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骗你是小狗》小三儿

33、第三十三章

　　鹤翔山庄的创始人于氏，祖籍洛川，距离东都只有几百里，于在良事发之时东都早已沦陷，洛川也被占据一片混乱，于家人断然无法重回故里，辗转多地之后悄悄入淮南道，在曾有联姻关系的巢湖附近一座庄子里暂时安顿下来。
　　叶四爷手下的办事效率不可谓不快，但实际上很早以前叶四爷就掌握了于氏的动向。藏剑山庄对外显示的重点是找回小少爷叶问水，暗中却也在努力带回叶大小姐的女儿。
　　就像问水所肯定的，藏剑山庄绝对不会让自己人沦落在外。
　　然而叶家人狡猾多变，藏剑山庄去交涉许多次，他们表面提出无数要求条件，私下却不断变换地方，往往刚找到这一个落脚点他们又挟着孩子悄悄逃到了另外地方。
　　孩子只有一岁多，叶四爷不敢让人逼得太紧，唯恐孩子太受苦，或者于氏起了歹念折磨孩子。所以每到一地，只要见到孩子还平安无事，就只能先和于家人耗着。
　　问水一行人赶到巢湖东岸，正是草长莺飞杨柳依依。徐落风着人安排船只准备第二天从水路穿湖而过，直抵西岸。
　　巢湖距离扬州不远，但问水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湖面远比西湖广阔，虽然天气阴沉，然而白鹭翩然临湖照影的景色仍是令人着迷。
　　当地船夫收了渡资，提醒他们注意天气，看起来是要下雨。
　　“这个地方春雨下起来是没完没了，外地来的客人可得注意咯。”
　　徐管事转头又命人去准备雨具。
　　问水在码头所在的小镇里转了转，跟在他后面的是叶四爷安排的几个人，他们都在这里住了很多年很熟悉这边的情况。看问水歪着头瞧货摊上摆的鱼虾，走近介绍说：“这种这个湖里产的银鱼，无鳞，就只能长到手指长。旁边是白米虾，秋天时候这边的河蟹味道也不错。”
　　“唔。”问水点点头。
　　西湖里也有银鱼，看起来和这边的差不多。
　　小时候他就喜欢跟着人家的船去湖上，看他们撒网捕鱼，渔网拖上来他要跑去看，往往被旁边人拉住，说“小少爷可别去溅一身水”。他就等着那些人把鱼分拣好了，挑肥美好看的装在桶里给他。
　　他记得银鱼的捕捞方法不同，因为鱼太小，要用很细的网，捞上来还得将里面的其他小鱼丢出去。他更喜欢和哥哥们一人一支细钩鱼竿，坐在小舟上钓鱼。他坐不住，一会儿就起来左蹭蹭右靠靠，有哥哥钓起鱼来的时候就跑过去，被鱼尾甩一脸水。
　　他更记得在巴陵的时候，紫霞借一件蓑衣一顶斗笠，在下着细雨的天气去河边挑一个石头坐，竹竿挑在身边，顺手从旁边摘片竹叶贴到唇上吹小调。
　　问水嘲笑他“鱼都被你吓跑了”，他怡然自得地笑：“古有姜太公愿者上钩，保不定哪只鱼儿就爱这只小曲。”说着又继续吹。
　　那是问水之前没听过，之后也没听过的调子，根据紫霞道长自己说法，是临时编的，观景而有所悟，于是成曲。
　　他悟了什么问水不知道，那时候问水更关心他到底能不能钓上鱼来。
　　紫霞现在又在什么地方有所悟呢？问水心想。
　　他沿着镇子上碎石铺的小路慢慢走，有商贩在收摊子，嘴里说着“要下雨了走了”。问水抬头望了望天，比刚来的时候又阴沉了几分。
　　跟随的人也提议问水回客栈休息，要是雨大了船走不了，还得多呆一天。
　　问水就被他们拥着去客栈。
　　路过一条狭窄的巷子，问水转头随意看了看，只见好像有个人影晃了下，很快的从巷子尽头消失了。灰蒙蒙的天色里看不太真切，也可能只是眼花。
　　徐洛风安排的一定是当地最好的客栈，问水摸了摸柔软舒适的褥子，坐上去抬头望昏暗房梁。
　　小城，杂耍班，半夜破顶而入的小姑娘——这些好像都变得很遥远，问水突然有点心慌。
　　他伸手到怀里，摸着一个锦囊。这是分别前紫霞给他的，说“紧要的时候打开来，你会知道怎么办，或者我就出现了”。那人仍是笑，透出几分狡黠。
　　问水几次想要打开，但怕看了里面的东西失望，又怕只能用一次，之后就再没有机会。
　　他的定力并不是太好，为了不失手做错事，问水决定找点别的事转移注意力。他住在客栈的二楼，拉开门出去是一段走廊，穿过走廊站在栏杆边就可以望见下面大堂里的情况。
　　问水看见徐落风和掌柜头碰头说着什么话，徐落风抬眼看见他，咧嘴笑了笑：“小少爷，晚上给您来一个银鱼蒸蛋？”
　　“嗯。蛋要新鲜的，我看得出来。”
　　掌柜忙喏喏道：“肯定的，小店的东西一直都是最新鲜的。”
　　徐落风又说：“小少爷，要下雨就别出去了。”
　　问水再点头：“徐叔叔你忙吧。我找那几位大哥说点话。”
　　他回头，冷不丁看见身后站了个人，吓得腿一软扶住栏杆：“你，你——”
　　“小少爷对不住，我以为我的脚步声已经很大了。”
　　问水撑起来清了下喉咙故作镇定：“我刚刚，是逗你玩的。”说着挥挥袖子，眼睛四处看。
　　那人也是叶四爷安排的人，被称作齐小哥，问水也“小哥小哥”地叫他。此时左右无事离饭点还有段时间，他就问小哥：“这里有什么可玩的地方？”
　　小哥眨了眨眼，略凑近些神秘道：“不知小少爷问的，是怎么个玩法？”
　　“玩法还有分的吗？”问水从来都是跟着别人走，一时兴起想玩个什么也有人马上准备好，现在被这么一问还有点蒙。
　　当然以前他玩的都是很光鲜的东西，在叶大小姐的教育和指引下，叶小少爷是很正直正经，从某方面来说很天真的。
　　齐小哥继续眨眼：“小少爷第一次来，四爷交代了要倾尽全力务必使小少爷玩得舒心玩得尽兴。天气若是好，南面有银屏山，紫薇山上有紫薇洞，湖中央的姥山岛，都可以一玩。另外汤山下面有温泉，若是细雨时泡上一泡也是惬意。”
　　问水照着他的话琢磨，囡囡的事是头等，那些游山玩水可以暂时放放，或者等接到了囡囡再去稍微逛一逛也不错。
　　齐小哥停了会儿，见问水若有所思以为小少爷不是很满意，立刻恍然大悟了然于胸，左右看了看，挨近问水身边悄声说：“小少爷若是不嫌弃，这镇子里也还是有处温柔乡。”
　　问水侧头疑惑地看着他，他更加笃定自己的判断，捏着问水的袖子依旧小声道：“在南区巷子里，小少爷要是急现在就可以带您去看看。”
　　“可是——”问水朝下看了眼，徐落风还在和掌柜讨论晚饭菜谱。
　　“就先看看，小少爷不满意咱们就回来，还不误饭点。”
　　听起来好像很近的样子，问水有点心动。
　　齐小哥趁热打铁，挥手叫了旁边几个伙伴隐晦地比划几下，大家心知肚明相视而笑。他们带着问水走到楼下，和徐落风打声招呼，只说带小少爷出去转转。
　　徐落风断然说：“天这么阴眼看要下雨，去哪儿？就在客栈里呆着。”
　　齐小哥一心为主排忧，见问水面有不豫，拉着徐落风偏开些，在他耳边嘀咕一阵，但见徐落风大巴掌一挥，齐小哥当场就差点被拍进地板里。
　　“你们这些腌臜货，再敢在小少爷面前说一句，老子把你们剁了喂狗！”
　　问水懵懵懂懂不知道徐落风怎么突然发脾气，身边几个人却全都吓了一跳马上使劲点头。
　　徐落风指着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的齐小哥，怒意尤存道：“你，再敢动这些歪脑筋我就告诉四爷去。”
　　“求您老高抬贵手！”齐小哥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小的家里还有八十岁老母八个月小孩，全靠小的一人养活啊，这个地方已经穷山恶水，小的不能再去更偏的地方了啊——”
　　话音未落，掌柜的鞋底就在他脸上印了个极深极鲜明的印子，顺便啐了一口：“我呸，咱们这地方要什么有什么，穷你个屁！”
　　眼见状况不对，站着的几个赶紧拉起齐小哥一边赔罪一边拖着他飞快消失在楼道尽头。
　　问水还怔怔出神，良久拉了拉徐落风袖子：“徐叔叔，到底是怎么了？”
　　“哼，他们。”徐落风一想起就没好气，但又觉得这种事不好明说，两三句和掌柜交代好，把问水领到房间里才道，“小少爷以为他们想带你去哪里？”
　　“温柔乡什么的，听起来是个很舒服的地方。”
　　好吧，小少爷是有些过于天真。
　　徐落风叹口气，低声对他说：“是伎院，而且不是单纯展示技艺的地方，而是花钱□□宵的。”
　　过了片刻问水终于想过来，“啊”了一声睁大眼珠子。徐落风拍了拍他肩：“小地方也不知道干不干净，而且小少爷是出来办事的，不好迷到这个里面去。等回了山庄，扬州烟花十里，个个都比这里的好。”
　　“不，徐叔叔——”
　　“哎，不用多说，小少爷也是个男人，叔懂的。”
　　“是小哥突然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问水捉着徐落风的胳膊摇晃，后者却还是一副了然表情，欣慰道：“小少爷是真的长大了，会想这些是正常的。以前是我们忽略，等接到小小姐回去叔就去和几位爷说说，也该给小少爷定门亲了。”
　　问水急得满头大汗：“不是的，徐叔叔你可别去说啊。”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叔十五岁的时候就开荤了，像你四叔开荤更早，啧啧，要不是挑花了眼不肯安定下来，小少爷就不是‘小’少爷，肯定还得再多几个弟妹了。”徐落风大笑几声，“叔还得下去看看，小少爷休息一下，开饭了叫你啊。”
　　徐落风无视问水满眼的焦急恳切，捏了捏他的手，转身就推门出去了。
　　问水如被雷劈，半晌才醒过来，踉踉跄跄走到床边，须臾，狠狠扑上去抱着枕头被子一顿乱滚：“小爷不是那个意思啊！你能不能听清了再说啊！温柔乡什么的小爷真的没想去啊！定亲定个头啊！小爷根本没想过啊！救命啊！”
　　他突然想起紫霞的锦囊：这算不算紧要关头啊？！他来了会不会揍我啊？！紫霞你在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