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Ep.03」悖论(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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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城市被炫目的灯光渲染得扑朔迷离，脚边的树影却被勾勒得晦明不清。细高跟和皮鞋跺地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声响，以相异的节奏交叠在一起，错落回环，听起来和谐异常。宜野座落开三步距离跟在榊间后面，目的地是两条街外的料理城。
——事情大条了。
尽管榊间一直以来都在不懈地以成熟女性的外表展现其诡异低幼化的行为态度，但这并不代表可以把她完全地当做无知孩童来对待，且不论宜野座内心有多么不满于榊间任性幼稚的言行，贸贸然和导师起了冲突也一定不是明智之举。
——那种孩子心性的导师，搞不好会一气之下给学生的实习成绩抹上一笔难看的印迹也说不定。
——当然榊间是不可能那么做的，她只是幼稚而已，不是小心眼。再者，刚才已经说过了，“不可以那把女人当做无知孩童来对待”，不管她表现得有多想一个不谙世事脑子搭错的八岁小孩。
宜野座眉间蹙紧。眼前的女人只留给他一道瘦削笔直的背影，步履轻盈得出现了双足同时离地的纵跃瞬间。夜风偶尔掠起垂落在肩窝的卷发末梢，无从揣测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
“系长生气了，这下该怎么办……”之类的念头停顿在脑海的时间不超过三秒钟，转瞬就被自尊心抹杀得痕迹全无，宜野座的心高气傲和他的严苛谨慎一样是在新人堆里出了名的，他绝对拉不下脸去道歉，并且本来就不存在道歉的理由——一味迁就导师绝非学生的义务，再说硬要较起真来的话，榊间才是该道歉的一方。
然而事实上，她的确道歉了——“抱歉，一不小心就过分了。”大约是讲了类似的话。可是宜野座又不得不怀疑哪里出了问题。榊间明明坦率地承认了错误，但却未对劈面砸去的炮轰和批评予以更多具有实际改观的回馈——说穿了一句话，虚心认错，坚决不改。责任的确不在宜野座。榊间好像并没有生他的气，但此刻两人相处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尴尬。
沉默地走过了半条街，之前被强硬的自尊心摈除掉的念头乘机卷土重来——
系长她……到底还是生气……
“宜野座君。”
简简单单四个音节毫无征兆地由双唇间的空隙掷出，脆生生地落到地上，打断了宜野座不着边际的神思。
哐当——自尊心猝不及防惨烈地摇晃了一下。
宜野座下意识伸手扶了扶胸口，以确认那摇摇欲坠的倔强东西尚且安稳，然后才心有余悸地出声。“……是的。”
“对不起。”
——榊间这次的每个音节都咬得格外清晰，以至于宜野座无从怀疑那是否是自己的幻听。任性的导师确实是道歉了。
“宜野座君虽然不说，可是心里也一定不爽我很久了吧。”
——你居然知道这一点真是不可思议。
“系长……”
“但是很抱歉，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榊间的嗓音清冽而温柔，柔韧如藤蔓一般缠绕出的字句不容置喙。
“我不喜欢做在我看来毫无意义的事情。我非常讨厌为了我不看重的东西努力拼命。懒散。懈怠。胡搅蛮缠。无理取闹。没有错，我就是这个样子的——嫌弃或者厌恶都无可厚非。我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西比拉把我指名到了现在的这个位置——搜查官也好，宜野座君的导师也好，我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但是就像不论是我还是宜野座君对此都无能为力一样，这是不会改变的。
榊间忽的转过身来，神情融化在逆向涌动的光流里看不真切。
“我就是这样子的人——并且永远不会改变。”
凉风从两人之间开阔的缝隙中穿吹而过，哔啵作响，深灰色的光影在被卷发覆盖的肩头左右轻晃。
“我只做我坚持要做的事情。我不遗余力地思考我认为重要的问题。即使不得结果，毫无意义，我也会一直这样下去，否则——我将不得不否定我自己，推翻从过去到现在全部的我自己。我做不到，我不要那样。”
女人的微笑单纯而真挚，表层之下却包含着即将破土而出的锐利与坚硬。
“——这是我对面前的这个世界，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容忍。”
咔哒。咔哒。咔哒。足音落定，距离缩减。宜野座终于看清了榊间澄澈到让人胸襟震颤的微笑，那里面和蔼亲切的意味简直不合常理——明明是他一直像是长辈似的包容着榊间的顽劣与任性，看她那神色怎么好像把角色硬生生颠倒了。
“不过宜野座君是不同的。”
胸膛里的物什更加剧烈地动摇，直至震颤起来，原因不详。
“宜野座君是唯一一个主动提交了搜查课实习轮转申请的新人，并且还被分配到了我的手下。作为对这倒霉际遇的补偿，我会好好考虑我到底要教给宜野座君一些什么东西。虽然本身相当讨厌这种工作，但是我还是会努力去做的——因为宜野座君是我看重的人。”
那双轮廓柔软的眼睛弯起漂亮的弧度，从眼角流泻出一线异样而明亮的神采。
“所以请不要过早地对我失望啊，作为实习导师，我想我还是有必须要教会你的东西。宜野座君也要加油啊，不然的话，实习成绩可会很难看呢。”
宜野座不由得握紧拳头深深吸气，窒息的喉口通畅起来。
“真是……”
“真是？”
“太狡猾了。”
宜野座一脸不耐地扭过脸去。“系长真的很狡猾。那么一长串冠冕堂皇的说辞，到头来不还是在胁迫我分担加班任务吗。”
“啊……”她诧异地睁大眼睛，然后又不遗余力地露出笑容，“也许我就是那么想的也说不定？”
“所以说系长真狡猾。”
“是~是~都说了我就是那样的人~宜野座君再怎么不满也必须忍受着直到拿到实习通关为止，这可真是对不起啦~”
遗憾的是，即便理智上呵斥着否定，宜野座仍然没有办法拒绝榊间。榊间凛司这个存在或许拥有一种神奇的魔法，不需要多费口舌就能说服别人达成目的，尽管不情不愿但是事态最后总是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最直接的例子就是，在过去一个月内关于加班工作的拉锯战中，宜野座几乎没有赢过她。
这算是很糟糕的事吗？谁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Ep.03」悖论(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