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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32 战流寇同窗再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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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清缓过来的时候,已经日头过午。她找回原来的山洞,解开包袱查看稻种,发现裹着稻种的油布已经磨破了一道口子,种子已经被上午的大雨浇透。她赶紧把稻种摊开来在岩石上头晒,一边晒,一边泪如雨下,爷爷跳下去的一霎那,曾经大吼了一句:“一定要带着稻种回家!成亲、生子!”
这一句,断了他自己的生路;那一刻,他已经知道自己有去无回。或许,几天前他把孙女敲昏的时候,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但是他还是爬到了山洞上方二十丈,等待着合适的契机、玉石俱焚。或许,这一直是他所追求的:只求轰轰烈烈死去,不愿一天天慢慢变老。
德清与爷爷相处已久,很清楚他的心意,可是她还是抑制不住地伤心。
在这个时空,爷爷的灵魂是与她最接近的一个,他是她的长辈,更是她的知己。
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他认可女孩子的智慧和能力,并且愿意聆听和学习。
从此以后,再没有这样一个人:可以如此纵容她的任性和固执,毫不犹豫地陪她走天涯。
从此以后,再没有这样一个人:理解她因稻种而生的欢喜、因稻种而生的悲忧。
山洞已经彻底坍塌,从此以后,再没有这样一个人。
德清把稻种都一一摊开在岩石上之后,回到山洞里换了一套干衣,然后合衣躺下,闭上眼睛,在脑海里计划着以后的生活。
如今通往南诏的山洞被炸塌了,越城周围的十几万南诏官兵已经没有了后路、成了瓮中之鳖,军心肯定已经不稳,说不定已经在各自往山上逃、打算寻路回南诏了。因此,接下来的时日,是南诏人竭斯底里、绝望挣扎的阶段,他们会比任何时候都要凶残。以后再没有爷爷护着她,她必须一个人面对所有,不但要留得命在,还有把稻种带回家乡。
德清本来只打算稍稍躺一下,没想到竟睡了过去——这几日她一直在寻找爷爷,精神高度紧张、本来就没有歇息好,今日凌晨又经历祖父之死、伤心欲绝,身心已经极度疲惫,后来又淋了一场大雨,竟感了风寒。
然而她潜意识里非常清楚自己尚处于危险当中,因此睡得并不踏实,一时清醒、一时迷糊,正昏昏沉沉间,突然听得山洞外边传来说话声:“这附近有天合狗!弟兄们,快过来!”
然后是另一人恶狠狠的声音:“说不得就是那个老东西的同伙!妈的,那老东西断了我们所有人的生路,我这就把他的同伙剁成肉酱!”
然后便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向洞口快速围过来。
德清立即清醒过来:南诏人的口音!是南诏士兵!
她一骨碌爬起来,飞快紧了紧自己的绑腿,然后抓起匕首和弓箭,悄悄地从后面的洞口退了出去——为安全起见,两个多月以来她和爷爷都是找那些有前、后两个入口的山洞作为夜宿之地。
她刚刚闪进五丈外的树林,南诏官兵就闯进了石洞,有几人惨叫着掉进了前洞口的陷阱,叫骂声更大了起来,待他们追出后洞口时,已经折了五六个人躺倒在陷阱里“哎哟、哎哟”地叫唤。剩余的人又惊又怒,大声叫骂着,跟着地上的脚印追进了树林里。
德清回头看了几眼,发现追来的这一小队贼人大概有十来个,因他们追得太紧,德清知道甩掉他们恐怕不易,于是决定硬碰硬。
她躲到一颗大树后面,弯弓搭箭,瞄准贼人“唰、唰、唰”射了几箭出去,然后立即退后、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遁走。南诏人没想到天合人居然敢主动攻击,毫无防备之下一下子被射倒了三个,剩余的五六人看到情形不对,马上散开围成半圆,然后抽出了背上的弓箭朝德清隐身的地方射过去。德清已经换了一个地方,“唰唰”又射出几箭,这一次又放倒了两个,如此两次之后,只剩两个没有受伤的南诏人。
这两个南诏人慢慢朝德清藏身的地方围过来,德清伸手往背后的箭囊抽箭,一抽抽了个空——箭已经用完了!她大惊失色,一手紧紧握住匕首,一手从地上抓了两块山石,紧张的看着敌人慢慢走近。
两个南诏人射出两箭之后,看到德清没有还击,得意大笑:“天合狗没有箭了,我们活捉了他,然后把他抽筋扒皮、剁成肉泥!”
两人重新把弓背到背上,抽出腰间的弯刀,包抄着慢慢逼近,其他几个被射中大腿的士兵也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围了过来。
德清待他们走到一丈之内时,狠狠打出手中的山石。两人的太阳穴被击中、破了大口子,“呼呼”地往外直冒鲜血。德清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双手握着锋利的匕首扑了出来,眨眼间便刺中了其中一人的胸口!另外一人举刀要砍,德清一拐转到他的身后、反手一刺,正中他的腰眼。
德清已经杀红了眼,把徐景宏交给自己的杀人招数运用到极致。这一年多来她天天与爷爷在一起,闲暇时就跟着爷爷练功,功夫已经精进了不少。这些南诏人,每一个都是害死爷爷的凶手,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先前被利箭所伤的几个南诏人看到她如此凶悍,不禁悄悄往后退,待看清楚她是一个女孩子,立即又围了上来,同时一边怪叫:“竟然是个漂亮的娘们!弟兄们,放箭,射她的腿,把她放倒!我们活捉了她,然后想怎么乐就怎么乐!”
德清气得发抖,却冷静了下来,立即弯腰取了刚才被她刺倒的那两个人箭囊里的羽箭、飞快避到了大石之后,然后拔足狂奔——这些人都被她射中了腿,肯定跑不过她。
她从一块大石背后跑到另一块大石背后,乱箭不时“嗖嗖”地射来,然后“叮”地撞在大石上,但是贼人气急败坏的叫喊声终是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她把那些南诏人甩掉了。
德清不敢停留,一口气跑过了几个山坡,然后靠了一块山石喘气,歇了一小会,再要起步快跑的时候,抬眼看到前方出现的一队人马,顿时脸色煞白!
前面五十丈开外,又是一队十几人的南诏官兵!
那些南诏人也发现了她,他们先是一愣,接着便怪笑着慢慢向她走来。领头的看她衣襟沾血、手握匕首、背背弓箭,便挥手让一半人张弓搭箭,另一半人抽出腰间的砍刀,然后一步一步逼近。
箭簇冷冽、弯刀闪亮。
德清觉得头昏目眩,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细密汗珠一片片往外冒。她知道自己这是病了,病得不轻,而且又累又饿。她很清楚自己这一回恐怕逃不掉了,但是她绝不要落在南诏人的手里!她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默默道:“爷爷,你慢些走!等等我,我带你去地球的二十一世纪!”
她举起匕首,飞快地朝自己的脖子抹!
她没有感受到预料中的冰凉和疼痛,匕首竟然被一颗石子震飞了!想死都死不成么!她不相信,伸手又去取背上的箭,可是还没等她够着箭尾,整个箭筒也被人射飞了!
德清突然“呵呵”笑了起来,快速站直、离了倚着的大石,飞快退后几步,然后向前一个猛冲:她有的是法子死!
可她还是没有死成,她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在昏过去之前,听见了四道声音,两道很熟悉,一道似曾相识,一道非常陌生。
“八妹妹!八妹妹!你真傻!我是四哥,我找你来了!没事了,没事了!” 抱着自己的,是黎嘉铭,他果然找来了。
“你们这些王八羔子,竟敢这样欺负我的清妹妹,看我不把你们剁成肉泥!” 恶狠狠的宣誓之后,便是骨肉碎裂的声音、瘆人的惨叫……徐景宏一如既往的嚣张,他不是正在沥城督战么?
“杨师妹,你——怎么能如此对待自己呢?”这声音欲说还休,听起来像是刘镜湖。刘镜湖一直待在殷京,怎么会到南疆来呢?是了,他多半是来寻兰花的,一年多来自己曾经在南疆见过很多珍稀兰花原种呢。
“映川,这个女孩子真是你的师妹?她明明是一个南疆人嘛!她寻死的法子可真多!性子真烈!对自己真狠!我要再晚一瞬,她可真要割断自己的脖子了!”是这个人打飞了自己的匕首和箭筒!看起来他跟刘镜湖很熟呢,他是谁?
德清满脑子的疑问,可是她睁不开眼睛看、张不开嘴问,她太累、太累了。
身后温暖的怀抱让她很安心,她任自己放松下来,慢慢沉入梦乡,她最后的想法是:这回没死成、无法带着爷爷的灵魂去地球的二十一世纪,真是有些对不起爷爷呢;幸好稻种还在,如今师兄们也都在,她应该可以完成爷爷的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