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归》不胜瑶光

37、第三七章 一切故事都需要结局

　　如瀑青丝散开，肆意地飞扬在空中，她伸出一只手，一缕柔软的发丝翩然落于掌心，仍随风轻轻旋转着。她虚空地握了握，然后，又握了握。

　　端坐于光洁的梳妆镜前，指尖触碰到弯弯的牛角梳，小心执起，认真地插入秀发，一梳到尾。耳畔响起小时候的吟唱，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教中也常有人娶亲，那时总少不了她调皮的身影，她忽闪着一双黑亮的眼睛，充满了好奇与疑问，为什么这天新娘子要着大红衣裙，为什么老人们要边梳头边口中念念有词，为什么……

　　青丝挽起，橙红的余晖透过窗棱落在碧华凝月钗上，更显得那钗波光流转精致美绝。她的目光迷离而恍惚，轻轻握起那钗，一点点插入发丝。

　　缓缓闭上眼睛，她似乎感觉到那酥酥麻麻带着温热的呼吸，耳畔低语回旋，他说，洛诵，闭上眼睛。

　　蜿蜒的血红在如玉面容上流出两道伤痕，蝶翼般的睫毛轻动，镜中映出的画面犹如缓缓拉开的帷幕，逐渐展现在蒙上一层红雾的视线中。

　　镜中有温柔而优雅的钟离华，他说，因为你是洛诵，钟离华喜欢洛诵，很喜欢，很喜欢。镜中有认真执笔轻柔描在她额际的钟离华，他说，洛诵，喜欢梅花吗？

　　白纱遮目，她推开门，一阵风拂过，轻轻浅浅的温暖气息。

　　风迷阳挡在她面前，犹豫着开口，“洛诵……”

　　洛诵既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但风迷阳的话还是这样打住了，他突然觉得先前想好的言语都变得苍白无力。半晌，他竟讷讷地挤出一句，“洛诵，你今天真漂亮。”

　　洛诵笑了笑，“迷阳，这是你第一次这样夸我。”

　　她又说，“你说他会不会也觉得我漂亮？”

　　风迷阳重重点点头，声音低哑，“会的，我们洛诵是最漂亮的。”

　　她轻声笑：“传说若有人从玄宫凌天峰上的缥缈台跳下，来世就可以遇到今生最想念的人。迷阳，这传说是真的吗？你说我若从缥缈台上跳下，来世就可以见到他吗？”

　　不等风迷阳回答，她轻轻闭了眼，苦涩道：“只是我还有来世吗？”

　　风迷阳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方生上，许久才喑哑道：“当初大长老救你时，你和他的约定是什么？”玄宫风部的每个人都与大长老有约定，大长老实现他们一个愿望，他们付出相应的代价。

　　洛诵从他身旁绕过，踏上青石板，没有回头。她顿住脚步，缓缓道，“给方生一个灵魂。”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她再次抬脚一步一步地向那云雾缭绕的缥缈台行去。

　　她想，这个时候慕云寒该醒了吧。不，不对，有着钟离华面容的慕云寒应该说是钟离华，还是慕云寒呢，抑或两者都是？

　　心一点点沉入冰冷的海底，有着钟离华面容的慕云寒谁都不是。

　　她在东莱仙岛外等了三日三夜，直到大长老那边消息传来，说他再过两日便可苏醒。她在门外站了一夜，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推开那道门。有着钟离华面容的慕云寒既不是钟离华，也不是慕云寒，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完全陌生的他。

　　她怕她会抱着他叫出钟离华的名字，但她若抱着他叫出云寒哥哥……想想都觉得罪无可赦。

　　无法面对，只能逃避。

　　方生嗡嗡吟动，似乎感知到她的心理竟是异常躁动不安。温热的血流淌，顺着脸颊滑下，砸在青石板上，溅成不规则的圆。

　　她轻抚上剑柄，轻柔而略带旖旎的气息，她说，方生，以后你替我等他好不好？

　　你问我要等谁？

　　哦，他叫钟离华，复姓钟离，钟鸣鼎食的钟，转徙流离的离，单名华字，风华正茂的华。

　　你问我还有其他特征吗？

　　他喜欢着华丽的白衣，袖口用银线勾出繁复的花纹。他笑起来温柔而恬淡，他的眼睛黑润幽深，他会做看起来让人胃口大开的菜，他能帮我梳出各种发型，他可以……

　　云雾变得浓稠，一点点升入高高的苍穹，再次翩然落下时，已化作浸着微微凉意的白色晶莹，一粒接连一粒，最后漫天都是缭乱飞舞的雪花。落在眼睛里，轻轻的涩，落在脸颊上，隐隐的凉，落在丹唇上，略略的麻，落在心脏处，漫无边际的疼。

　　这雪越下越大，杨花般轻柔的飘雪渐渐变成鹅毛似的沸沸扬扬，冷风盘旋而过，雪花相击嬉闹成一团，整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视线迷茫处，她似乎看见缥缈台前不远，有道模糊不清的身影伫立，孤单而落寞。白衣翩跹，乌发墨冠。这身影在漫天的飞雪中，一点点隐入……

　　她的眼泪簌簌落下来。

　　一把抹去泪水，似有些等不及，她双手提起裙摆，向着对面那道即将消失的身影飞奔而去……

　　风起，衣衫轻舞，高高的缥缈台上大雪弥漫，她倾身，犹如一只展翅大鸟直直坠落。锋利的剑光划破云雾，划破天际，消失在苍茫雪色中，再无影踪。

　　霜白月冷无尽夜，尘中尘，掩低咽。

　　一朝变却故人面，剑拔生死喋血。

　　寒暑七易昼凝魇，似梦非梦不觉。

　　东莱好大雪，生死情牵孤心谋略。

　　杨花落尽泪痕干，远古约上时凝结。

　　情非情，缘非缘，别非别。

　　风旋风啸风横歇，缥缈台上寒光灭。

　　道一曲，天逆歌裂。

　　……

　　青石墓碑旁，一把绝世宝剑傲然而立，闪烁着耀眼精光。白衣男子单膝跪在一侧，乌发轻束，英俊淡雅的面容，疏朗的眉眼。

　　他启唇，嗓音清越，如泠泠涧水潺潺流过，尔后将脸轻轻贴在那剑身处，温柔轻喃。

　　有风拂过，低语旋在半空，隐隐约约。

　　阿凝！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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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整体修改排版方式，顺带重新看一下这篇文，对于本文南倾还是很喜欢，突然发现洛诵是妥妥的处女座，凡事太追求完美，所以最后只能追随钟离而去。想当初开文时，是因为不知如何下笔《方生方死》，于是从玄宫风部七位弟子中的择出一人预备短篇练笔，没想到待完成后是这样一篇文，真是出乎意料。回忆当初，恍如隔世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