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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一场虚惊 ...

  •   吴声摔门而出的时候,安菲还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无论他对吴声母子的呵护照顾里有多少不该有的成分,无论吴声声泪俱下的控诉有多少是实情又有多少是冤枉,有一点他无法否认,这么多年了,生活早已发生无数变化,每个人都在成长,只有他没有吸取半点经验教训,他今日对待吴声的方式和当年对冷月的根本就是如出一辙——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反正在他的潜意识里她,或她,总会在原地等着,等着他颐指气使,令行禁止。

      冷月曾是这样的,最后她离开了,再也没有回头。吴声不是这样的,吴声的生活本来就没有他,他不过一段小小插曲,从来也不是主旋律。

      冷安菲啊冷安菲,该醒醒了。

      Here I stand alone
      With this weight upon my heart……

      这是吴声的手机铃声,安菲往玄关一望,她进门时顺手放下的手机被遗忘在了原地,他本不想接,看到来电者是陈抒然,不由自主便按下了接听。

      “Silence,我已经跟Peter说好了,就怕你不肯去湾区……”

      “陈先生,是我,吴声去接晨儿,忘了拿手机了。”

      那边显然被小小地刺激了一下,“冷先生来得够频繁啊。”

      安菲则显然没有心情和他抬杠,“你打算让吴声和晨儿去哪里?”

      陈抒然笑起来,“等吴声回来,你让她打电话给我,她愿意说自然会告诉你。”

      安菲握着手机看向窗外,强行将自己从刚才的情绪化和不理智调整到正常状态,“好,我会问她。陈先生,我很感谢你这几年对我妹妹和外甥的照顾,我常住中国,不能随时在她身边,以后还要多仰仗你帮忙。”

      陈抒然大约完全没想到安菲会突然示好,本能地也给出了职业化的回答,“……举手之劳,你不用放在心上。”

      “陈先生,我是吴声的哥哥,你是她好友,我和你一样希望她们母子俩过得好,所以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请放心,不会让你为难。”

      “你说吧。”

      “我记得吴声读大学时和你认识,所以你当时就见过齐子坤了对吧?”

      “是。”陈抒然并不傻,显然知道安菲要问什么,“齐子坤比吴声高三个年级,他们在宾大一起做过乐队,我刚好在附近一家唱片公司上班,一来二去就认识了,我和齐子坤不熟,只知道是齐潮生的长子,齐氏规模不大,但发家得早,齐潮生在宾州华人圈还算有些面子。04年初我辞职准备读MBA,所以不清楚吴声毕业时发生了什么,再见面时两个人已经分手,齐潮生先宣布和彭家联姻,又宣布大部分家业归齐子坤管理,想来吴声输也是输在家世上。”

      安菲不语,论家世,冷家不比齐家差,论势力和财力,云纬绝对胜过齐氏,吴声不是灰姑娘而是公主,只是命运弄人,纯爱终究敌不过万贯家产。

      “那冷月去世的情况你清楚么?”

      “这个就抱歉了,晨儿出生后吴声请我给冷月介绍工作,难得Claudia不看签证,冷月工作得很尽心,很长一段时间她们都没再找我。06年底我读完MBA到华翼工作,去找吴声,才发现冷月已经去世。”

      “所以当时应该只有吴声一个人在料理后事?”

      “也许,至少我没听说那一年吴声还认识了谁,你知道她们姐妹俩总是搬家,朋友并不多。事实上我也是在吴声定居西雅图以后才开始和她频繁接触的。”

      “我明白了,谢谢。”

      “冷先生是准备回中国了?”

      “……是。”

      “恕我直言,这趟回去,就不要再过来了,吴声会搬离西雅图,换工作,换住地,一切重新开始,你又何必再打扰她?”

      “那么,也恕我直言,我是她哥哥,我们分开二十八年才见面,你觉得要我当没这回事从今往后都不管她,可能吗?”安菲淡淡地说,“我知道你顾虑什么,陈先生,我对吴声没有半点非分之想——我的所有想法已经全埋进湖景公墓了。吴声是我妹妹,我会继续关照她,我希望我们能放下成见,一起保护好她和晨儿,你觉得呢?”

      安菲自觉这段话说得入情入理再中肯没有了,不想陈抒然在一段漫长的沉默后依然说,“我无权限制你们联系,可是冷先生,如果你真心为她好,就不要再让她看到你——我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吧。”

      陈抒然先挂上了电话。

      离开公寓前,安菲将手机放回玄关原处,连那条通话记录都没有删。就算吴声去问陈抒然他们都说了什么,那也没有什么不能对她讲的内容。

      陈抒然并没透露任何劲爆的消息,可坐在Hyatt对面的小咖啡馆里,安菲慢慢回忆,细细思考,不由得越想越心惊。

      吴声和齐子坤的分手绝不只是一对普通恋人的分道扬镳,否则何以远远一面就让吴声大惊失色,连夜撤退。冷月的去世也不合常理,既是吴声出面料理的后事,冷月的死亡证明只能用她原来的身份,而以他六年的排查居然查不到她的死讯,背后必有原因。冷月去世前和吴声一再迁徙,除了躲冷家,是否也在躲着别人?冷月在中国的检查不可谓不细致,严重到猝死的心脏病,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点征兆都没有?

      还有陈抒然的最后那句话——如果你真心为她好,就不要再让她看到你——他对吴声用情多年都没放弃,为什么说给安菲的这句话,压上了那么浓重的失落和无奈?

      安菲伤不了他,能伤他的只有吴声。

      平安夜他出现时她眼中闪过的惊喜,他离去时她伫立雪中的单薄身影,他靠近她赞美她时爬上她脸颊的娇羞,还有中文学校那拥挤黑暗的杂物间里,她无比明亮的眼睛。

      他以为那一刻两人之间弥漫的危险气息全是自己的幻觉,原来不是,若不是她以与冷月如出一辙的目光看着他,他怎么会差一点就将错就错,意乱情迷……

      那目光包含的内容他太熟悉。

      西雅图初春的阳光总是和煦,从来也没有耀眼的时候,安菲却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上天让他在这里和冷月告别,也让他在这里与吴声相遇,可他要的,从来就不是一个替代品。

      安菲回国那天,也正是陈抒然接吴声和晨儿去奥克兰的日子,他们互相都没有去送行。安菲在湖景公墓待了一上午,然后踏上了飞往北京的班机。

      在此之前他已经联系了几个在美国的好友,找了湾区一家可靠的保全公司,高价聘请一组保镖暗中保护吴声母子。那些保镖依他要求隐蔽得极好,就连吴声自己也觉察不到,回中国后他们依然向他直线汇报,但除非有特殊情况,他不会主动打听吴声的去向。

      远远地知道她还好,就足够了。

      他再没和吴声直接联系过,他会给晨儿发短信,打电话,甚至寄礼物和帮他选学校,他问晨儿妈咪最近好吗上班辛苦吗还做娘惹糕给你吃吗,晨儿抱着电话说妈咪做了好多娘惹糕,还有扁食,肉骨茶面,五香和炒年糕,当然还有猪脚面线和饺子,五种馅儿,我都吃不完。

      临近元宵的时候晨儿打电话告诉他生日礼物收到了谢谢舅舅,妈咪说舅舅的生日也是二月份和我就差几天,她今天做了一大一小两个蛋糕,一个是给我的插六根蜡烛,一个是给你的可我不知道要插几根蜡烛,妈咪让我问你。

      三十五根,安菲笑着说,告诉妈咪,三十五根蜡烛。

      生日那天他收到了来自奥克兰的一个邮包,邮包里是一张手绘生日卡,彩色水笔画了一个小朋友,两个大人,围着两只插满了蜡烛的蛋糕拍手唱歌。

      “Happy Birthday舅舅!”晨儿写道,舅舅两个汉字写得又大又笨,安菲道谢的时候问他这两个字是不是很难,晨儿说再难也要学,Uncle有很多,舅舅只有他一个。

      晨儿,你真是降临人间的天使,因为你,冷月在美国的日子充满了欢笑,因为你,我离开美国的日子也不再难过。

      那天总裁办给他们的总裁大人也举办了一个小小的生日会,众人邀请他一起去酒吧哈皮,本来也就那么一说因为他们的总裁大人每年生日都是吃完蛋糕就一个人走掉只让他们尽兴玩回来他报销,却不知今年老板搭错了哪根筋一口应了邀请,并且全程配合他们的各种无理要求,那种一看心情就很不错的温暖笑容看得年轻姑娘们无不脸红耳热芳心狂跳。快要退休的杨添坐在角落和小陆感慨,“你们啊,你们不知道当年大小姐在的时候,他天天都是这样的……”

      小陆夸张地哇了一声,“那岂不是整个云纬天天都春潮泛滥……”

      杨添瞥了他一眼,“大小姐怎么会让这种事发生?……”

      刘祈过来拍安菲的肩膀,“这家怎么样?不错吧?”春节才开业的祈祷蓝色港湾店是刘祈麾下祈祷系列的第六家连锁酒吧了,“音响比其他所有的加起来都棒,来一首?捧个场嘛。”

      小陆平时和安菲最随便,立刻带头起哄,都知道自家老板当年也是正儿八经摇滚歌星,09年还上过慈善晚会,在场却没多少人真听过他的现场。

      安菲环视这设计更时尚,装修更奢华,格局却依旧熟悉的酒吧,往事如潮,一幕幕一波波漫过记忆的海岸线直涌到眼前来。

      “好啊。”他站起来走向舞台,就当是送给自己的三十五岁礼物吧。

      我来到你的城市
      走过你来时的路
      想象着没我的日子
      你是怎样的孤独

      拿着你给的照片
      熟悉的那一条街
      只是没了你的画面
      我们回不到那天

      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
      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会带着笑脸挥手寒暄
      和你坐着聊聊天

      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
      看看你最近改变
      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
      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
      好久不见

      雨季过去不久,湾区的天空缀满了灿烂晚霞,梅里特湖波光粼粼,水绿山青,许多人就直接坐在北岸的咖啡馆享受这难得的好天气,吴声却无心赏景,今天是她生日,本来和晨儿说好早点下班带他去Chinatown吃大餐,不想老板Peter临时给了她一堆活计要下班前做完。加州一片惨淡的经济形势下她能这么快就找到工作,全赖陈抒然的关系,吴声不敢怠慢,等Peter点头表示满意,离她和晨儿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

      打了个车匆匆赶到四个街区外的幼儿园,晨儿所在的班级空无一人,吴声一下紧张起来,下午她致电老师说吴晨要留晚一点的时候,对方明明答应得好好的啊!

      白天的值守老师都已经下班,美国人习惯不留私人电话,吴声绞尽脑汁百般游说都无法联系到曾看顾过晨儿的老师,而剩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请求幼儿园允她查阅当日记录,就这一要求也不是随便就能满足的,吴声站在园长助理的办公桌前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助理大妈还在不慌不忙地一条条读着自上午开始的每一笔进出记录。

      “拜托您快点好吗?我儿子现在可能已经遇到危险了,他只有六岁,他刚来奥克兰才两个月……”

      “吴女士你不要着急,这样的情况我们经常遇到,小男孩总爱乱跑,很快他们就会从他们小伙伴的家里打电话给你说,哦妈咪我晚上不回家吃饭了……”

      吴声顾不得礼貌,对着大妈就吼开了,“我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他都没有接!”

      “您儿子会正确使用电话吗?”

      “废话!”吴声颤声叫道,别说电话,电脑他都玩得熟练,搬到奥克兰后她特意嘱咐他不在自己身边时一定要保持手机畅通,他怎么可能明知道约定时间早过,还故意不接自己电话?“您还找不到,我就要报警了,我儿子走失幼儿园也是有责任的!……”

      “吴声!”

      吴声回头,站在门口的竟然是安菲,似乎也是冲刺而来,扶着门框胸口还在微微起伏,“我知道晨儿在哪,跟我来!”

      “他在哪?有没有受伤?怎么会一个人跑掉的?……”吴声一边小跑一边一叠连声地询问,根本顾不上疑惑为什么安菲会突然出现。

      “你不要着急,他很好,没有受伤,但是被注射了一些镇静药物,现在在医院观察……”安菲握起她霎时僵硬的手,“吴声!别担心!没有大碍,只是观察,等他醒了医生再做几个常规检查就好了。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你马上就能看到他……”

      坐上车,吴声慢慢冷静下来,这才狐疑地看着安菲,“哥,这是怎么回事?”

      安菲清了清嗓子,似乎在斟酌怎么措辞,“嗯,是这样的,这几天不是你生日嘛,我正好在美国,就顺便来看看……”

      “说重点!”吴声不耐烦地叫。

      “好吧我说,从你搬到奥克兰我就一直派人跟着你和晨儿……我不知道齐子坤和你当年有什么恩怨,但你为了躲他不惜搬出西雅图,我想还是有人保护会好一点……”

      “冷安菲!”吴声盯着他,“你整整监视我两个月?!”

      “不是监视,是保护……”安菲不甚有底气地辩解。

      “好吧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晨儿一直在他们的保护范围内,这次走失才能及时找到,所以,这个保护,或者你说监视也行,是有必要的……”

      “必要个头!你说他们一路都跟着,为什么我找了这么半天你才冒出来?他们真保护得力晨儿就不该出这个幼儿园!”

      “我承认是我的失误,我让他们隐蔽一点别轻易让你发现……”安菲苦笑,“他们说晨儿是被一个年轻女孩子带走的,两人在幼儿园门口对话了一段时间,晨儿对她并没有戒心,不哭不闹就跟她走了,她把晨儿带到一个中医理疗诊所,那个诊所是独栋,前后都被监视了,人绝不会走丢,所以他们就按兵不动保持观察,我到幼儿园也没接到晨儿,打电话问他们他们才知道我也在奥克兰……”

      “那女人带晨儿去中医诊所干什么?”

      “……我也不清楚,到了医院再细问吧……”安菲似乎有点欲言又止,可任凭吴声再怎么问,他都不肯再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一场虚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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