中的那些亮光到底是什么，只是可以凭借着惨淡的路灯的反射，看到从她脸颊滑落的液体，在空中划出流星一般的光芒，落到她的手背上，风干在她的手背上，连印记都没有留下……
　　她的声音里面有小小的颤抖和哽咽，在沉默的夜里更突显夜的安静……
　　她在想，如果他听到她说的这些话，他会是怎么样的反应——也许他不会理睬她的，会继续做他自己的事情的，以前她还经常抱怨他总是冷落她呢！可是现在泪划过嘴角都没有人凶巴巴地命令她不许哭……如果他现在命令她不许哭，她一定会很听他的话擦干眼泪的！
　　因为，如果有他出现来命令她，她就找不到哭的理由了，不是吗？
　　可是，没有他的声音啊！空荡荡的公园里只有她轻轻颤抖，只是哽咽的声音。
　　她举着手机，不理会渐渐朦胧的视线，不理会脸上杂乱的泪痕，轻轻地对着电话的那一边：“溟……好想你……”
　　没有接通的电话。
　　那一头机械地响起她不想听到的话——
　　“您所播打的用户已关机……”
　　冷冰冰的没有温度，没有起伏的语调。
　　他手机的号码一直都留着，一直让她以为他一直在……
　　溟，真的离开了吗……

　　昏黄的灯光下，一个人影靠近，叹息地坐在另一只秋千上。
　　被惊动了一般，秋千上的女孩子猛地转过头，昏黄的灯光中她的眼眸亮得惊人，似乎是阳光下面波光粼粼的海面。
　　我知道你没有离开，是你回来了吗……
　　可是当努力看清楚眼前的人时，目光微微一暗。
　　安伊辰苦笑，她在想溟吧！那天以后，她就经常来这个秋千上发呆。记得溟说她很喜欢秋千，她说在深秋的季节，在秋千上荡起吱呀乱响的节奏，背景是纷飞的落叶，偶尔有几片落叶会飞舞到她发梢肩膀，感觉很美好，很宁静，就好象可以那么宁静地坐在秋千上荡上很久很久……
　　“你怎么来了。”少晴的声音很轻。
　　他注意了她的眼睛：“你还好吧！”
　　少晴微微点点头，把眼睛转开，溟果然是告诉他一切啊！包括她的眼睛……
　　她用力闭了一下眼睛，眼中水的痕迹眨去，却又有另外一波酸涩涌上来，睫毛又一次濡湿。
　　忽然，她脚下有一团白色的绒毛蹭了蹭她。
　　是一只白色的猫咪……
　　她蹲下来，睫毛眨了一下，覆上微蓝的眼眸，
　　她轻轻地把它抱起来，睫毛上面眼泪的光芒在路灯下闪啊闪……
　　……
　　大雨滂沱。
　　雨珠滴答滴答地已经连成线，仿佛是从天幕上垂挂下来的珠帘，晶莹剔透，却冰冷透骨。
　　已经是深秋快要冬的季节了……

　　在这样大雨的日子里面，街道上面已经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了，偶尔三三两两补课晚归的学生套着各色雨衣，或举着花花绿绿的雨伞，在雨幕的街道里面仿佛飘荡过河的小舟。
　　可是一个女孩子却不像匆忙赶路回家的行人一样脚步不带犹豫的踏到微微有积水的路面，不理会喷溅的积水，疾步向家的方向赶去。
　　她打一把水蓝色的雨伞，也许她的方式不能说是打伞，雨伞被她努力地夹在脖子的地方，而她双手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猫，她“夹”雨伞的技术并不高超，看得出来雨水已经不止一次地打在她身上，她身上大块大块衣服上面水沾湿的痕迹，可是为了防止小猫淋到雨，她努力把小猫往怀里挤，因而小猫雪白的皮毛上面并没有沾染上晶莹的水滴。
　　她费力地走向一个打着橙色雨伞，眼睛大大的，看起来十分可爱的女孩子。
　　“同学。”她微微把小猫从怀里抱出来一点，小猫露出圆圆的小脑袋，轻轻地叫了两声，怯怯地看了那个女孩子一眼，又回头可怜巴巴地看了抱着它的女孩子一眼，脑袋又埋回女孩怀里。她把歪得不像样的雨伞转了个角度：“同学，你愿意养猫吗？我……”
　　那个看起来十分可爱的女孩子眨巴了下大大的眼睛，轻轻地摇摇头，声音甜甜的柔柔的，抱歉地看着她：“不好意思，我还有事。”
　　说罢，绕开她走开。

　　她沮丧地在路边蹲下来，摸着小猫柔顺的毛，叹口气：“你说怎么办呢？”
　　仿佛听懂了她的话，小猫微微扬起小巧的脑袋，眼睛眨了一下，轻轻地叫了一声，又往外钻出来一点，向上跃了跃要去蹭她的下巴。
　　她没有心情地把它按回去，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街面，水光粼粼地倒映出路边的楼房路灯。
　　回家的人似乎走得差不多了，路面已归于平静，久久地会有一辆货车什么的疾驰而过，溅起丛丛水花，她的裤脚已经是泥和水混杂在一起了。
　　怎么办呢？
　　她抱着小猫，心急如焚地四下张望。

　　不远处又缓缓地移动来一把黑色的雨伞。
　　她抬头望去，小小的脸庞升起了新的希望，小心地抚了怀里的小猫，似乎是在安慰它。

　　雨水顺着伞沿滴答滴答地缀下来，干脆而笔直的线条。
　　他淡淡地打量着眼前歪歪撑着伞，身上衣服湿了大半，却依然小心翼翼地护住怀里猫咪的女孩子，微微皱了皱眉，看向她，等她开口。
　　她的眼睛仿佛大海和天空一样，是蓝色的，蓝得干净，蓝得剔透，仿佛和从她眼前滑落的雨珠一样晶莹。她仰着头，眨巴了下眼睛，看着他，大声说，让自己的声音在雨打在地上的喧闹里可以清晰一点：“同学，你愿意养猫吗？”
　　原来是给猫找主人啊！他淡淡地轻笑了下，可是，随后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是他不想养猫，主要原因是他没有办法把它养好，怕把它交到他手上，它是要受很多苦的。
　　而她必定不了解其中原因，失望地扁扁嘴巴，哦了一声，闷闷抱着小猫站回路边。
　　伞歪歪地靠在她肩上，雨水打在她身上，而她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濡湿的黑发在额前凌乱地贴成一片，衣角在雨点的拍打下微微颤抖，不知道仅仅是因为雨的力量，还有她自己在轻轻颤抖着。
　　他走过去，把伞微微往她那里伸了一点，清冷的雨打到他身上，冰冷，微疼。
　　“喂。”他微微蹲下身子，“你还是回去吧，雨这么大，没有人的。”
　　“可是，”她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猫咪，纤长的手指又理了理小猫柔顺的皮毛，轻轻发出一声叹息，“可是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他看向，眼中是迷茫的询问。
　　她委屈地垂下脑袋，机械般重复着梳理小猫皮毛的动作：“妈妈对动物的皮毛过敏，可是它没有地方去，在我们家门口呆了三天，家人允许我暂时收留它，可是五天内，也就是今天之前要把它送走。”她小心翼翼地抚摩着小猫的皮毛，仿佛在安慰它，而她却不知道，以她的表情，需要安慰的是她自己。
　　他看着她娇小看似柔弱却倔强得笔直的脊背，蹲下来：“雨这么大，家人不会怪你的。”
　　“不要。”她抬头看了看不断打落的雨点，“我们都已经说好了。”
　　他看着面前这个固执的女孩子，忽然很有良心地抱过她怀里的猫咪，他知道养动物是很麻烦的，也不习惯房子里除了自己还有其他活着的东西，可是，眼前被雨水打湿几十次的女孩子，微蓝干净的眼眸，微微发抖的身子，竟能让他有一丝让她就这样呆立在雨中的不忍。
　　她低低地说，声音似乎已经融化在漫天的雨中：“谢谢。”
　　他要离开的脚步停下来，微微侧过头，淡淡地勾了勾唇：“等到天放晴了，你到这里等我，我带你去见它的主人。”
　　“可是你不是已经……”
　　“我不会领养它的。”可是，他可以帮她为它找到主人——把它交给那群女生，她们肯定会扮演善良天使，一个个信誓旦旦会照顾好它的，想着，他淡淡带点讽刺地一笑，又瞄了身后的女孩子一眼，“回去吧。”

　　雨很大，透明的雨珠连成从天上垂下来的珠帘。
　　远处路灯的亮光被一层乳白色的厚重的雾气笼罩着，于是，一团团橙色的浓雾飘荡在已经空荡荡地街道上空。
　　空荡荡的街道，两边的房屋，屋檐挂着一串串晶莹的水珠，微微晃动，几秒钟便能聚集起一颗，在重力的作用下，落向地面。
　　水的声音——
　　滴答滴答……

　　没有声音，仿佛他们会这样子坐很久很久……
　　干枯的树枝轻轻相互拍打着，地上的影子重重叠叠地交缠在一起，仿佛永远解不开，却又似乎只要风轻轻一摆，就从此平行……

　　一阵寒风吹过，少晴不禁微微寒栗，拉紧外套。
　　没有人来温暖了吧！没有人可以让她在依偎在他怀里，让她把手插进他的口袋，就算是在雪地里，她也被保护得很好很好……
　　而现在，她的温暖，来自于怀中一只陌生的猫咪……

　　小小的动静在地上并不清晰的影子中反映出来。
　　安伊辰解下外套递给少晴，把她从秋千上拉下来：“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不要。”她任性地赖在秋千上，抱紧怀里的猫咪，不要离开，不要放开怀中的猫咪——溟，你说，这是不是当初的那只猫啊……
　　“走。”他固执地拉起她，“他不会希望你这样子的。”
　　站在夜幕下，他注视她的眼睛，声音低低地说。
　　“你以为他为什么要瞒住你？”安伊辰看着她，直直地凝视着她，“因为他不喜欢你的眼泪，他希望很多事情，日子久了你可以淡忘！”
　　“我做不到。”少晴微微低下头，做不到，要怎么样才可以忘记你，淡忘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告诉我，到底怎么样才可以忘记，溟……
　　“你有努力去做吗。”简单地下了结论。虽然，左溟他也应该是知道的，“淡忘”只能是他的希望，看你现在，是日子还不够久吗？还是，你不够努力呢？
　　“我……”只一个字，眼泪就滑过了脸颊，努力有用吗？努力了，你就会回来吗？！
　　拉过她的手，让温暖在两个人中间传递，安伊辰鼓励地看着她：“再伤心一次，明天，就回公司，好吗？”
　　她抬头看着他，泪水风干在脸庞。
　　要坚强，对吗？溟……那么，好吧！我努力去做，努力不要现在这个样子……
　　我还是会很想你，只是努力要求自己不可以太想你……

作者有话说

　　苦恼中……
这里又恢复了那种终日谁来的样子……
某诺痛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