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骗走江湖》穿心莲

106、行骗走江湖103

　　行骗走江湖103 尾声二
　　新来的客人身姿挺拔，五官斯文俊逸，有几分书卷气，但眉宇之间隐含英武之气，再加上桌上那把宝剑，阿善一下子就看出来眼前之人是个江湖客。
　　但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倒是那人先认出了他，轻轻道了句：“是你。”
　　阿善还在搜刮记忆，对方又开口了：“你是楚青锋的师弟。”
　　阿善打了个激灵，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否认道：“不不不，我师父的确捡了他又捡了我，但他从来没有认过我师父为师父，所以他才不是我的师兄，我才不和要命的祖宗做师兄弟！”
　　那人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轻笑了一声，道：“你现在想起我是谁了么？”
　　一旁的净慧大叫一声：“我知道，你是皇甫施主！”
　　阿善终于想起来了，这人不就是楚青锋的亲弟弟——四大世家之一的家主皇甫卿吗？
　　皇甫卿也注意到了净慧，惊诧道：“你不是泰安寺里的小和尚，怎么到了这里当跑堂？”
　　净慧长叹一声，丢下一句：“往事不堪回首”就去后厨了。
　　阿善道：“你和净慧……很熟？”
　　皇甫卿摇了摇头，道：“只是见过几面。那次之后，我陪着我哥又去过几次泰安寺，他好像在那寺庙里许过什么愿，所以时不时就去舍一些香油钱。后来那寺庙被天火劈中烧没了，我哥还大病了一场。”
　　阿善终于想起他口中的“那次”指的是什么了——楚青锋想要带走师父的骨灰，樊二虎想要帮自己抢过来，结果打到一半君冉出现了，随后皇甫卿也出现了，总之是乱成一锅粥。但最终，师父的骨灰还是让楚青锋拿走了，原因无他，他太可怜了。
　　阿善一阵怅然，师父本来好好的安葬在雁亭山，经楚青锋一折腾，现在那墓成了空墓，想祭拜都不知道要去哪里。
　　“那个……楚青锋把我师父的骨灰安葬在了哪里？风水好吗？我想抽空去祭拜一下。”
　　皇甫卿苦笑一声，说出一句瘆人的话：“没有安葬，他哪里舍得安葬，他恨不得睡觉都要搂着。”
　　阿善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皇甫卿像是终于找到了个倾诉的对象，道：“他不认我就算了，连爹娘也不认，天天抱着个骨灰匣子，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阿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憋出一句：“这……这得管管啊……”
　　“哈哈哈，”皇甫卿忽然朗声大笑：“对，你说的没错，得管管。可惜我之前就是对他太过于手软了。他没疯也没傻，小时候在家时的记忆也恢复了，但就是不肯认我们，不肯把心思分出来一分给亲人，还趁我不在家时逃走了。”
　　他虽笑着，拳头却是握得骨节泛白，咯咯作响。阿善有点怕他这样子，心中不断腹诽：所以老子讨厌江湖人，所以才不喜欢招待江湖人。
　　净慧从后厨端出两盘菜和一碗面，皇甫卿也不挑，开始风卷残云的吃起来。阿善猜测道：“你这么赶时间……是要去找他吗？”
　　“不是找他，是抓他。以后我不会再对他心慈手软了。”
　　阿善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楚青锋是个折腾人的活祖宗，看样子皇甫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兄弟俩可有的折腾了。
　　吃完饭，皇甫卿要掏银子，阿善道：“算啦，也算是熟人了，就当是请你的。”
　　皇甫卿微微一笑，又恢复成了初见时的斯文公子模样，道：“如此，多谢了。这份人情我会记住，我皇甫卿在此承诺：一定好好安葬你的师父楚月仙，让他入土为安，并告知你他的最终归处。”
　　说罢一抱拳，洒然离去。
　　阿善知道这份承诺有多重，别的不说，就说楚青锋那关就不知道得磨多久，求而不得真的是世上最痛苦的事。想想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孽，阿善真想掐死几年前的自己。
　　一个宽厚的怀抱拥了上来，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别在店门口站着，起风了，回屋里去。”
　　阿善回头对上了樊二虎关切的双眸，不禁笑了起来。
　　幸好老天厚待自己，在做了那么多错事之后，依然给了一个这么温暖的怀抱。
　　正感慨着，就见一辆马车从村口的官道上悠悠驶过。这辆马车豪华无比，拉车的马是两匹健壮的黑马，浑身上下如缎子面一般，没有一丝杂毛，车厢足有一间屋子那么大，窗帘幔帐无一不精致。
　　阿善先是感叹：哇，这马车真豪华。随即开始疑惑：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我好像坐过这种马车？待看清了驾车的黑衣男子，忽然像是炸毛的猫儿一样浑身紧绷起来——那，那不是大魔头司空陌的手下莫归吗？
　　莫归察觉了视线，往这边淡淡扫了一眼。就这一眼，阿善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炸开了。
　　怎么办？他要来寻仇吗？
　　只见莫归在衣襟里摸了一下，随后轻轻扬手，几点寒芒直冲这边而来，咚咚咚几声定在了门框上。随后一抖缰绳，扬长而去。
　　是暗器吗？可是为什么准头这么差？阿善的小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狂跳个不停。
　　“那人怎么乱扔东西？”樊二虎并没有见过司空陌和莫归，所以不像阿善一样紧张，他看了看门框，一下子惊呆了。只见五片熠熠闪光的金叶子整整齐齐钉在上边。
　　樊二虎把金叶子取下来，百思不解道：“他这是……在给我们钱？他是什么人，阿善你认识吗？”
　　“那是莫归，莫归！大魔头的手下，我和你说过的。”阿善依然很激动。
　　“咦？那不是君公子的仇家吗？他为什么给咱们钱？”
　　阿善仔细回想了一下，关于那两个人的记忆好像结束在三年前的一场大火中。当时自己把舌尖逼出来的毒血喂给了司空陌，然后莫归抱着司空陌急匆匆走了，临走前还启动了放火的机关，之后这两人就从江湖上消失了，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他们的传言。
　　对了……那口毒血应该是全天下最烈性的chun药了吧，也不知道司空陌那个痨病鬼怎么撑过去的，他肯定是撑过去了，不然他的忠犬一看到自己还不得一掌劈了？
　　但他不仅没有一掌劈来，还给了自己金叶子……好吧，其实原因也不难猜，毕竟中了chun药后会发生什么事，大家都懂得。
　　今天可能是没看黄历，接连碰上了好几波熟人，阿善情绪起伏有点累，回到店里就把店门给关上了。净慧不解道:“掌柜的，咱不做生意了？”
　　“饭点儿都过了，还做什么生意，晚上再开门就行，你也歇着去吧。”
　　净慧乐的清闲，麻溜的上二楼回房睡觉去了。
　　阿善走到樊二虎身边坐下，没骨头似的靠着他，道:“幸亏没听净慧的，要是天天这么热闹，我可遭不住。”
　　樊二虎笑道：“见到小赖子总归是好事，你师父的身后事也有了着落，别往心里去。”
　　阿善很听劝，立刻就转换了心情：“是啊，还多了一笔意外之财。”说罢挪到了樊二虎的身上，嘴唇也贴了上去。两人正亲的难舍难分，店门“咣当”一声被人砸开，一个粗矿的嗓音喊道：“怎么大白天的不开门，店家快来两壶烧酒，还有……”
　　声音戛然而止，来人和抱在一起宛若连体的阿善和樊二虎面面相觑，忽然捂住了眼睛：“啊！怎么又是你们！怎么又被我撞上了！怎么又是大白天！我知道你们俩感情好但能不能换个人去祸害，我的眼睛还得再瞎几次！”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饭菜和烧酒都端上了桌，三人围坐桌边。
　　阿善讪讪笑着为来人斟酒：“嘿嘿，梁捕……不，梁大侠，你眼力真好，我都胖了那么多，你还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来人正是阿善和樊二虎在雍安县里结识的捕快班头梁祀刀。和这位梁捕头算是很有缘分了，两人几次三番亲热，都正好被他撞上，而每次撞见的人都要比被撞见的人还要尴尬。
　　“那是当然，我是做过捕头的，人脸过目不忘只是小意思。”梁汜刀接过酒一饮而尽，道：“别说变胖了，易容术我也能一眼识破。”
　　“哈哈，梁大哥厉害。”阿善陪着干了一杯：“自从三年前一别，我和二虎回到家乡开了这家饭馆。偶然听到江湖消息，说你把泰安寺附近的山贼杀的落花流水，从此侠名远播啊。”
　　“哪里哪里，”梁祀刀谦虚的摆了摆手：“这些年走南闯北的，惩治过一些奸恶之徒，只能说没有负了当初做游侠时立下的决心吧。”
　　樊二虎敬了他一杯，道：“梁大哥风尘仆仆的，这是要去哪里？”
　　梁祀刀把酒杯一顿，豪迈道：“应凌云庄主易天诚的号召，去诛灭冥教。”
　　“噗……咳咳。”阿善呛了一口酒，咳了几下才道：“冥教……你说的是司空陌那个冥教吗？”
　　“你们隐居在村子里开饭馆，消息可太落后了，司空陌早在三年前就被属下反水撵出了教坛，听说还武功全失成了个废人，江湖上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我猜啊……可能早就死在哪个山坳里了吧。现在的教主姓黄，是个驼子，个子不高胆子不小，居然敢抓活人炼药。教坛所在的州府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就派人去请了急公好义的易天诚大侠。易大侠立即应下此事，广撒英雄帖给各门各派，连我这种游侠散仙都收到了，要齐心合力，一举歼灭冥教。”
　　“除暴安良此乃善举，这顿算我们请的，祝梁大哥旗开得胜。”樊二虎又敬了一杯。
　　酒过三巡，梁祀刀有点酒劲上头，含糊说道：“其实……我最高兴的是，终于能见到他了。”
　　“谁啊？”
　　“易天诚易大侠啊，我早就和你们说过吧？他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听说他行侠仗义又谦和有礼，还娶了九个如花似玉的老婆，真是……做男人就该像他一样啊。我早就想与他结识一番却一直没有机会，也不敢冒昧登门拜访，现在终于有了这个机会。”
　　“咳咳……那，那你好好把握。来，吃菜吃菜。”阿善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哄着梁祀刀喝酒吃菜。
　　梁祀刀着急赶路，所以一顿饭吃得很快，吃完拱拱手，留下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就离开了。
　　送走他之后已经快到晚上的饭点了，阿善重新把店门打开，净慧也睡醒一觉从楼上下来了。
　　净慧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道：“是我多心了吗？怎么觉得这条官道上时不时就有江湖人经过？”
　　“不，你没有。”阿善靠在门框上有点无力。易天诚在广撒英雄帖，而他所在的封阳城距离这里不远。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会有越来越多的江湖人从这条官道经过。唯一庆幸的是，寒云堡和碧云宫的方向在封阳城的另一面，所以江隐和君冉都不会走这边的路。
　　净慧立刻激动起来：“那咱们得未雨绸缪啊，来饭馆的江湖人也会变多的，江湖人多了爱闹事，咱们得请几个高手在店里镇场子。”
　　阿善不耐烦地转身回店：“我哪里认识武林高手？就算认识了，人家又怎么可能给我这个小店当保镖？”
　　哪知他话音刚落，就有两个青年跟着进了店。其中年长一些的青年拱手道：“掌柜的，不知我们兄弟二人来当店里的保镖，是否合适？”
　　阿善看了看两人，依然觉得眼熟却叫不出名字，好在今天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阿善懒得惊讶和动脑筋，直接问：“你们两个是谁？”
　　年长青年笑道：“恩公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兄弟二人找寻了恩公良久，就是为了报答三年前的救命之恩，哪知恩公却一点都记不得了。”
　　报恩？阿善只记得自己做过不少孽，哪里施过恩情，还是救命之恩？
　　二人中的弟弟专门把在后厨的樊二虎叫了出来，冲着阿善和樊二虎深施一礼，郑重道：“我哥哥叫柴睿，我叫柴颂。三年前我们兄弟二人和阿善恩公还有二虎恩公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我中了五目金蛇毒命不久矣，我哥哥带着我去求楚青锋医治，哪知楚青锋非但不肯医，还把我哥哥迷晕打伤。您二位不仅为我哥哥处理了伤，还把救命的解药给了我。”
　　阿善和樊二虎想起来了，好像的确有这么回事。
　　“之后我的毒就解了，又调养了大半年恢复了健康。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和我哥哥开始四处寻找恩公报恩，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
　　这“恩公”来，“恩公”去的，让阿善不好意思了：“呃……其实就是举手之劳，反正那药我也用不上。”
　　柴睿道：“恩公的一时善举，救回来的却是我弟弟的一条性命，此等大恩无以为报。不如恩公收留我们两兄弟当保镖，我们不要工钱，只求报恩。”
　　柴颂也道：“我的功夫没有我哥哥好，我当个跑堂的伙计也行。”
　　樊二虎忽然想起一事，道：“我记得柴大兄弟你好像是冥教的什么堂主，这……方便么？”
　　柴颂忙道：“我哥哥脱离冥教好几年了，早就和冥教毫无瓜葛了。”
　　原来，柴睿，司空陌，莫归，黄驼子都是被冥教的老教主一同收入门下的弟子，培养几年之后见司空陌的资质最佳，就正式传下了衣钵，其他几人则在冥教里安排了其他的职位。但司空陌不争气，在和君冉的决斗中落败，害得自家师父输了赌约饮恨自尽。此后司空陌的一通瞎折腾让柴睿越来越看不上，再后来黄驼子夺了司空陌的教主之位，教内更是乌烟瘴气，柴睿干脆辞去了朱雀堂主的职位，带着宝贝弟弟避世隐居，将养身体去了。
　　“恩公可是顾忌我之前的身份会为店里带来麻烦？不会的，我在教中一直以面具示人，知道我曾经身份的只有你们几个。”柴睿说罢瞟了一眼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净慧，净慧立刻坐直了身子，发誓要守口如瓶。
　　于是，此后的樊记食肆变成了五个人，生意一直很红火，也一直没有扩大店面，四邻八乡的地痞无赖想要来揩油，都被重新教了怎么做人。再后来，食肆不远处开起了一家医馆，医馆的当家人是个面容清丽的妇人，她的丈夫常年带着帷帽，在医馆后边的山上种了一大块药田——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