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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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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嚣尘上、轰动江湖的男男嫁娶历时半月,尘埃落定。
再惊天地泣鬼神的情爱故事,一旦过了婚娶这个阶段,除非闹婚变,不然之后的生活难免像笙歌宴散后剩下的死鱼眼珠,毫无光彩可言,自然乏人问津。正当令狐掌门吁出一口长气,以为天下从此太平之际,“前采花大盗田伯光为情遁入空门,巧计抱得美人...呃...掌门归”的八卦却已经在无良文人的笔下化为奇情话本、春宫绘卷,并以图文并茂的形式街传巷闻源远流长。
事有必至,理有固然。
以“万里独行”田伯光的英俊程度,在采花贼中已是传奇;身为采花贼能拐到尼姑头子——则是传奇中的传奇。用脚底板想想就不难理解,一本兼顾意淫与八卦、口水与基情齐飞的男男情/事绣像本,又是禁/书,焉能不热销?一时间,江湖上人手一册,传为佳话。
天下为大,江湖是小,二者从来一体。《恒山奇情录》热销的后果,是连市井百姓也知道了当今恒山派掌门是个美得连潘岳宋玉见了也要羞得一头撞死的绝世美男子,采花贼则英俊不凡手段了得,更难得的是一往情深。尼姑头子跟一个采花贼有苟且,采花贼甘心为尼姑头子当了和尚,一来二去虽然绕口令一般让人嚼断了舌头,其中种种不可为外人道的曲折离奇却足以让人稍想一想就血脉贲张难以自已。
于是,凡是读过《奇情录》的天下人无不想要一睹田伯光与令狐冲的真容。
不幸的是,越是大的动静,当事人往往越是后知后觉,加之恒山派闭门向佛于见性峰,消息并不灵通。令狐冲整日与田伯光喝酒厮混,闲时指导弟子剑术,戒律放到一旁心胸反而宽广,日子过得很是优哉。然而每隔一旬,便有弟子下山采办一应衣食用具。回来时,不分长幼、不分尼俗、不论老成持重还是娇憨佻脱,与令狐冲错身而过的一瞬总憋不住意味深长地抿嘴一笑,像在玩味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令狐冲最先从那些采办归来的弟子们的神色中察觉出不对。恒山派里多是正当妙龄的女子,令狐冲一则出于避忌、二则怕再惹是非,平日里除了教剑之外,闲话也不多说一句,这时好奇心大起,只好拉了仪琳来问。
哪知一问之下,仪琳刷地红了脸,搽了胭脂似的从两颊直漫到耳朵根,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令狐冲见状百思不得其解,好奇心更胜,佯道:“就算你不说,我也已经知道啦。”
仪琳“呀”了一声,道:“掌门师兄已经知道了?”说话间脸越发红得厉害,一双妙目怯生生地瞟向令狐冲,神情忐忑我见犹怜,“令狐大哥你别生气。那书...书是仪和、仪玉、仪清几个师姐凑了银子,托秦师姐、郑师姐还有其它几个师姐一块儿下山买的。大伙儿生怕你成亲后被那恶人欺负,轮着把书看了好几回,哪知书里每一回都是你被欺负。幸好于嫂说那书里写的都是些胡话,掌门师兄这等武功,断不会、断不会任那恶人压在身下为所欲为。”
“呱呱呱——”鸦鸣数声,仪琳诧异抬头,却见掌门师兄大惊失色地踉跄着、倒退着撞在庭院里唯一的一棵枯树上。
宿鸦惊起,黑羽纷落。
恰到好处地掩饰了此际恒山掌门的满头黑线。
“居然...居然连书都有了?!你们买的...到底是什么书?”声音虚弱。
仪琳疑惑不解:“令狐大哥你不是知道的么?”
令狐冲头一次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痛,背抵树干强自镇定着正要迸出一句:“我自然知道。”偏巧仪琳又来殷殷发问、孜孜求教:“令狐大哥,那个龙阳...龙阳七十二式——是什么功夫?是非要被那恶人压着才能修练的高深剑术么?”
嘎喇一声,枯树半倾。
摇摇欲坠的枝干衬着令狐掌门苍白如霜的脸色,双双印证着小尼姑仪琳的信口胡言正中当事人心中最严重的惊吓,以及...令狐掌门的深厚内力。
之后几天,令狐冲有点魂不守舍:他素来天不怕地不怕,跟个男人成亲也坦然认了,独独最怕对不起人。想到定闲定逸两位师太将恒山派交托给自己,自己却大丢恒山派的脸,跟田伯光的房中事被人写成白纸黑字流传于世,心里七上八下顿时连酒喝起来也没了味道。奈何不想见人却不得不见人,每日在周遭弟子暧昧的注目中教习剑术尚可厚起脸皮混过去,要命的是,嵩山并派大会定于三月十五,迫在眉睫。届时那些个武林同道、江湖汉子可就不像小尼姑们这般好打发了。
启程去嵩山的日子是三月初十。这天早晨起床,令狐冲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穿裤子,一时走神差点把两条腿塞进同一只裤管里。田伯光在一旁看了啧啧摇头:“冲儿你这几日可不太对劲。前天拿了袍子当裤子,今天更好,连裤子都不会穿了。到底什么事令你如此烦心?不妨说来听听,也好让为夫替你想想法子。”
“你少一口一个冲儿,”令狐冲系好裤带,却发现裤子穿反了,于是又忿忿脱下,“还不是你害的...”憋了数日的焦虑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令狐冲滔滔不绝地将事情经过跟田伯光说了一遍,说到兴起,巨细靡遗之外,自然少不了各种“都是你不好”的数落。田伯光笑嘻嘻倾听,末了饶有兴味地道:“这样的奇书,你居然没有打听一下书名叫什么?”
“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令狐冲警觉地睨了他一眼。田伯光笑道:“这种小事,何劳娘子挂心。你该早些告诉我才是。书册出自印坊,靠的是依原稿雕出的木版,打听到书名才方便查出印坊,我夜里跑一趟便把那些个雕版尽数毁了。”
令狐冲脸色稍稍和缓,巴不得立刻赶田伯光去毁书,口中却道:“会不会太麻烦?深更半夜鸡鸣狗盗实在不适合恒山门下。不过...横竖你也不是恒山门下,那就辛苦你了。还有——不许叫我娘子。”
“冲儿不许叫,娘子也不许叫。”田伯光嘀咕着起身,伸手去揽令狐冲,“令狐掌门,看在我为你奔波劳碌的份上,口头便宜没有,实实在在的甜头好歹总该给些...”
令狐冲直皱眉:“你昨晚上还嫌折腾得不够?”正说着话,被田伯光在脖子上啃了一口,逸出一声低吟。那舌尖灵活地游移着尽挑敏感处下嘴,令狐冲情知不对赶忙打岔:“田...田兄见闻广博,对印书的事也一清二楚...嗯啊...啊...我十分佩服。喂喂!不如、不如我们来聊聊你的江湖经历...”
“好说好说,令狐掌门如此谬赞,我可要不好意思了。”田伯光嘴里不好意思,手上却连半点不好意思也没有,足尖微勾将令狐冲绊倒在床,笑道,“早年我为了找一本绝版的春宫画册,曾一夜盗遍金陵一百零七家印坊。其中三家还是皇家内务监办、有锦衣卫把守的。怎样?我的轻身功夫不错罢?”
语声里得意洋洋。
令狐冲翻腕刁住那两只不老实的手,喘息道:“你还真是执着,有这等功夫干点正经事不好么?”
“这不正干着...嗳,你刚才说的那个七十二式......”
这一天,恒山弟子们在山门前从卯时三刻一直等到日上中天,才见掌门师兄和那个和尚并肩姗姗而来。田伯光和令狐冲洞房之后,长住在位于通元谷的恒山别院里,老实得不合情理、安分得出人意料。平日里恒山弟子鲜少有机会见到他。这会儿,传言中的人物与掌门一起现身,不免在恒山弟子中引发了一小波骚动。
山道两旁桃花荼靡盛放。满树云霞中,两人从山道上一路行来,东风徐过飞花漫天。北岳尚黑,令狐冲一身线条凌厉的黑衣,衣袂在山风中烈烈翻飞。旁边的和尚玄黑僧衣、月白袈裟,剃得趣青的光头上并没有戒疤,然而眼眉英俊,单手立掌拈了个佛诀,不喜不怒时自有一番法相端庄。
有弟子便在心里惊艳道,原来采花贼并不是天生就邪里邪气。
更有弟子钦服于掌门人眼光之毒,居然一眼就从采花贼里拣出个美男子。
众弟子莺啭燕啼评头论足,唧唧喳喳八卦纷呈,少不得又为掌门师兄跟淫贼和尚到了夜里究竟谁主乾纲辩斗一轮。古人早云:坐言不如起行。过多的口舌之争对赶路并无助益,兼之出发的委实太迟,待一行人浩浩荡荡下山进到集镇,天色已经入暮。令狐冲让仪玉安排一众弟子在客栈里歇了,打眼色示意田伯光跟他走。
两人一前一后从客栈踱出去,不多时便比肩而行,田伯光端着一脸得道高僧的冷闲凛冽主动凑近一个俊朗少侠,平白惹来斜眼无数。
虽然恒山派是十山九寺中有名的佛门,恒山脚下的这座集镇却与寥寥人境外的世外景象相距甚远,两人越往前走人烟渐多,街巷纵横曲里拐弯,两侧的铺子麻雀虽小五脏齐全,柴米油盐乃至书文笔墨样样有得卖。
“这边走。”田伯光稍加观察便发现恒山掌门对寻芳探秘的勾当全然摸不着门路,于是当仁不让地抢在头里带路。彼时龙阳图册业已盛行不衰,民风却还没开放到能接受两个男人堂而皇之地在一起,尤其其中一个还是出家人。和尚十指紧扣拉着少侠逛大街的奇景看得路人一个个眼珠子落地。几疑是见了鬼。
兜兜转转数个来回,令狐冲在蛛网般密集的巷子里绕得几乎迷失了方向,田伯光猛地停了脚步。举目望去——
曲径通幽处,却是酱油铺。
令狐冲站在酱香浮动的昏暗店堂里,看田伯光跟掌柜的窃窃交换了几句切口,一大锭银子悄无声息地塞过去,便有一本厚厚的册子变戏法般从帐台的那一头被推过来。
“田伯光,这等犄角旮旯的地方难为你找得到。不愧是江湖第一的独行大盗。”令狐冲无甚诚意的夸赞着,一边走一边翻阅手中名为《奇情录》的册子。翻得几页骤然脸红,硬着头皮再翻几页,书册“啪嗒”一声失手坠地。
“怎么了?”田伯光俯身拾起册子,手上展开那一页恰好是两个绞股糖般缠在一块儿的人形,其中一个束着跟令狐冲同一样式的发髻,另一个则是光头,从两人身上所剩无几的衣物判断——画的正是他俩。
田伯光哈哈大笑,道:“难怪仪琳小师父要以为这是武功秘笈,这也确是功夫没错,只不过需得两个男人脱光了衣服双修。小师父一个出家人,教你们恒山的劳什子清规拘束得不通世事,自是不懂这功夫的妙处。”拿起书册细细研究,又笑道:“令狐掌门大可放心,这图画得半分也不像你和我。瞧这笔法,倒像是从舶来的东瀛画卷里拓下来的人物。咦?这个姿势如此...啧啧啧,如此高难,没有三五年的苦练怎么弄得成?依我看,这龙阳七十二式哗众取宠华而不实,好比教唆人去练传说中的屠龙术...实是吃饱了撑的...”手不释卷逐一点评,时而笑骂时而赞叹不已。
令狐冲无奈苦笑:“田兄的幽默感恕我不能苟同,就算画得不像,可旁边分明批着你跟我的名字。难不成让我跟人解释说这是同名同姓的陌生人?”
田伯光不以为然。“为什么要解释?我俩是明媒正娶拜过了天地的,并不是偷人...”
“好,好,当我没说。”令狐冲猛地醒悟到跟田伯光讨论廉耻这个话题,无疑是问道于盲,明智地选择闭嘴。
春三月。
染柳烟浓、花重烂漫,满城浅碧深红。这种节气,最适宜与有情人在薄暮里散散步。
前方拐角处的一间茶楼里人声鼎沸,时不时爆出阵阵喝彩。两人走近了一看,却是一个说书先生正在讲一折武戏“笑傲江湖”,侧旁一个年未及笄的女童手执乌木响板,打着节拍稚声稚气地唱:“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唱词字字凄厉,杀气几若有形。此际经由女童之口婉转歌吟,喊打喊杀的江湖气尽销,却平添几分柔肠百转的悱恻凄美。
令狐冲惦记着要从刚到手的书上查出印坊,因不好把书带回客栈,便示意田伯光到茶楼里去。两人挤进人群找了个桌子落座,女童堪堪唱到:“王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间一场醉”。响板徐扣数下,歌声戛然而止,余音袅袅未绝。
两人点过茶水,台上又换过一出新戏。这一回说的是霹雳堂旁门一个姓于名抄手的九流弟子仗着“平地一声雷”的绝技作恶无数,最终被某沈姓少侠一通胖揍打成猪头的轶事。
令狐冲见识过那本关于自己和田伯光的《奇情录》之后焦虑程度更上一层楼,见田伯光手捧书册读得津津有味,遂冷冷道:“田兄看了这半天,可找到印坊出处了?”
“不要急,印坊又不会生出脚跑掉。”田伯光两眼盯着书册,目不斜视,敷衍的意图昭然若揭。
“书很好看?”
“好看也并谈不上,然而角度刁钻,覆盖面甚广,篇篇都在探求你我人生的无限可能。”田伯光察觉到恒山掌门的脸色正迅速铁青下去,于是极其识做地、大方地将书递过来跟令狐冲分享,手中更殷殷指点解说,“你看,这一篇是你死了;这一篇是我死了;还有......”
通篇的花落水流红,万种闲愁。
两人各自在书里死了数回,以娱读者,死法也是五花八门争奇斗艳。
“有...有没有吉利些的?”声音里明显忍无可忍。令狐冲是豪放不羁,可豪放不羁并不意味着涵养好到可以对大触霉头的事也视若无物坦然接受。
“当然有,”田伯光快手快脚翻到某一页,显是憋了很久,这会儿终于放声笑道,“这篇,这篇里你跟我都没死,只不过长相思不相见,天各一方郁郁终老,据说最后同样心碎成了八瓣。”
令狐冲哭笑不得。依书中人物的衣饰来看,画画那人必定熟知自己跟田伯光,可自己往来结交的全是些江湖客,断然作不出这类精擅笔墨丹青的斯文恶来,心说此事实在蹊跷,疑道:“莫不是田兄你得罪了哪里的读书人,连累我跟你一块儿被人消遣?”
“你别冤枉我!我对读书人向来敬鬼神而远之,读书人...” 田伯光一脸无辜,兼有点愤愤,摸着下巴沉吟道,“我是一个都不认得,若说读书的女人,我倒识得几个。譬如长安城东章台柳的粉头念奴娇,秦淮河畔红袖招的花魁海棠春,衡山脚下群玉院的头牌玉宝儿......”说着说着得意忘形,忽见令狐冲眼神冷锋一般扫过来,忙话锋一转:“那、那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你想想,跟你成亲后,我寸步不离恒山,你我夜夜行那快活事到天亮。就算我是铁打的,哪来的精力体力再去逛窑子?不过,令狐掌门倒是提醒了我。这书册除了油墨味、酱香、陈年醋味之外,确有一股子女儿家的脂粉气。”
令狐冲抄起书册凑到鼻端,却只闻到扑鼻的油墨和酱油味儿,愈加狐疑:“哪有脂粉气?”
正说着话,簇拥在茶楼入口处的人群忽然乱哄哄地吵起来,只听一个女子扬声道:“你们让不让开的?” 语声在嘈杂人声中拔群而出,音色柔媚,吐字却极为难懂,要细细分辨才能听出是一口杂着流丽苗音的云贵话。
便有三俩闲汉不三不四地出言调笑:“哟,好标致的蛮婆子。来叫我一声情哥哥,哥哥就让你进去。”人群里爆出一阵凑趣的坏笑。桀桀邪笑声未了,尾音兀地拔高成七八声惊恐至极的尖叫:“蛇!有蛇!救、救、救命!”
“蝎子!好大的蝎子!”
“啊唷我被蛰着了!”
“操/你妈的王老三!你做甚把毒虫甩我脸上!”
令狐冲见这人仰马翻的场景,陡然想起一个人来,高声道:“蓝凤凰,好妹子!是你么?”
那女子“咦”了一声,曼声应道:“令狐大哥,怎么你也在这儿吗?”
人群如避蛇蝎般朝两侧退开去,动作划一好比摩西分红海。
黯淡天光下,一个黑帛裹头的女子摇曳着满身银饰叮叮当当走进来,杂色苗衣七彩斑斓,摆褶长裙底下双足雪白,竟然不着鞋袜。
这时分茶楼里还未掌灯,可众人不约而同觉着眼前一亮,只见那苗女眼梢斜飞、瞳仁黑亮、肤色浅黄 ,容貌并不十分出色,瞧年纪也有二十七八。然而眸光流动朱唇半启,眼色妖娆媚丽难言,俏生生对住令狐冲一声“好哥哥”更是喊得人人脸红心跳不已。
“令狐掌门,你的桃花当真是斩之不尽、防不胜防。这又是哪门子的孽海花?”田伯光鼻翼抽动隔空嗅了嗅,悻悻道:“难得还是个香喷喷的美人。”
“田兄鼻子灵光,耳力却为何如此糟糕?”
田伯光光顾着留意那一声名实不符的“好妹子”,以及对方投桃报李的一声“好哥哥”。依稀从耳旁掠过的“蓝凤凰”三个字恍若云烟过耳不入,这会儿将令狐冲与苗女的对话在脑海里回放数遍,不禁骇然:“吓,她是五仙教教主蓝凤凰?!”
话音刚落,一团子浓烈花香逼到鼻前,熏人欲醉。那个苗家女子咯咯娇笑道:“小和尚你说对啦,我就是蓝凤凰。”一边说眼神一边在田伯光身上上下游走,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打量了田伯光好半刻,忽尔噗嗤一声掩嘴大乐:“不错不错,令狐大哥好眼光。江湖上人人都说令狐大哥跟个采花的和尚成了亲,你是和尚又跟我的令狐大哥这么亲近——就是你拐跑了我的令狐大哥是不是?”
“不是拐,是娶。”田伯光纠正。
“嗯,你们汉人就是麻烦,拐和娶不都是晚上睡觉盖一床被子的意思么?”
“娶是有婚书的,上头还写着我和‘你的’令狐大哥的名字。”万分不忿地在“你的”上加重语气。
“你别听他胡说。”
眼见谈话一路滑向不利于己的方位,令狐冲凑到田伯光耳畔低声抗议,“不是说好了不分谁嫁谁娶的么?”
“不是还说好了你跟我都要斩尽桃花的么?!”
“田兄好记性,原来那些个花魁粉头莺莺燕燕全不是桃花。”
“你、你不要老拉扯前头的旧事!你的小师妹、小林子、圣姑、风太师叔、东方教主呢!”
两人婚前婚后口舌相斗存下的积怨,此际似乎终于走到了一个急需了断的阶段,气急败坏之下双双奋起互揭疮疤互踩痛脚,从婚前岁月一路追溯到弱冠之年,连小时候给邻桌的女娃儿递了一只橘子也不放过。茶楼里一时间隐隐绰绰弥漫开窖藏十年以上的陈醋的醇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