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御神决》剑寞

69、52、踯躅

　　天丰一旦明白冰冰话的含义，立时暗骂自己愚蠢。从这妖人刚才那一手黑索来看，在教中顶多是个三四流角色，根本不值一提。文心清受了伤正是报仇的大好时机，若让机会白白溜走的话那自己真是大傻瓜一个了。淼青不等她提醒第二遍就大鹏般向来处掠去。起初步履蹒跚，后来臻于平稳，速度越来越快，若不是树木密集早凌空飞行了。冰冰领路，奔在最前，欧阳不愿和阳道天丰抢风头，落在后面，距牧貉两三米。淼青完全恢复，又年轻气盛，疾逾飞鸟，可无论他怎样加速，总和冰冰差了一点距离。阳道数次见到龙冰冰早隐隐猜出她的真实身份，天丰则不然，心想哪里蹦出来这么一个美貌女娃，功力又如此精湛，心中一阵烦闷，眉头也皱起来。
　　就这样狂奔了不出五分钟回到最初位置，唯见被天丰打断一半的古树还在摇摇晃晃，此外就是漫无边际的林海。淼青急得直跺脚，天丰脸色更难看了，也不知是因为伤痛还是愤怒，忽转而指责冰冰去了：“这位姑娘既然早知道妖人是在用计，为何现在才说？”
　　冰冰还未说话，一个声音便冷笑道：“你也没有问她啊。”
　　天丰霍地转身，原来牧貉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倚在一棵古树干上。黑暗中，他的眼睛熠熠生辉，就像是狼的眼睛。天丰怒极，也学牧貉的样子冷然一笑：“我是问她，又不是在问你。”
　　牧貉不理，似乎突然对他依靠的那棵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伸出一只比处子还苍白细腻的手摩挲树干，手指纤长秀气，动作也很轻柔，但树叶却像重了几斤，不到秋天便“无边落木萧萧下”了。同下雷雨似的迅速变大，最后干脆成了雹子没头没脑地往地上猛揍，然后什么都没有了，因为树上已经光秃。
　　欧阳瞧着一地落叶，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行事。淼青也颇为惊奇，不过他师父比他还无城府，抢先问了出来：“牧公子此举有何用意？”
　　“用意是没有的，倒是大师你倘若再不追的话，文心清就真的逃脱了。”
　　天丰不吭声了。沉默的意思通常都是默认。牧貉转向冰冰：“带路吧。”
　　一时间欧阳有种感觉，仿佛牧貉一直想和冰冰说话，只不过刚才才找到机会而已。冰冰表情一片漠然，不知是听到佯作不知还是根本没留意他说的是什么。
　　“姑娘……”淼青点醒说。冰冰淡淡扫了众人一眼，向丛林深处跑去。这次他们绕了很多弯路，常常是走了一大圈又回到原点。天丰再一次按捺不住：“你到底知不知道文心清在哪里？！”
　　冰冰无需回话。因为他们都看见文心清在几个手下的掩护下撤退。她的身形轻盈依旧，但衣衫带血。欧阳看见她的一刹那，她已转过身面对六人，嘴角那抹微笑使欧阳不得不佩服她定力非凡。一秒钟的定格，文心清一泓秋水般的目光转向龙冰冰：“是你。”
　　“是我。”
　　她的目光一一从众人脸上扫过。当欧阳和她眼神相触时，他轻轻战栗一下，但文心清却没有作何表示，便把目光移开了。开始想杀她的疯狂念头已经无影无踪，他不禁暗自庆幸自己的误伤了。一方面他很清楚文心清走到今天任人宰割是罪有应得，但另一方面他们毕竟曾经是朋友。
　　“看来我今天要死在这里了。”她终于说。
　　天丰笑。淼青问：“江槟在哪里？”
　　“怎么，还想把他给杀死？他已经走了，我和他的任务就是阻止你们，如果能杀掉（你们），那自然更好了。至少你们接下来的路不会太寂寞。”
　　“倒不如说是江槟把你丢下，等着被我们杀死呢。”淼青讥刺说。文心清神色不变，任谁也看不出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没错，我们的关系向来不好。”
　　她居然轻轻松松地承认了，反而让人疑心其中有诈。文心清一个手下见大势已去，想脚底抹油，结果没跑得两三步，淼青长剑如虹向他后心刺去。叮咚一声脆响，如鸣佩环，手下并没有死，仍好好站着，早吓得六神无主了。淼青退一步，脸上露出吃惊的神情，文心清大大方方站在原地，但欧阳注意到她的颜色比先前又暗淡些许。听她笑道：“天丰座下弟子果然名不虚传。”
　　手下这才吃吃地道：“谢谢主子救小的一命。”
　　不料文心清立时沉下了脸，冷冷道：“你临阵脱逃，已经犯了死罪。我本应现在就杀了你，但眼下大敌当前，只有同仇敌忾，否则必死无疑。事后你是死是活，就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手下听到最后两句，知道主人饶了自己，唯唯诺诺，如何不敢再逃了。
　　天丰冷笑：“早死晚死，也没有什么分别。”
　　文心清不理他：“既然要死了，我索性把想说的话全都说出来吧。”她淡淡笑着，笑容又温柔又凄凉，“欧阳，还记得上次我问你我们会不会成为朋友的话么？你说：‘但愿吧。’，不过现在看来是事与愿违了。”她就这么自顾自说着，仿佛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其他人都消失了一样。
　　欧阳紧闭着嘴，淼青倒是说话了：“你想凭三两句花言巧语就让他对你网开一面？没门。”
　　“你适才误伤龙姑娘的时候，我就在林子深处看着你。你发现你攻击的人是她不是我，你脸上的失望神情我永远也忘不了的。”她仍没有看他，仍在笑，可泪水已滑过皓白如玉的面颊，“你真的这么恨我？真的这么希望我死？”
　　欧阳握拳，嘴唇都咬出血来。“文心清是冥幽教恶人，她活着只能让更多人死掉！”他在心里冲自己大喊。可那些心底磨灭不去的记忆，那厉鬼面前紧紧牵着的手，那毁灭瞬间飞身挡在自己面前的倩影，那哀怨眸中盈盈的一泓清泪，还有刚才她强笑着哭泣着说出的那番话。
　　“放了她吧。”心中另一个声音默默地祈求。欧阳没意识道他心中如是想的同时，嘴上也说了出来，淼青惊愕地转向他：“你疯了！”
　　“放了她。”欧阳又小声说了一遍，语声有气无力得可怜，更像是哀求。龙冰冰语言清淡：“早知如此，为何要我带路？”细如蚊蝇的说话并未得到回应，人们的目光都聚焦在欧阳文心清二人身上了，没有人听到她小声的问话。她也并不指望有谁听见。
　　可下一秒，有人便问了：“你在意？”这音质，不用想都知道是牧貉在说话。
　　冰冰头也不回：“和你有关么？”
　　“你在意，这事就和我有关了。”
　　平静呆板的口气，竭力去掩饰内心深处的忧虑，就好像纤薄洁净的宣纸试图包住里面熊熊的火焰一样是做不到的。不等冰冰回话，牧貉三步并作两步迈到她面前，凝视她银灰的瞳仁。他的表情没有别的可形容，跟二人第一次相见他被迫停止吻她时的表情一模一样。记忆往前稍稍挪动些许，冰冰透明的双颊平添丝丝酡红，这是第二次了。
　　第二次她因为他的存在羞涩不安。
　　好在欧阳说话了，听来就像从世界的另一端传来的：“我不能杀你，也不能救你。天丰法师、阳道真人他们不放过你，我也没有法子。文小姐，我……我欠你一命，却无以为报，是在是对不起。”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的，不必怪自己，你也并未欠我什么。”
　　话既至此，就算说完。所以天丰的念珠飞蝗般向文心清袭击。路数一反平时的沉雄浑厚，更像阳道出手的作风了。这等暴风骤雨的招式，是个人都知道远远避开，可文心清仍默默伫立，不远逃避。手下吓得手足无措，欧阳亦惊呼失声，她真的不打算反抗决定束手就擒，甚至一死了之？
　　电光石火之瞬，一支箭迅捷而来，抢在文心清前撞上了佛珠。光华耀眼，羽箭断作数截；佛珠虽胜，早是强弩之末，不穿鲁縞，文心清云袖微摆就将其力道化为无形。天丰冷哼，念珠蓦地腾空而起，飞回手中，金珠再次光芒四射。只听他冷笑：“想不到你这妖孽还约了帮手在这里。”
　　文心清微笑不语。
　　现在她的表情很是愉快，时值正午，几缕阳光透过密密的枝杈照在她脸上；火光吞吐，为她素色的脸蛋添上几分红晕，加之唇角盈盈一笑，清丽可人。她笑得这么开心，天丰反而不敢贸然出手了，举起念珠叱咤：“这次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请。”
　　天丰捻诀，准备出手了，偏偏此时徒弟叫了起来：“师父，这断箭上有股香气。”天丰心中一懔：“快屏住呼吸！”但太晚了。小者如淼青、欧阳之辈已倒了下去，紧接着自己也手脚发软，双膝打战，好似全身修行都离己而去。青筋虬结的手再也支撑不住法宝的重量，三百余斤的佛珠掉在地上。
　　龙冰冰是最后一个倒下的，她感觉弥漫在周围的淡淡香气自己似曾相识。四处一望，同行之人横七竖八地躺着，惟独不见阳道。阳道真不愧为武林泰斗，反应之速，无人可比。之后她又发觉有一个人是坐着的，迷药对他无半点影响。
　　香气再次来袭，冰冰的思想霎时一片空白，恍惚中她仿佛听见自己对他说：“是你。”
　　下一秒她便掉入无边的虚无。

　　再长的梦终究有醒的时候，除非生命不再。
　　冰冰没有死，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又一次置身于辉煌的宫室中。唯一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她是躺在一张大而舒适的床上的，而且手上脚上并无铐子。她想坐起身来，怎奈四肢酸软无力，比之垂髫幼童还不如。看来正是这个原因，牧貉才让她舒舒服服地躺在这里（而非用绑的）。
　　殿中除她之外，还有一个服饰华丽的少女，正伏在桌上打瞌睡。冰冰弄出点响声，少女立马抬起头来。她不但腰肢纤细，衣着上乘，一张白里透红的脸也颇具风韵。她脉脉的秋波向龙冰冰那边一转，嫣然：“你醒了。”
　　冰冰没说什么。少女似乎也没打算听她说什么，起身走了。一分钟后，牧貉走进宫殿。他换上和宫中相配的华贵衣衫，更显得一表人才。他轻掩大门，翩若惊鸿飞到床边。
　　坐在床沿。
　　牧貉声音依旧：“龙姑娘。”
　　冰冰看了他精致无暇的脸一眼，他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完美，一种完全不同于其他人的高贵气质，偏生他的声音是刺耳的，眉眼间时不时划过野性不羁，这种混合却无疑使他变得更迷人。紧接着她记起什么：
　　“青飖派和冥幽教串通好了？”
　　“你没想到？”
　　于是沉默，这沉默往往包含了许多意思。
　　——你击落树叶，通知下属，后见形势危急，命手下射箭救人。箭中藏有迷药，被天丰击断箭杆，迷药散出，迷倒诸人。
　　——这一切都是你们事先安排好的，事情发展正如你所料。
　　“其他人呢？”
　　“阳道逃了，其他人都在我手里，不过待遇比你就差多了。”
　　“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不清楚，我告诉手下人随意处置，也许正在遭受毒打，死了也说不定。”
　　冰冰纤长的手指在被中攥紧了。牧貉看不见，但他能感受得到。
　　所以他的笑容愈加阴冷：“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他？”
　　“你不敢。”不等牧貉回话，龙冰冰便续道，“你单独找我有什么事？”牧貉本来想就适才的问题再说些什么的，一听到她最后一句话便改了主意：“你昏了一天，一天内阿娇一直守在这里。（你一醒，她就通知了我）”
　　“她是你的妻妾？”冰冰瞟一眼躺着的双人床，被牧貉发现了，他实在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你在意？”
　　冰冰冷笑。
　　“至于我单独找你的原因……”他笑，整张面孔邪气而动人，“你猜不出？”
　　说话同时他的手轻柔地伸进她的衣襟。
　　“你这混蛋！……”话到中途被他狂暴而热烈的吻打断。她挣扎，手指在他的脖颈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可这根本阻止不了他。她捻诀，可全身空空荡荡，一丝法术流走的痕迹也无；倒是牧貉，他那要命的手已经绕过她的腰肢，继续滑落……
　　没法子，只能任他欺辱了。
　　“不过你猜错了，”他的嘴唇从她的□□上移开，凑到她耳边，喃喃呓语，“我到目前为止没碰过一个女人，你是第一个。”
　　“你现在的确可以要我，但除非我死了，否则早晚会恢复法力的。你不怕我到时候宰了你？”
　　“我现在放了你，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未来的事留到未来去操心吧，现在我只想要你。”
　　“你敢？！”
　　他真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