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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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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节联欢晚会的背景音里,我在煮沸的锅里下起了饺子,速冻的,猪肉白菜馅。家里不讲究现包,我也不想爸妈费事,全家人一致同意吃速冻水饺,权当维持一下仅有的仪式感,我主动请缨,揽下了煮饺子的任务。饺子在锅里翻滚,香气伴随着蒸汽从锅口袅袅飘出,我夹出一个尝了尝生熟,然后关了火。
在电视机前吃完了饺子,我又主动把碗筷收拾洗好,全部收拾完已经接近零点。窗外的烟花在这个时候一向最热闹,声音几乎盖过电视机的音乐,我看着父母靠在一起,不由自主地想象起谢景逸现在可能会在做什么。
他家里人比我家还多,这个时候很大概率比我家里热闹很多,不过他这种超级偶像,今天可能也有工作吧?那可真是太可怜了。
我鬼使神差地走到阳台上,窗外五光十色的烟花在城市的楼与楼之间绽放,绚丽夺目,照亮了林立建筑的灰暗处。我没来由地想起那个在自己家楼下看到谢景逸的生日,不明源头的酸涩突如其来地占据了心头,眼眶和鼻子都莫名其妙地酸胀。
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突然特别、特别想他。
我低头抹了一把脸,就在这时,我猛然发现楼下原本空荡荡的小区广场上停着一辆车,一个令我觉得有些熟悉的身影靠在引擎盖上,他穿着长到膝盖的黑色大衣,没开车灯,几乎与昏暗的环境融为一体。
我知道我不该怀有期待,但还是难以按捺地心跳加速。
会是他吗?
“咻——砰!”
不远处,一束绿色的烟花拉着长长的拖尾冲上天空,在最高处迸射出最璀璨的光芒。就在烟花升空短短的一瞬间,我看清了车边男人的脸,他的脸上没有口罩,没有围巾,毫无遮拦,坦荡得仿佛不惧怕被任何人发现。顷刻间我的大脑像被按下了清空键,眼眶被蓬勃滋长的情绪灌溉,一瞬间烟花声、电视机的节目声全都听不见了,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心跳。
真的是他!
谢景逸好像有所察觉,他福至心灵地抬起头看向我所在的阳台的方向,我便与他目光交汇。一簇又一簇的烟花在他旁边绽开,给他落寞灰暗的身影染上浓重艳丽的颜色。烟花升空和绽放的间隙里,我听见身后房间里电视机的读秒声。
零点到了。
“儿子,新年快乐!”
屋子里传来妈妈的声音,我终于回魂,走回到房间里跟父母道了新年快乐。脑子里被各种疑问和想法填满,乱糟糟的。我不知道谢景逸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家楼下,也不知道他会在楼下待多久。
我应该下楼见他吗?下了楼又应该对他说什么?
事实上,我的身体行动得比念头更迅速。回过神时,我已经在换衣服,妈妈从房间里出来,见我做出下楼的准备费解地问:“小安,这个点出门干吗?”
“扔个垃圾!”
“诶?明天早上再扔就好了!小安——”
我飞快地穿好鞋子,拎起垃圾袋,抛下四个字就夺门而出,妈妈的阻拦被我丢在身后,置若罔闻。我步履如风地冲下楼梯,真到气喘吁吁站在一楼时,我急促地喘着气,激动的心情已经被不安和忐忑取代。
他还会在这吗?
我握住单元门的把手,用力拉开,我这才发现我的手在抖,耳边心跳鼓噪。门一打开,久候的凛冽寒风便乘虚而入,手指在风中像被刀割一样痛。
走出单元门,我便看见伫立在寒风里的车和人,年前的陈雪还没化,谢景逸的鞋边沾了一些,不知道究竟站了多久。谢景逸愕然看着我,对我的出现好像没有任何准备。
幸好他还没走。
我若无其事地走到一旁的垃圾桶丢掉手里的垃圾,又折返到谢景逸身边,在距离他不到一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谢景逸静静地看着我,分毫没有要离开的意图,我站在这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烟花早就放完了,此时此刻只剩下凝固的沉寂。
“——为什么下楼?”
“——你怎么在这?”
大概一分钟后,我和谢景逸又不约而同地同时开口,然后双双再次沉默下来,好像又回到了原点。还是谢景逸先打破了僵局,“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他敛起视线,脸上出现了毫不在意的神情。
“想你了呗,”谢景逸用非常轻佻的语气,半开玩笑一样回答了我的问题,“你呢?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窗边?又为什么下来见我?也想我了吗?”
“嗯。”
在大年初一,冰雪严寒的凌晨,我想我可能是太久没睡,昏了头,不知道从哪里又生起了勇气,破天荒地在谢景逸面前坦诚地承认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谢景逸的笑登时僵住了,在意识到我的态度分外认真时,笑意很快从他脸上褪了下去。他的喉结动了动,再次看向我时,漂亮深邃的深棕色眸子好像染上了星光。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谢景逸,你为什么在这?”
我挺直腰背站在他的目光里,刨根一样地追问。谢景逸却不肯说了,他伸出右手轻轻地拉住我的胳膊,我没有挣扎,顺着他的力气贴近他,他弯下腰,卸了力一般把头贴在我胸口,隔着厚厚的外套我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料峭的寒气,他的双手抓紧了我外套腰侧的布料,像是捉住了一株救命稻草。
“让我靠一会。”
谢景逸依旧没回答我的问题,他的声音闷沉沉的,肩膀似乎在轻颤。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在无意间窥探到了谢景逸不曾被其他人见过的一面,不安和脆弱不加遮掩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似乎距离崩溃仅有一步之遥。我的喉咙瞬间被难以言说的情绪噎住,剩下的疑问全都变成心口的钝痛。
在这个本应全家团圆的时刻,为什么他孤零零出现在我家楼下?为什么他刚上大学就一直一个人住在已故母亲留下的房子里?为什么他几乎不会提起自己的家人?为什么前世谢家鸣从不曾提及自己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弟弟?联想到他家里的情况,也许这些问题拥有一个非常单纯的答案。
谢景逸是不被谢家人接受的存在。
几分钟后,谢景逸抬起头,他的脸上看不出剧烈的情绪波动,只有眼眶涨得通红。他松开我,又帮我整理好被他压皱的外套,露出令人怜恤的笑。
“回去吧,我该走了。”
谢景逸说完便走向车门,我拉住他的衣袖,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我。我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该怎么挽留。
“你……”
谢景逸再次靠近我,替我拢了拢领口,接着双手轻轻地捧起我的脸,他的手很冷,即便我站在寒风中许久,还是觉得他的手冷得像冰。这么近的距离,我清楚地看到他眼睛里细密的红血丝,眼下浅薄的乌青,眼尾晕开的殷红。他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颊,目光缱绻,语气里全是无可奈何。
“乔子安,你是在心疼我吗?”
被谢景逸轻而易举地戳破了真实想法,我哽咽着说不出话,鼻头止不住地发酸。他看着我,嘴角笑意更深,眉头却蹙了起来,他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我的头压向他的胸膛。他的声音从我头上传来,我感受到他胸腔的震颤。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为什么把我推开又心软?”
我答不出来他的问题,好不容易花了几年时间整理好的思绪又变成一团乱麻,但在他的怀里,我的情绪确实渐渐平复下来,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就放纵这么一小会,就一小会。我强迫自己变回平时的样子,我们回不到过去,我不该停留,他也不该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