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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沽酒老窖(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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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快马加鞭。
官道上疾驰着两匹骏马。
金轮尚未升起,只探了几缕晨光,穿透薄薄的云霭,朦胧天色中,远方青山如描似画,那深浅黛色让陆小凤想起了当日酒铺老板的妹妹。不知道送他回来的人是不是何芸,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遭人毒手。如果不是何芸,那么那个女人又会是谁。
陆小凤大声道:“真可惜,这么好的风景,却不能慢慢欣赏。”
花满楼闻言,笑声回道:“如果你下次少喝两杯酒,不要一看到漂亮的女人就晕头晕脑,像这样慢慢欣赏风景的机会还是很多的。”
陆小凤笑着,看了花满楼一眼,疾风吹散了他们的头发,却吹不灭他们心中的火焰。
陆小凤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冉冉升起的旭日,就算光明还没有破云而出,但昨夜的烦恼已经远去。天一亮,他还是那个飞扬跳脱,潇洒肆意的陆小凤,充满着希望,笑对着人生。
陆小凤道:“柳轻轻若是送我回百花楼,那我睡了肯定不止七日。”
花满楼道:“普通的迷药你不会不察觉。”
陆小凤想着当日的情景,放弃了思考:“横竖是被人算计,我却没有发现。事已至此,就不要回头去想了。当日我去泸州,还没有怎么游玩。这一次正好你也在,不如我们好好转一下,也好领略那里的人情风光。”
花满楼笑了:“陆小凤不愧是陆小凤。”
陆小凤道:“怎么?”
花满楼打趣:“天塌了也可以当被子盖。”
陆小凤哈哈大笑:“对。如果给我一壶酒,一个倒酒的美人。这个被子也可以给别人盖。”
花满楼听了,但笑不语。
一路往泸州方向走,行至半路,花满楼忽然勒住了马头。
高头大马咴咴的喷着响鼻,马蹄在尘泥土路上跺来跺去,留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印子。
陆小凤调转马头,问道:“怎么了?”
花满楼道:“我突然想起来,我要去见一个朋友。”
陆小凤一怔,拍腿大呼:“我突然想起来,我也要去见一个朋友。”
花满楼道:“你的朋友在哪里?”
陆小凤说:“要往西走。”
花满楼道:“那可真遗憾,我要往东走。”
陆小凤于是道:“那我们先分头走,再去泸州汇合。”
花满楼点了点头:“好。”
于是又在一瞬间的功夫,两人分向而行。
马蹄卷起尘土滚滚,不消片刻功夫,两人的身影已隐在了路的尽头。
走的时候是两个人走的。到的时候,是陆小凤一个人到的。
黄里镇在泸州之前,到了黄里镇,离泸州就不过半日的脚程。如果把马催快一点,到泸州的时候,应该是正能赶上繁华的夜市,看人来人往,灯影交错。
可是陆小凤却放慢了步子。
所以他进黄里镇时,天色尚算早,早到可以先让陆小凤安安稳稳的找一个客栈,把马牵给小二。再去要一桌菜,一壶好酒,舒舒服服的饱餐一顿,再去睡大觉。
疤刀七一双鹰眼如利刃,他冷冷的盯着陆小凤,看着他大摇大摆的进了一家客栈,订好房间。他要的是一整间小院,当他拿出一大锭银子的时候,掌柜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那个笑容谄媚的就像是用假皮贴上去的一样。
疤刀七耐心的等他吃完了饭,要了水,开始洗澡。这才借着水声的掩盖,使出生平最好的轻功,身子滑到了窗前,无声的刺破了窗纸,朝里吹迷烟。
他用的迷烟是最好的迷烟,绝不会叫人察觉,对付的就是陆小凤这种高手。
无色无味的迷烟立时融于空气中。
陆小凤在里面哼着小曲。水声和着曲声,别提多畅快。
疤刀七耐心的等着。他是一个杀手。杀手最不应该缺的就是耐性。
没一会儿,里头没了声息。嗵的一声,是布巾落入木桶的声响。
扬名天下的陆小凤,也不过如此。
疤刀七冷冷的笑着,心里不禁涌起一股得意。
他像是游鱼一般悄然滑入内室。
屏风后,陆小凤闭着眼睛神魂不知。
疤刀七翻起他的衣物,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心知陆小凤绝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随便带在身上。但是他和花满楼一路南下,那东西必定应该随身携带才对。
抄乱了衣服什么也没找到后,疤刀七恨恨的把衣服一摔,盯着陆小凤,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先把他带走,直接把人交出去。撇开别的不讲,如果能制服陆小凤,那也是扬眉吐气的一件事。但是他当然不能让别人知道陆小凤是栽在他的手里的。
陆小凤竖敌多,朋友却更多。如果成为陆小凤朋友的敌人,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好过。尤其他的朋友中,还有一个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若是要杀一个人,就算那个人躲到天涯海角,也没有办法。
尤其昔日紫禁之颠的决战过后,西门吹雪剑法悟道更是精进。那之后他如果要杀一个人,那个人恐怕连起程去天涯海角,都要嫌慢。
唯一能跑的,大约就是西门吹雪焚香沐浴斋戒的三天。
想到西门吹雪,疤刀七就觉得背后一凉。
他伸手去点陆小凤的穴道。
疤刀七手的速度很快。杀手的速度没有不快的。如果不够快,他就不能在瞬间取人性命又来去无踪不叫人察觉。而疤刀七在他们那里能排前三。
几乎没有人看见他是怎么出手的,只那片刹那间,他的手几乎就已经点了了陆小凤的穴道。可惜,只是几乎。
疤刀七的脸色变了。变得惨白惨白。
他的手离陆小凤的穴道只差一毫厘。却被两根湿漉漉的手指给夹住了不能移动分毫。他的手快,陆小凤两根手指却更快。
前一刻它还垂在水里,下一秒,它就已经牢牢钳制住了对方。就像是突然出现的一样。
闭目昏睡的陆小凤悠悠叹了一口气:“从来没有人直接把手伸到我面前。”
不但不会直接把手伸到他的面前,更是为了对付他,而在武器上想尽办法,倒刺铁勾毒针,就为了克制住他的灵犀一指。
那个力道有如铁石,更甚铁石。疤刀七的脸从白变青。
就见陆小凤睁开眼睛,他的眼睛又大又亮,就算是在白天,让人看了也觉心里一颤。
陆小凤笑眯眯道:“我只喜欢被女人摸,不喜欢被男人摸。”他话音刚落,指间力道即刻重逾千斤,两根手指像是被巨石碾压,让疤刀七差点没忍住惨叫出声。
陆小凤收了脸上的表情,冷冷道:“从我回百花楼,到出百花楼。你一直都在跟着我。可见我在泸州时的一举一动就已经在你的眼里。说,你是什么人派来的!”
他虽然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春风拂过柳枝,但是此刻沉下脸,气势威压下来,居然让疤刀七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也不知是紧张的,还是痛的。
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果然名不虚传。疤刀七脸上一道刀疤扭曲起来,像是一条狰狞的虫子暴起青筋。额上滴下豆大的汗珠。
陆小凤不喜欢杀人。但他不是没有杀过人。
疤刀七开始犹豫,他不想废掉这两根手指。于是他一咬牙,道:“是柳轻轻,让我在泸州的时候就盯着你。他要把一样东西放到你身上。等你从百花楼出来,再让我拿回来。”
“柳轻轻?”陆小凤道,“他不是死了吗?”
疤刀七道:“就算他死了,我还是收了他的银子,既然收了他的银子,就得帮他办完事。”
陆小凤却摇了摇头:“不对。”但他不继续往下说,只问道,“他把东西放在哪里?”
他手下一用劲,疤刀七两根手指发出咔哒一声响。
“不知道,是他让……”
疤刀七还想再说什么,眼里却露出了惊恐的目光,喉咙咯咯作响。
陆小凤心里一惊,心觉不对,伸手去探,却有人比他更快。
三七二十一道寒芒自窗外不同角度打进来,直射屋内两人。
好一个陆小凤,瞬时以指作力把人往后一丢,左手扯过衣衫以内劲催动衣袍防就成了一道铁壁。罩住了十来余支,剩下的手脚各出力,再无暗器能伤他分毫。
陆小凤原想去追,一想到身后还有一个疤刀七。立时回头去看,却晚了。
脖子上一道浅浅的伤口,连血都没有怎么渗出来。但疤刀七确实已经死了。
陆小凤沉了脸,四道眉毛皱到了一起。那是极快的刀法。因为速度太快,所以连血都没有来得及渗出来,疤刀七已经一命呜乎。而他居然没有看到是谁出的手。
他看到的,只有二十一道暗器。
那一道致命伤,是谁发出来的呢?
木桶里的水温尚热,片刻之间,屋里多了一个人,又死了一个人。这种事陆小凤已经遇到很多次了。他不止一次的见过有人死在他的面前。没人喜欢见到死人。陆小凤也是。他的心情算不得差,但绝对不能说好。
他想到了花满楼,如果花满楼也在的话,以他的耳力,应该能听出那致命一击发出的声响。不过花满楼不在,为了引出疤刀七,他们故意分开了。
此刻花满楼应该也快到了罢。
陆小凤站在小院中,尚算早的天色慢慢开始暮云四合,缓渐下落的夕阳给天边的白云镶上了一层金边。金里带着红。又是一个很美的黄昏。
几日前的黄昏,他在泸州客栈享受着难得的清静。几日后,他在离泸州半日路程的小镇上又奔波于尘世之中。
但只要黄昏柔美,流云清浅。那就值得人去心怀喜悦。
想到花满楼即将到来,陆小凤的心情总算是稍微开怀了一点。
他现在需要的是换一间房,重新沐浴,再帮备好酒菜,迎接朋友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