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归》不胜瑶光

1、第一章 方生方死

　　夜，深沉如墨，寒气袭人。

　　行走在小巷中，丝丝寒意侵来，她裹了裹黑色的披风，悄然前行。

　　抬眸望去，不远处的秦淮河上灯火点点，欢声笑语荡漾，与此刻的寒夜相较，更显繁华喧嚣，奢侈糜烂。

　　行至小巷尽头，她顿住，望向远方不知名处，瞳孔有那么一瞬紧缩。但须臾便恢复正常，只是嘴角微勾起如鬼魅般的似笑非笑，透露出她此刻心情的变化。果然不出所料。

　　当面目遮掩在兜帽下夜般深沉的她，出现在最豪华奢侈的那条花船上时，喧嚣有那么一瞬的停顿，然后是极度的混乱与惊慌，人人躲之不及。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周围的一切都似与她无关。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犹如另一个世界。

　　一道凌厉尖锐的剑啸自腰间传出，犹如枭鸣，她仿佛才从沉思中回过神，向前一步，剑指最前方两位锦衣男子。他们正惊慌失措准备逃离，周围是簇拥着他们的随从。

　　其中一男子似有所觉地回头，但他的瞳孔只捕捉到一束闪过的银光，然后喉间一凉，鲜血喷涌。

　　尖叫声刺破夜空，血腥气回绕在奢华的秦淮河上。

　　白云阁少主与醉望山庄大公子在秦淮河被杀一事，以最快的速度传入众人耳中。

　　闻此消息，白云阁阁主白南亭大怒，着阁中所有人手不惜一切代价追杀洛方，并在江湖中悬赏黄金万两，要洛方的人头。

　　白云阁虽然手笔有些大，但反应还算正常。醉望山庄的反应倒令众人着实诧异。因为它，没有反应。

　　据说，当大公子的死讯传至山庄时，庄主尚九酒正与好友对弈，决定一壶酒的归属。他当时只回了个“哦”字，然后下棋如故。随从们战战兢兢跪了一地，待到对弈结束，为首一人颤声将此事重复一遍，尚九酒依然是一个“哦”字，然后拎起那壶酒，径自去了酒室。

　　与此同时，引起这番动荡的人正端坐在一家酒楼的雅阁内，一口一口地吃饭，下箸、夹菜、入口、咀嚼，所有的步骤都极为认真，仿佛这不是在吃饭，而是在进行严肃的剑术考核。

　　她的对面是一位男子，着一袭白衣，袖口处银线勾出繁复的花纹，乌发束起，姿容俊秀，明眸含笑，气度儒雅悠闲。此刻，他正斜躺在竹榻上，握着一只鱼尾扇不急不缓地轻敲着，时不时看上她两眼。

　　“世间最累的事，莫过于看你吃饭。”钟离华曲一只臂支着头，似叹似笑。

　　她恍如未闻，仍是极为认真地用饭。

　　“不。”钟离华微微倾身，盯着她一字一顿道，“我竟忘记跟你讲话更累。”

　　她将掉落桌上的一粒米夹起，然后认真地放入口中。

　　他静静地看着她，摩挲着凉滑的扇柄，目光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到她夹下一道菜时，钟离华整了整衣衫，略略正色道：“对了，我只会付白宿业的钱，醉望山庄尚安长，他可不是我要求的。”

　　“好。”

　　空气只起了些微震动，复归于平静。

　　“你不该动醉望山庄。”钟离华站起身，华丽宽大的衣摆轻拂过竹榻，“它的背后是隐绝。”

　　她下筷的手微顿，但随即顺着原来的弧线落下去，快的让人以为是幻觉。

　　钟离华当然不会认为是幻觉，他一直盯着她，不会错过任何细节。

　　“女人不该做杀手，”钟离华缓步行来，在她身前一丈处停下，俯身看她，脸上挂着恬淡的笑，“特别是漂亮的女人。”

　　她的动作止住，夜风从窗子处灌进来，将她黑色连帽披风吹得鼓起，几缕散开的青丝溢出帽外，轻舞，纠缠。良久，她才继续认真下箸。

　　“洛诵，你让我想起一个小女孩，那时她也是这样安静，一句话都不说。”钟离华屈身，高贵而优雅，白衣委地，微微抬头望她，“可惜她死了，我亲手杀了她。如果我告诉她我后悔了，你说，她会原谅我吗？”

　　在钟离华以为她不会回答时，洛诵缓缓停下动作，低声道：“会。”她的声音轻柔而略带旖旎的气息，犹如微醺的酒，竟是与她凌厉冷杀的一袭黑衣全不相符。

　　白衣窸窣，钟离华嘴角浮起一丝浅笑。这时又听得她道，“因为她死了。”那笑便僵在了嘴角。他垂了眼帘敛去所有情绪，待细细密密的睫毛重新上挑时，他的眼中依旧是恬淡的笑，“是啊，她死了。”

　　饭毕，洛诵这才将视线转移到其他事物上。她正在数银票，数得也很认真，每一张都要亲眼看过。然后，她将那叠银票放好，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钟离华多付了一千两，所以她会等他问过三个问题再离开。

　　“洛诵，你做任何事都这么认真吗？”钟离华重新躺在榻上，幽幽望着已变浅的夜色。

　　……

　　“洛诵，你有朋友吗？”钟离华闭了眼，长长的睫毛犹如蝶翼。

　　“你有朋友吗？”洛诵微侧首，今晚第一次看向白衣逶迤的俊美男子。

　　钟离华突然笑了，犹如寒夜的一缕暖黄火光。他睁开黑亮的眼眸，转过头挑眉看她。

　　“你的名字，究竟是洛诵，还是洛方呢？抑或都不是？”

　　洛诵没有回答，扯了扯披风，径直离开。

　　“洛诵，方生是在你手上吧。”钟离华的声音悠悠飘来，然后消失在卷裹着寒风的空气中。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钟离华轻声呢喃，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

　　方生，是一把剑的名字。方死，是一把刀的名字。

　　据传五百年前，专诸刺王僚之鱼肠剑与荆轲刺秦之寒月刃重现世间，在江湖中掀起腥风血雨。这两兵器因戾气怨气过重，得到它们之人竟相继被兵器上的煞气所控制，迷失本性，耽于杀戮。

　　剑仙伯昏子葵偶然路过，见下界煞气冲天，一番问询得知此事。为了不让此种凶器危害世间，伯昏子葵带走鱼肠与寒月，十年闭关，融修炼的仙气神识与天地灵气日月精华重铸，得雌剑方生雄刀方死。每隔十年净化一次，意欲百年不沾血腥，涤尽剑上煞气。

　　孰料不义之徒得闻此刀剑的无敌威力，于净化之日围攻伯昏子葵。伯昏子葵心念不得专，被兵器上的煞气反噬，左持方生右握方死，屠尽在场所有人，血流成河。

　　凭着最后一丝清明，伯昏子葵意识到事情无可挽回，运起全身法力净化此剑，并煨以心头精血，以期尽量消去煞气。后伯昏子葵身死，方生方死下落不明。

　　其间，虽有人称方生方死重现，但证明皆为谣传。

　　三百年后，在方生方死几乎成为传说之际，它们重现江湖。与它们一同出现的还有三句经文“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始得环中，以应无穷；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

　　为此刀剑，江湖中重起风波。同时关于它们，也相继有许多不同说法流传而出。有心人经过几番琢磨，根据众人对方生方死的传言，以及自己对这三句经文的揣摩理解，简略而又有创造性地概括为一句，即“方生逆天，方死霸天。”

　　这一说法迅速传开，几经演绎，成为对方生方死最权威的后人诠释。同时，也成功地让江湖众人对它们的争夺进入白炽化阶段。

　　然而，十七年前，方生在一次争夺中遗落，不知为何人所得，方死落入魔教教主燕奚赫手中。十年后，魔教内乱，中原各大门派以隐绝为首，在隐绝大弟子慕云寒的带领下，攻入魔教总部。魔教教主燕奚赫力战而死，魔教大败，右副使薛抚陵率残众退出中原。

　　一向不问江湖中事的隐绝，自此战，声名如日中天。

　　方死，于这次战乱中遗失。

　　七年间，各大门派明里暗里搜寻，却是一无所得。众人唯二的线索，其一是方生将出鞘时，会有枭鸣，而方死，会有龙吟；其二是方生方死都会汲血，所斩杀之人多被吸尽精血化为干尸，犹如嗜血蝙蝠。

　　它们是一对极妖极邪的刀剑。

　　但还是有人，有很多人想得到它们。

　　因为它们有霸天逆天的力量。这力量所赋予的一切，让人着迷，纵使殒命也在所不惜。

　　不，他们并不是不惜性命，只是在心底隐隐认为，或许死的会是别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初次来晋江，有些忐忑。新人，还请亲们多多捧场支持╭(╯3╰)╮南倾会用好看的文回报大家。请大家记得留下爪印哦。南倾出品，更新有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