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相逢如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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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东礼堂出来，告别何家，安菲带冷月走到停车场。
“这车……”一辆全新黑色大切，威风凛凛，气势汹汹。
“别看我，爷爷送的。”安菲眨了眨眼。
“好吧，太不环保了。”冷月小小吐槽一句，打开车门钻进去。
车子离开八宝山，飞速驶入城区。冷月好奇地上下看着，毫无心理准备地从车门储物盒里摸出一包香烟来，
“你居然抽烟？”冷月柳眉一竖，管家婆的模样活灵活现。
“衣衣的。”安菲笑道，“世贸那一小时我把这辈子的烟都给吸了，还抽什么烟。”
冷月表情暧昧地上下看了看他，将烟放回远处，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我们去哪？总不能还去那个什么，谭嗣同故居……”
“当然不能，那地方离你太远。”安菲一本正经地盘算，“你不是说我在北京，你要给我洗衣做饭缝缝补补嘛，所以我就在澄夏附近找了个地方。”
原来我想得可好了，咱们都在北京，我有空就去找你，看你写歌，排练，唱歌，你每场演出都必须给我一打VIP票，我可以当人情送给同学，辅导员……作为回报我保证每周末都去你那儿打扫卫生，洗衣做饭，缝缝补补……
那段话的每一个字，她说话时的每一个语气，至今都无比清晰地烙印在他记忆深处，并在之后的许多个夜晚，化作他不愿醒来的梦境。
冷月丢给他一个白眼，“你反正不唱歌不出专辑了，我干吗还去伺候你啊。”说完又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我又不是衣衣姐。”
“是，有时间都去找那个流氓科学家了吧。”安菲调侃她，自打冷月学会游泳以后，他们就用流氓科学家指代左思静。
“哪有？！思静哥哥忙得很。”
“忙才要你洗衣做饭缝缝补补啊。”
“他又不是我男朋友。”冷月分辩道，“喂，别人嚼舌头就算了，你不要乱说啊，我没答应他。”
“没答应他你考什么托G？”
“我出国就一定是跟他吗？他那博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毕业呢！”冷月叫道，“我还不是为了你！”
“我？”安菲受宠若惊。
“对啊，以后回云纬帮你啊。”
安菲失笑，“傻丫头，你真想帮我，毕业直接回云纬上班，读那劳什子商学院干什么。”
“我不想让人觉得我只能靠关系。”冷月绞着手指，“再说衣衣姐都读了……”
真是个好强的孩子。安菲伸手揉揉她脑袋，“那就考吧，我帮你写essay，你继续给我洗衣做饭。”
车子在知春路一座崭新的楼盘前停下。锦秋知春是附近最好的小区，安菲在这里购置了一套跃层四室的精装住宅，冷月站在玄关瞪大眼睛注视屋内一应俱全的家具电器。
“这也是爷爷送的？……”
“钱是老爸出的，写了我名字。”安菲将她推进客厅，“嫌他偏心，你也可以要一套。”
冷月置若罔闻，直接跑上楼梯，在楼上两个卧室转了一圈，探头冲楼下叫，“冷安菲你老实说，这两年你回过北京没有？！”
一套房子是不是全新置办，有没有人住过，敏锐如冷月怎么会觉察不出，再加上那辆挂着京牌的大切，安菲站在楼梯下方的吧台外面，老实点头，“回过。”
“回来你不告诉我！你不知道澄夏离这里一站地？”
“我每次回来都是出差办事，时间短得时差都不倒，澄夏功课有多忙我还不知道，所以就算了……”
“算了！你也好意思说！”冷月砰地一声带上卧室门，气呼呼地站在二楼栏杆前，“每次都是衣衣姐跟你一起回来的吧？”
“嗯，你知道何老先生这两年身体不好……”
“她这次回来也要帮你做云纬地产对吧？”在八宝山与何家人说话时，冷月显然也听到了。
“小月你到底想说什么？”安菲脖子仰得发酸，脸色也略沉了沉。
冷月刚才还高涨的气焰忽然委顿了，圆睁的眼睛黯然垂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没什么。”
安菲又好气又好笑地退后几步，靠在吧台上，“小月，你不让我乱说你和思静，你呢？”
冷月沿着栏杆几步走到楼梯口又停住，“你还没打算跟衣衣姐……”
“不是还没打算，是没打算。”对这个“还”字安菲心有余悸，特别敏感。
“真的？”冷月走下几步台阶。
安菲瞥了她一眼，没理她，转身从吧台柜子里拿饮料。忽然身后咚咚咚的楼梯响，他忙转回去，正看见一个套装皮鞋格调不凡的女孩儿以极没格调的气势向他冲来。
“哥！”乳燕投林一般，她狠狠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轻点，轻点……”安菲毫无防备，被她结结实实撞在吧台上，“你哥后腰都快断了……”
“那我给你揉揉。”冷月抬手就往他西装里摸，吓得安菲一把揪住她手拎出来，“怎么，审不出东西要用刑了？”
冷月抽回手，又环到他颈后搂住，小脸挨着他下巴猫咪般来回地蹭，“在八宝山我就想抱你了，不过大家都那么严肃……”
安菲回想灵堂上那个风骨嶙峋的女孩不禁微笑，伸手揽住她，用鼻尖戳了戳她的额角，“那这一路上摆个公堂审案的样子给谁看呢？”
“我只是有点不习惯……”冷月将脸埋在他肩窝里，“你一走就两年，平时忙着泡妞也懒得理我，回了北京也不告诉我，光头没了，耳洞没了，正经八百穿西装开大切买了房子还请了衣衣姐当那什么特助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觉得……我觉得你不要我了……”
像被小猫爪子挠过，安菲只觉心里一阵阵的麻痒，蓦地拥紧她，“傻丫头。”
哥哥怎么会不要你。
话说得很轻，因为他也没有底气。绝然离开时，他是真想过就此一刀两断的。
只是做不到而已。
“不过我已经调整好了，不闹别扭了。”冷月仰起脸，笑容明媚灿烂，“其实你这样也挺好看的。”
“也？这么说你还是喜欢原来那样？”
冷月摇头，弯弯笑眼，清波盈盈，分明映着他的倒影，“哥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马屁精。”他笑着再度拥紧她。他就知道，不见时多少的挣扎难断，左右为难，回到她身边时都顷刻消融，如雪化清溪，而她便是冬去春来，唤醒他的那一道暖阳。
兄妹俩腻歪够了，冷月又进进出出把这套两层一百八十平的房子看了个遍，最后翘着嘴角得意地问，“楼上靠里那间肯定是留给我的，对吧？”
“你怎么知道？”
“房间里有琴架，墙上有挂吉他的钩子，还有，那两个房间阳台是连着的。”就像在老宅那样。冷月俏皮地眨眼，“我说的对不对？”
“对——”安菲拖长了声音，“寒假暑假黄金周，你就过来住，洗衣做饭当房租。”
“那衣衣姐呢？”冷月又去捋虎须了，果然又被拍了一下脑门，只能乖乖噤声缩回沙发角落装靠枕。
安菲在沙发另一端坐下，一时亦不语，沙发上俨然两只各据一头的大靠枕。
“哥，其实你也不想衣衣姐到云纬来吧。”
安菲看了她一眼，“你又知道。”
“我当然知道。”
恢复冷静的冷月，依旧是那个观察力判断力惊人的小孩。去云纬给他打工不过是何稚衣一时的玩笑，不知怎的何家人全都信以为真，只当云纬北京以后就是他俩的夫妻店，追悼会后又提起这个话题，何稚衣无心辩解，安菲也无从澄清，可如今云纬地产困难重重，他一个人空降就已经有够多的质疑和压力，何况再带一个没有身份的何稚衣？
除非立刻订婚定下名分。别说他接受不了，何稚衣也不会这样折辱自己的爱情。
可要拒绝，又怎样才能不伤何家面子，尤其是在何老将军刚刚去世，最忌讳人走茶凉这句话的时候。
“不如我来给你唱一次白脸？”冷月爬起来挨到他身边。
“你？”
“这就是个话赶话的乌龙事儿，可现在谁说都不合适，只好我这个小孩子闹上一闹了。”
冷月的办法其实很简单，仗着自己是安菲亲妹妹，冷云旗的大孙女，放出口风非要缠着安菲一起学做生意，安菲“拗不过她”，只能带她来到云纬在光华路的北京办公室。冷月高调进出了几回，长辈们便都知道冷家除了空降一个大公子，还附送一个折腾死人不偿命的大小姐，如此一来何家除了摇摇头说安菲怎么管束不住妹妹，也自觉不宜再让何稚衣去添乱。
安菲出国前，云纬地产就已经在北京开立办公室，这几年也从市政府手里拿下了不大不小两三个地块，只是地段、规模与价位都很一般，在售楼盘亦卖得不瘟不火，相比于申奥成功后京城地产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大小同行，云纬地产的发展实在有些不尽如人意。
而纵观全局，最大的限制因素自然是资金。冷云旗和冷瀚文坚持云纬地产和云纬绿农各自独立运营的原则，对新兴信贷手段的保守态度，再加上南方系地产企业对京城文化的水土不服，云纬在一级市场上遭受的种种掣肘，自然也就通过二级市场的业绩无情地表现了出来。
安菲回国前，冷瀚文索性放手一搏，将云纬地产在北京、天津和沈阳等地的几个分公司或办事处合并到一起成立了云纬北京地产有限公司，作为云纬地产的子公司总揽整个北方区业务，再让自己不满二十七岁的儿子出任常务副总经理——总经理还是冷瀚文，安菲向其汇报，对其负责，原来北京分公司的老总杨添则作为辅政大臣随侍左右。
杨添是个很传统的生意人，操着浓重的闽南口音，跟安菲说话的时候一口一个大少爷，虽然已经是21世纪，这么说不无调侃的成分，可安菲还是能从他的笑语晏晏，满面春风中读出刻意隐藏的谨慎，甚至戒备来。
在大少爷证明自己能力之前，杨长老处处小心隔离，凡事留个后手，只守成不进取，遇事讲究中庸，种种手法，细想起来也都是人之常情。只要不因私废公，安菲并不急于逞一时之快，影响了两人将来的合作，是以对杨添的那一点心眼倒不以为意，至少从表面上，仍是尊重有加，一派从容，颇显世家气度。
然而年底《地产观察》举行的地产新年酒会，两张请柬，安菲却没让杨添出席，老头子不免有点讶异，随后听他说“我妹妹好奇，我带她去看看”，杨添也就明白过来，大小姐这回又任性了，大少爷呢，还是一样的予取予求。也罢，那酒会不过是大佬们的游戏，云纬这样的小弟去了也是敬陪末座，没什么意义。
冷月翘了周五晚上的中国现代音乐史选修课，坐进安菲那辆大切时，才知道自己无意中又被当了枪使。
“你这个挡箭牌我包年用，不按次了。”安菲厚着脸皮宣布。
“才几天，无良奸商的样子就出来了，不愧是家学渊源。”冷月歪在副驾上看着一身深灰西装，一条碎花领带，一头整齐短发，一副细黑框眼镜的昔日摇滚歌手，不停咂嘴，“你这样子太禽兽，我都有点受不了了。”
“待会儿让你跟我一样禽兽。”安菲边说边扶了扶眼镜，虽说是平光镜，戴着还是不大习惯，果然装斯文装低调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国贸地下的美容会所，两个造型师忙活一个多小时，终于成功按客户要求禽兽化了他的宝贝妹妹。冷月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时候，安菲下意识摘了眼镜——这镜片一定有问题，为什么开车都正常，看人就有点头昏目眩？
面前的冷月妆容略浓，以适应会场的高亮灯光，半长秀发挽了个松散的斜髻，挑出几绺儿垂在颊边，显出这个年龄该有的俏皮，淡黄的一字领露肩丝质小礼服束苍绿腰带，足下一双黛色漆皮高跟鞋，也只有莹白如玉的肤色才压得住这般搭配，一颗十一毫米黑珍珠以细银链悬在胸前，与芙蓉面上那一双点漆黑眸交相辉映，格外的明艳照人。
若说两年前万人舞台上的她还是个俊俏小姑娘，今日的她，真真正正，是个教男人移不开目光的妙龄女郎了。
“哥，不给你丢脸吧？”冷月转身对着镜子，说话时回眸一笑。
安菲咳嗽一声，“果然比我还禽兽。”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相逢如梦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