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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084 拜舅姑理直气壮 ...

  •   第二日,天尚黑着,李嬤嬤从外屋轻手轻脚进了里屋,然后在帐外低声呼唤:“大奶奶,该起了!大奶奶,该起了!”

      德清自那日得知镯子的秘密之后,日夜悬心,并不能安寝;昨日一天,白天精神紧张,到了晚上一番折腾,身心俱疲,根本没有时间想别的,反倒睡了一个踏实觉,模糊听得李嬤嬤叫唤,手一伸,下意识就去撩帐子。

      身边人的动作却比她快,一手把她拉了回来,一手抓住帐子,然后沉声吩咐:“把沐汤调好,衣裳也都备齐了,大奶奶一会就去浴房。”

      德清听了镜湖的声音,立即清醒了,省起现在何时何地,赶紧手忙脚乱去抓自己的衣裳,却遍寻不见,正羞恼间,一个火热的身子挨近来,然后耳边响起镜湖的声音:“别找了,衣裳都在床下呢,一会我用被单裹了你过去。”

      德清不语,用被单裹了身子,探头出去捡衣服。镜湖低低一笑,伸手一把把她拉了回来,道:“东稍间的侧门直通浴房,我们并不需要出正屋的门。”

      德清这才罢了手。

      正屋有了响动,不一会整个清风院都灯火通明起来,婆子丫头来往不断,但是却安静非常。两人梳洗完毕,用了一碗吴氏吩咐灶上熬的红枣燕窝粥,天才蒙蒙亮。德清最后检视了一遍自己的妆容以及带给各人的礼物之后,对吴氏道:“麻烦嬤嬤带路前往恒园。”

      吴氏应了,带了刘府的丫环婆子走在前面,然后镜湖、德清走在中间,后面跟着德清从娘家带来的嬤嬤、丫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刘府的主院恒园而去。

      镜湖放慢了脚步,低声对德清道:“以往每逢休沐,父亲都是卯时中方起;今日恰是休沐,如今不过寅时三刻,其实缓一缓再去也使得。”

      德清斜他一眼:“这如何使得?新媳妇的请安时辰,怎能因休沐日有所不同?若果真那样做了,传出去我可没脸见人!”

      镜湖迎上她的目光,先是一愣,然后突然放慢了脚步,低声呢喃:“新媳妇,新媳妇……师妹,你我已经是夫妇了,真好!”

      德清看他那痴痴的样子,心头微酸,却在同一个地方缓缓冒出一道细细暖流,让她觉得浑身舒坦,不由低声嗔道:“师兄,你走得太慢了!”

      主院恒园也是灯火通明,德清和镜湖两人走进去的时候,韦氏的贴身嬤嬤孙氏迎了上来,笑着道:“老爷和夫人已经起来了,正在洗漱,大爷和大奶奶且到东厢稍候候罢。”

      德清闻言,不由斜了镜湖一眼,镜湖笑了笑,领头进了东厢花厅。小半刻之后,孙氏前来通报:“老爷和夫人已经到了正厅,大爷和大奶奶且过去罢。”

      正厅设了三个主座,□□长坐在正中,韦氏坐在右边,左边的椅子空着,茶几上的茶杯却腾腾冒着热气。

      德清接了丫头递过来的茶,先是给□□长敬茶、献礼。

      然后便对着那张空椅子跪拜、磕头:“母亲请用茶。”

      替镜湖生母李氏接茶、接礼的,是镜湖的奶嬤嬤吴氏,还礼是一个小匣子。

      最后,德清接了第三杯茶,跪在地上高举过头顶敬给韦氏:“太太请用茶。”

      客厅里静得掉针可闻!德清身为县主,品级比韦氏高,她跪着敬茶,给足了韦氏面子;可是她用的称呼不是“母亲”而是“太太”,显然只打算把韦氏当作刘府的女主人,而不是正经婆婆。

      韦氏先是眉开眼笑,听了“太太”之后,皮笑肉不笑,并不伸手接茶,口中道:“县主有礼了!”

      □□长也是一愣,然后“呵呵”一笑:“夫人,茶虽不烫手,但是也不能老让儿媳妇举着,先让儿媳妇先起来吧。你管着刘府这么大一个后院,十几年没出一点岔子,‘太太’这个称呼送给你最合适不过了。夫人知书达礼,当也知道这‘太太’的由来,‘太太’,可是上古贤妻的典范啊!儿媳妇初来乍到,即便聪明伶俐,也不可能只一个照面便看出你的能干来,想来是夫人的贤名已经传得京城人人皆知,儿媳妇即便从没见过你,也是佩服不已啊。儿媳妇如今情不自禁之下唤了‘太太’,夫人不必谦虚,就认了罢?以后就这样称呼了!”

      简直是胡说八道!可是□□长煞有其事的说出来,听起来还颇有道理!德清偷偷瞄了一眼自己的新任公公,发现他两眼斜睨、似笑非笑的望着韦氏,样子倜傥、风流无比。

      然后,奇迹出现了,韦氏不顾孙氏频使的眼色、笑得灿烂如花:“老爷既如此说,妾身便喝了这杯茶!”

      德清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有戚戚,不由斜了一眼镜湖,却发现他怔怔地看着那张空椅子,神情难辨。

      韦氏喝了茶,德清站了起来,一一跟镜湖的弟弟、妹妹们见礼。二弟镜辉、三弟镜昭分别为韦氏、妾侍米氏所出,两人都已经长成大小伙,年纪分别为十八、十七岁,身长与镜湖相仿佛,两人拱手作揖,接了德清的笔墨之后并不多话,垂手立在一边,只有□□长问话的时候才站出来答话。四少爷镜昀为韦氏所出,今年十四,正是最叛逆的年纪,接过德清所送礼物的时候,微不可闻“哼”了一声,德清只当没听见。

      大妹妹镜曦、二妹妹镜晴分别为韦氏、妾侍梁氏所出,今年都是十二岁,生日只差了三个月。镜晴对德清送的荷包和帕子爱不释手,镜曦细细打量了手中物件之后,笑着对德清道:“荷包和帕子上的花样子好,绣工也顶好,往后妹妹可要多多请教,到时大嫂可别烦了我。”

      德清道:“大妹妹,我可不敢当。说老实话,花样子的确是我画的,但是绣活绝大部分都是两位蜀绣娘子给完成的,我不过绣了几张叶子罢了。”

      镜曦笑:“大嫂画了花样子,真是费心了。不过,妹妹若能得嫂嫂全心全意绣的东西,那就更好了。”

      德清也笑:“大妹妹说的是。只是赐婚距成婚只有一月,大嫂于刺绣上又不甚通,亲手绣实在来不及,好在顾大舅舅一家刚从益州回来,府中恰养了两个技艺精湛的蜀绣娘子,倒让我捡了便宜。蜀绣娘子跟皇上派给的宫里嬤嬤们一起日夜赶工,居然在一月之内绣好了所有东西!说起来,蜀绣娘子和宫里的嬤嬤真是了不得,但凡我能想出来的花样,她们都能绣得活灵活现。妹妹日后若想要帕子和荷包,尽管开口,嫂嫂定给你画出独一无二的花样子,然后让蜀绣娘子给尽快绣出来,若妹妹不喜欢蜀绣,嫂嫂便让人寻了苏绣、湘绣、粤绣娘子来,包管让大妹妹满意。妹妹若看不上绣娘的手艺,稀罕嫂嫂亲自绣的东西,嫂嫂自然更高兴,只是有一样,嫂嫂的绣活何日能够完工很难说得准,或许半年,或许三、五年,或许根本就完不成——嫂嫂专攻水稻育种,以前管种着好几千亩的水田,哪日都不得闲;这以后,恐怕得管种上百万亩水田呢!妹妹得太太亲自教导,素有贤名,想来能够体谅嫂嫂罢?”

      镜曦面孔涨得通红,道:“嫂嫂辛苦,且凡事想得周到,妹妹不敢劳烦。”

      镜湖“咳”了一声,开口道:“大妹妹,绣技这样的东西大哥也不懂,但有一样,大致是与写文章相通的。一篇文章的好坏取决于所书内容以及书法的好坏,而一件绣品的好坏则取决于花样子和绣工。在大哥看来,绣活的花样子便是文章的内容,而绣工则是书法。因此,一件好的绣品,首先花样子便要好,否则绣工再好,也是用一笔好字写了一篇俗文。如今你大嫂虽无暇亲绣活计,但在花样子上花的心思却也是实实在在,也算得诚心诚意了。我看你大嫂描的花样子很是别出心裁,大妹妹有空不妨多多交流。”

      镜曦低低应了一声“是”,对德清微微福了一礼之后退了一步跟镜晴站成一排。

      韦氏笑了起来:“老爷,你真给大公子选了一门好媳妇!大奶奶看着端庄,内里十分伶俐,平日镜曦看着也是个聪明的,可她今日只说得一句,大奶奶倒回了一大车子。还有啊,大奶奶这才过门第一天呢,大公子就护上了。连文章、书法都拿来比喻绣活,我可是第一回听说呢!”

      德清低头,镜湖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长笑道:“夫人,刚刚儿媳妇说了那么多,也是怕镜曦有所误会罢了。儿媳妇凡事挑开了说,这样好!这才像一家人的样子,比猜来猜去的强多了。还有,映川今日的比喻很恰当、也很有趣,我很高兴。”

      待屋里只剩下韦氏之后,孙氏不禁道:“小姐,请恕老奴僭越,今日杨氏太过嚣张,你不该喝她的茶,至少不应该喝得那么痛快。”

      韦氏道:“嬤嬤,杨氏这般作为,也不是没有先例,且李氏的牌位都摆在那了,我可不想跟一个死人争什么短长。再说了,杨氏过不几日就要搬回县主府,我何苦跟她闹得不愉快?还有,老爷那个样子,你以为我拿捏得了杨氏?且今日的事传出去,于杨氏无益、与我无害,因此顺水推舟最好。”

      孙氏想了想,道:“小姐想得深远。”

      德清一行人回了清风院之后,镜湖道:“师妹,很多东西我都已经不在乎了,你何苦为了一声称呼执拗?”

      德清称呼韦氏‘太太’,一方面的确是为了镜湖的感受,更重要的却是为了与韦氏家族划清界线,但她不能对任何人说明这一点,连镜湖也不可能。她对镜湖道:“我今日这般作为,有为了母亲的意思,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不习惯,因而‘太太’冲口而出,收不回来,还好父亲随机应变。是了,今日父亲对我多有维护,哪日得闲,我亲自给他做一双冬鞋。”

      镜湖笑:“你不是刚刚才说了‘或许半年,或许三、五年,或许根本就完不成’么?这转头就要亲自做鞋,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德清道:“只是‘或许’而已!”

      镜湖伸手拧她脸颊:“师妹,你又耍赖了——”

      德清偏头躲过,不妨腰上却多了一双手,然后一下子被搂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德清一边挣扎,一边斜眼去瞧门口,镜湖一边低笑,一边道:“绿禾她们都在后罩房里收拾东西呢。”

      德清放弃了挣扎,嘴里却低声道:“师兄,这晴天白日的——”

      镜湖的口中的热气呼到了她的耳根:“师妹,你想什么呢?我不过是想跟你说说话罢了。”

      这样的镜湖与平日反差太大,德清一时反应不过来,大窘道:“师兄,你想说什么?不如我们坐下好好说罢?”

      镜湖的头却已经俯了过来:“师妹,现下有更重要的事,一会再说罢。”

      德清的抗议被彻底堵在了喉咙里,半刻之后,她抱着镜湖的腰站定,坚决抓住了他作怪的手,气喘吁吁道:“师兄,现在老太爷在青州病着,三朝回门之后我们搬回县主府,然后便立即去青州看望一回老太爷吧。”

      镜湖道:“这事不必着急,成亲满月以后再去青州不迟。”

      德清道:“其实搬回县主府这件事,我们应该先征得老太爷的同意,如今先搬回去了,便应该早日去探病。”

      德清本来打算先看过老太爷之后再搬家,可是搬家说起来容易,真搬起来没个十天八天肯定好不了。她不清楚皇上何时会动手,但是却知道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她担心若搬迟了,恐怕再也搬不了。

      镜湖叹了一口气:“师妹,爷爷他——委屈你了。”

      德清不以为意:“个人有各人的坚持,师兄不必在意。”

      十天之后,德清和镜湖启程往青州宣城,三日后到达的时候,刘老太爷已经出门访友去了,留有话,道是三五个月之内不会回来。德清一行只宿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就启程回返殷京。

      三日后,七月十二的中午,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殷京西门之外,正排队进城的时候,一行快马从西边飞驰而来,马上一人声嘶力竭大喊:“八百里急报,荆王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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