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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上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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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起床,却见莫琰已经在窗外练了好一会功了。
荷叶随风翻卷,铺天盖地,被莫琰的剑气激荡得仿佛波涛翻滚;莫琰穿梭其中,剑光森森,衣影翻飞,若隐若现,说不出的潇洒。只可惜了,在这皇宫里,又哪来所谓真正的潇洒呢?
我忽然觉得有点倦,想来住了十年,也的确该出去走走了吧。
我简单的穿了外衣出来,莫琰眼尖的瞧见我,足尖在荷花的花苞上一点,花苞颤了一颤,他人已经到了我面前。
我看他神清气爽的样子,抬起衣袖给他檫了檫额头上几乎没怎么有的汗,他也笑嘻嘻的低下头来任我摆弄。
未央过来说早点弄好了。我们便一起进屋坐了。
我一直秉持着早餐要吃好的念头,不管宫里那些七嘴八舌的三姑六婆们说什么容易发胖的理论。本来就是啊,才十五岁的孩子,整天想着身材问题,亏了自己的营养,呜呜,我还想不想长高了啊我?
我这屋子里的东西一应以自然为主,就连这饭桌也是直接将一截千年巨木截成合适的高度罢了。莫琰还曾经笑过我,说是这桌子往泥里一插估计还能活。
他夹起一只水晶蒸饺放在我碗里,我对他笑笑径自吃了。
他望着我,忽然也一笑,道:“姐,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一起吃饭的事?”
我一楞,随即想起他说的事了,也笑起来。
那是我跟莫琰才进宫不久的时候。莫妃终身无子,故而宫里根本就没有准备小孩子的东西。
第一天上莫妃的桌子吃饭,我跟莫琰坐在红木浮雕牡丹百蝠镂空桌前,因为身材尚显矮小,高度根本就不合适。从桌面上看去,就只见两颗脑袋。
我当时没好气的说了一句:就跟剁了两颗头放桌子上一样!
说说笑笑,一顿早饭很快就过去了。
这时,一个早就静候在门外的小公公眼尖的看着我吃好了,赶紧过来道:“郡主,皇上叫您上朝圣殿一趟。”
我一楞,朝圣殿?那不是皇上处理政务的地方么?现在这个时辰怎么叫我去?
但想着这不过是一个传话的小公公,他是不可能知道的,也没有多问。对他说了声换件衣服就去,就打起帘子进屋了。
小公公诺诺,退到门外等着。
未央过来跟我进了里屋。
我一边让未央给我换着朝服,一面对外间的莫琰道:“琰,我去去就回。你才吃了饭别上蹿下跳的,过一会儿再去练武,知道吗?”
莫琰不满的声音隔了厚重的门帘传来:“我的好姐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别管着我!”停了一会儿,又听他似乎自言自语:“再说了,还不定谁比谁像孩子呢!”
换好朝服,我走出门,回头气他道:“谁不知道你想考个御前侍卫?你要真那么想做,去求皇上吧,又不是做不成!”
他两只眼睛青蛙一样鼓着:“哼,我现在的武功,宫里的侍卫也没几个是我的对手!哪里用得着!”
我已经随着领路的公公步上了蜿蜒的水廊,听到他的话还是忍不住顶了一句:“是啊,是啊,到下个月你满了十五可以正式参加比赛以后,哪个敢真跟你小侯爷动手抢个不大不小的官呢?倒还真是不用去求皇上的!”
似乎听到他又在身后说了句什么,我站住步子回头问他,他摇摇头,声音伴了浑厚的内力传来,无比清晰:“没什么!”
朝圣殿:
远远就见了石公公在门口等着。
石公公是从皇上还是八皇子的时候开始就跟在身边的,颇受皇上信任。这些年来,也是劳累的紧。头发之中也依稀透出花白。我远远的见了他佝偻的身影和温和慈祥的笑容就赶紧迎了上去,对旁边的一个小太监道:“怎么这么不懂事?让石公公在这风里站着?”
旁边小太监也是一直在这朝圣殿服侍的,知道我虽说得严厉,倒也从来没平白无故的罚过人,只低低头,看了看石公公。
石公公赶紧拉过我的手,道:“你这丫头,这些年人大了,脾气也大了不少啊!也来训公公的人了!”
我知道石公公向来把皇上当自家孩子疼爱,见皇上如此疼爱我,也打从心底里喜欢我。于是摇着他的手道:“哪有啊,离丫头怎么敢!”
他慈爱的用布满皱纹的手摩挲着我的手背:“快进去,皇上还等着你呢!少调皮!”
我凑近他,贼西西的问:“公公,皇上到底什么事?”
他拿手一扣我的头,假装严厉的瞪我:“死丫头,皇上的事也是我们这些下人猜得的么?”
我朝他扮个鬼脸,这才转身推门进去。
石公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丫头,吏部、民部执郎和董丞相都在!”
我点点头。
吏部主管官吏的升降、政绩考核和职位安排;民部主要管理少数民族事物和一些民族问题的谈判协商;执郎相当于我们的尚书。这两个尚书加上一个丞相,必定是有重要的事要商量,为什么要叫上我呢?
想不明白!算了,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反正已经来了!
早有内侍通报,再加上我常来这里和君意聊聊天,替他磨磨墨什么的,自然熟门熟路的就进来了。
一看,果然吏部江侍郎和民部杜侍郎都在。旁边,我眼光瞟向皇上身侧,连向统领和子谋都在啊。我低头细细一想,嘴角一扬,当下明白了。
君意正在沉思,看到我进来,问到:“莫离可知道朕为什么叫你来?”
我拜了一拜道:“只怕皇上正在烦恼怎么处理牟尔汗首领吧!”
在场的人眼睛都一亮。
君意得意的笑:“看吧,我说叫离丫头来是对的吧,离丫头那你说说看!”
我依次扫了一遍在场的人,猜测着他们分别的立场,清清喉咙道:“只怕是大殿下想要斩草除根,而丞相是想接受牟尔汗的归降吧!”
君意笑得更得意了,那样子就像是看到自己孩子考了个满分。他指指旁边的软榻让我坐,我面上立刻划过几根黑线。这一屋子哪个不比我劳苦功高啊,都站着呢,我哪敢坐啊?
背上立刻感受到子谋射来的冷冰冰的视线。
赶忙谦到:“皇上……”
皇上看我的神态,心里也知道我的确是没有那个资格在这里坐的。想来刚才也是口快,也不再坚持。
子谋阴阴的转过来,阴阴的看着我,阴阴的说:“妹妹果然聪明,难怪父皇喜欢!那依妹妹的意思该怎么办呢?”那样的语气眼神,我差点没拔腿就跑。
压住心里的毛骨悚然,好不容易等身上立起来的寒毛趴了下去。我暗暗揣测到:皇上既然叫我一个挂名的郡主来,有什么用呢?除非是……
心下立刻安定下来。
侧头对上子谋的目光:“大殿下为何一定要除了贺则呢?”
子谋的眼睛熊熊的燃烧起来,挥斥道:“你去看看那战场上死去的将士,你去看看那被他们杀掉的边城百姓,你去看看那些空无人烟的边陲重镇,你以为你就凭一首歌就真的了解了我们过的十三年的猪狗不如的日子吗?要不是打不过,你以为他想伏首进贡吗?”
我轻轻的抚手击掌,微笑着:“大哥说得好!我的确是没上过前线,可我看到过后方那些送儿子上战场的老父老母!请问大哥又在这十三年的胜利里杀了多少敌方将士?毁了他们多少家园城郭?又被多少人如此深刻的厌恶着呢?”
子谋的眼睛慢慢的布上了血丝,猩红的望着我。
我定定神,拉过他的手,不管他的僵硬,轻声细语的道:“大哥,谁家的孩子不是孩子?谁人的幸福不是幸福?”
子谋不语,但他眼睛里那嗜血的残忍却让我清楚明白的知道一个人的本性是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改变的。
君意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沉声宣布:“朕从今日起封凤仪郡主为上言女官,各位爱卿可有异议?”
我一楞,原以为皇上是要我附和他的想法,以压制子谋。现在看来,我才是他今天叫来算计的那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