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之愿》芳桦

5、过客

　　徐小煦清楚的记得，那个寒假过后，在春天里的一个晚自习结束后，徐小煦依如往常孤独的走在那条黑暗悠长的小路上，路灯昏暗，扑朔迷离的树影晃动在小煦的眼前，小煦没有恐惧感，这样的景致，小煦已经习以为常，不知何时，小煦的身后传来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
　　“一起走吧。”
　　徐小煦回了头，她看到了眼前那个衣着简洁，却把最普通的白衬衣和牛仔裤穿出了最好看的味道的男生，她的脸不经意间飞红了起来，其实在心底，在日记里，在梦里，她早就喜欢上了这个高高瘦瘦，长相清秀俊朗，声音低沉悦耳，讲话简洁明了，板书端正清爽的男生。
　　记得入学典礼结束的那个晚上，她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向海鸣一脸笑容的向她走来，走着走着，突然不知从何处跑来一个小女孩，然后向海鸣转了身，牵了她的手，他们越走越远，慢慢的淡出了小煦的视线，她放声大哭，哭了很久，终于哭醒了。
　　醒来时，小煦摸了摸脸颊，泪水四溢，这是她第一次从梦中哭醒，没想到这第一次梦中的哭泣竟然是为了向海鸣，也许从那一夜开始，向海鸣注定成了她梦中的情结。
　　因为这份早早储存在梦里的情结，当小煦回头看到向海鸣的那一眼，她已经同意了，小煦收起了往日的傲慢，含苞带羞的回了句，
　　“好吧。”
　　从那一夜开始，那条黑暗悠长的小路上不再形单影只，而是形影相随着一对谈笑风声的男孩和女孩。
　　徐小煦现在想来，其实那条黑暗悠长的小路一点儿也不美好，一个人走时都会偶尔感觉恐惧，然而，就是那条小路，却代表了她和向海鸣两个十六岁的孩子涩涩的青春和甜甜的梦，那里永远留下了他们的笑声和他们的爱。
　　如今小煦才清楚的感知到，初恋的意义对于她而言其实并不在于接吻和拥抱，它只是那两颗孤独的心在强大的升学，考试种种压力下的一种释放和宣泄，但就是这种释放与宣泄却成为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份情感，最难忘的一份情感，因为孤独的心在那段日子里紧紧的碰撞在一起，交织在一起，撕扯在一起。
　　虽然他们曾幼稚到没有学校外的任何话题，哪怕一个辉煌的节日下午也只是两个人各自复习着功课，偶尔抬头甜甜的相视一笑，最可贵的也不过学习完之后两个人牵手到那片青草地上，互相追逐着，奔跑着，放松着，然而，这种真挚又美好的感受却是以后的日子里小煦从来不曾有过的。
　　那时候的徐小煦和向海鸣，就是一对稚嫩的海鸥，在自己幻化出的蓝天与大海之间，悠悠地飞翔着。
　　那棵苍劲的松树下，也曾经两个人很郑重其事的发誓过，
　　“除非死，谁也不能把我们彼此分开。”
　　徐小煦也曾那么疯狂地相信了这个誓言，只可惜一切美好的梦想与盼望随着高二下半年向海鸣的不辞而别画上了句号，这场美丽而神圣的爱情就这样结束了，春天里，晚自习后，那条黑暗悠长的小路上又是形单影只了。
　　向海鸣就这样悄悄的走了，没有带走一片云彩，却把徐小煦的梦牵走了。
　　人生中，他也许注定只是小煦的一个过客而已，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人哪，总要学着向前走，不能自寻烦恼，这个简单的道理小煦一直都明白，只是，只是人并不能控制自己在回想那些往事时那些无法止住的怅然若失。徐小煦想着想着，眼泪终是没能忍住从眼眶里流了出来，看着镜中泪眼婆娑的自己，客厅里传来了开门声，杨峥回来了。
　　这一场回忆让徐小煦有些淡然了，今晚她累了，她不想审问杨峥，也不想探个究竟，她既然做不到李娜口中的那种带人捉奸，然后痛殴小三，与丈夫撕破脸皮大闹公堂成为满城风雨的笑话的英勇行为，也做不到华菁口中的那种面对移情别恋的老公泪流满面，然后跪地哀求的言情戏码，那就一切顺其自然吧，难得糊涂。
　　该来的终究会来，该去的终究会去，谁也不是上帝，哪怕再虔诚的两双手，也无法改变生活的轨迹，看淡一切，也许对她，对杨峥，是一个最好的生活方式。
　　接下来的日子，随着杨峥的沉默，徐小煦也变得沉默了，他们的关系进入了冰冻阶段，唯一一点点儿联系就是儿子，可是儿子这个亲情的纽带又能维系多久呢。
　　还没等徐小煦从这份迷茫中挣脱出来，杨峥的母亲再度住院了。
　　去年动了膀胱结石手术的婆婆伤口恢复的一直不太好，半年了，她总觉着伤口处很疼，最近一段日子伤口处又莫名的鼓了起来，而且伤口也涨开了，谨慎起见，杨峥和妹妹杨嵘商量把杨妈送进了医院。
　　医生给插了导尿管，并对伤口重新进行了处理，但是也要求杨妈住一段时间的院观察观察。
　　办理住院那天，徐小煦因为儿子幼儿园里有个公开课，所以没能陪杨峥一起去医院，其实她私下也想好了，第二天一早就去医院照看婆婆。
　　去年婆婆动手术住院的那段日子，她和杨峥由于上班工作忙没能尽一个儿子和媳妇的职责，把杨爸和杨嵘累得够呛，她几次想到这件事心里都深深的感到自责，这次住院了正赶上她在家待业，她想着自己一定借着这个机会对婆婆进行补偿，好好的照顾她，尽一个做媳妇的职责。
　　说来也巧，第二天突然下起了大雨，从小煦六点半起床给杨峥准备早餐开始，外面就是狂风暴雨，透过窗户向外张望，视线里外面的世界一片模糊，雨声，风声交替的回荡耳畔。
　　小煦站在客厅里，静静的看着窗外，这时杨峥已经吃完早饭从餐厅里走了出来，这个时候一向不和小煦交谈的杨峥竟然出奇的开了口，
　　“你今天有事吗？”
　　小煦吃惊的回了头望了他一眼，因为有了杨峥的声音，也因为他问的话，
　　“没有，你有事？”
　　“我想，”
　　杨峥顿了顿，
　　“你今天是不是应该去医院看看我妈。”
　　徐小煦低语了一声“外面的雨挺大”之后便又把头转了回来，继续望着窗外那一片雾茫茫的世界，客厅里又恢复了静寂，几秒钟后杨峥跟她道了别，开了门，把徐小煦一个人留在了这偌大的房子里。
　　徐小煦很失落，虽然她不曾被这场风雨吓倒，虽然她知道一会儿送完儿子后会直接去医院照顾婆婆，但是她多么希望这个时候，杨峥会关切的对她说，“算了，今天雨太大，不用去医院了。”或者“今天外面雨太大了，去医院时慢点儿开车，小心点儿。”可惜她一句话也没等到，她纠结的心现在已经陷入了低谷，这七年的婚姻真的就要这样结束了吗，“七年之痒”已经来到了吗。
　　迷茫，失落把徐小煦的心情搞得一塌糊涂，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电话在这时打了进来，
　　“嫂子，我是杨嵘，今天外面雨太大了，你不用过来了，我请了假，我离医院近，我去医院照看妈。”
　　徐小煦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答的，也不知道怎么挂的电话，她的心烦躁的要命，自己的丈夫竟然不如自己的小姑子更关心自己，是自己太失败，还是杨峥的心已经另归他属，对自己已视若无睹了。
　　徐小煦收拾了自己失落的心情把儿子安全送到了幼儿园，然后到超市买了些吃的，驱车去了医院。
　　医院很安静，杨嵘静静的伏在杨妈的床边，两个人窃窃私语着，看到徐小煦，两个人都吃了一惊，
　　“嫂子，不是让你不用来吗，怎么还来？”
　　徐小煦勉强的挤了点儿笑容，
　　“没事，外面雨已经小了许多。昨天我没来，今天怎么也得赶过来看看妈。”
　　杨妈像是看出了点儿什么，
　　“小煦，怎么了，有事吗，我看你不大高兴。”
　　“没，没有，妈，我挺好的，可能昨晚没睡好吧。”
　　其实许多时候，在这段婚姻里面最让小煦不舍的不是她与杨峥那仅存的微薄的感情，而是与婆婆的这份“母女情”，从她嫁入杨家的第一天起，她就深深的感受到一种别样的母爱，这份母爱有一种很大的宽容与理解。
　　小煦的妈妈也是一位好母亲，但可能是望子成龙的思想时时左右着她，让她对小煦更多的是一种严厉，小煦有时候很爱妈妈，有时候又害怕妈妈，厌恶妈妈，总之那种思想很复杂。
　　因为这种复杂，小煦跟妈妈的相处并不融洽，甚至时常拌嘴，从学生时代到初入社会，那种争吵没有间断过，因为文理科的选择，因为大学的选择，因为就业的选择，因为婚姻的选择，小煦的妈妈总要插一手，总要给小煦灌注一些自己的想法，这让小煦很小的时候就有了一种很强的叛逆心理，她甚至许多时候都不喜欢那个家。
　　大学，工作，如果这些小煦还可以接受妈妈的掺和，那么婚姻，小煦一辈子的终身大事，小煦对妈妈的这种参与就深恶痛绝了。
　　说徐小煦和杨峥的婚姻是个“凑合”并不太确切，其实它应该是小煦叛逆心理的一个最佳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