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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毡房祖孙 ...
蹲着的时候,他比妹妹还矮一点儿,微仰的角度看过去,妹妹的睫毛长长的,随着她说话而活泼地颤动。那年她和左思静共执一管大白云,写下大字再捧到他跟前献宝时,也是这样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眨得他心里异常柔软。那个夏天朱砂桂开得很早,暑假还没结束就飘了满院子芬芳,冷月踩着凳子,站在左思静和玉版宣之间,一笔一划地写下个月字,左思静宽厚的背影几乎完全包住了她小小的身体,他看不到她,只有她脆生生的笑声和说话声在院子里荡漾,如他身后那棵朱砂桂上,早熟的馨香。
那时候的他们,就像玉版宣一样白净无暇。可现在,栾枫有秘密,他有秘密,也许左思静和冷月,也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秘密。离开厦门的日子里,每一次重逢,冷月都像经历了一次蜕变,变得比上一次更夺目,妹妹在长大,在经历女孩一生中最重要的时期,可他却缺席了,不在她破茧成蝶的那片树林里。
几天后,他踏上了北去的列车,同行的有何田田,何稚衣,栾枫,丁瞳,浩浩荡荡一群人,说说笑笑,打牌睡觉,五十多个小时的旅程一点也不无聊,只是夜幕低垂,站台灯束在车厢里飞速划过时,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怀念同样在列车上度过的,那悲喜交织,牵肠挂肚的三天两夜。
从大三开始,安菲在祈祷的工作时间大为减少,不单纯是开始系统学习声乐的缘故,澄夏计算机系大三的课程本来就极为繁重,他还得追求尽可能高的学分绩。幸而刘祈还算通情达理,也知道过度消费并非长久之计,只要求安菲承诺不加盟任何其他酒吧,别的也就大度允许了。没想到安菲的淡出反而吊起客人胃口,他演出时便如店庆日一样全场爆满,新晋客人没有太多机会见到他,他的名字在祈祷渐渐也就成了一个传奇。用何稚衣的专业术语这就叫饥饿营销,刘祈却觉得这不过是侥幸,当务之急是在安菲彻底离开之前找到新的台柱。
而这又谈何容易。
克隆羊多利诞生了,车臣停战了,李登辉连任了,王洛宾逝世了,热闹而充满变数的1996匆匆而过,人们更加期待的1997终于来了。
这个春天的期末考试安排得诡异,除了一门《形式语言与自动机》,其他都在第一个考试周之内结束战斗,唯有这最后一门孤零零订在了14天考试周的最后一个下午。这天安菲既没去上音乐课也没去祈祷,上五教占了个座复习了一天,回宿舍一看大伙儿竟然都在(别人平时学得扎实,不用像他疯狂恶补),棒子李成哲貌似等了他多时,一见他进门就扑了过来。
“二菲二菲,你家在北疆是不是有农场?”
“是啊,怎么了?”安菲大为诧异,一个屋子里住到现在,大家也都知道他其实是个自讨苦吃的贫穷贵公子,只是平时不提。谁能想到今天李成哲竟会主动问起。
“我二叔,我爸的亲弟弟,在伊宁一个农场做管理员……”李成哲望着他的眼睛里有他从未见过的疏离和愤怒,“我爸说,那农场是云纬集团的,仓库失火,我二叔全家都被烧死了!”
安菲大惊,“什么时候的事?”
“上上周……我爸他们都以为是意外……”李成哲攥着拳大声控诉,“根本不是!我爸亲自去了一趟,二叔的老婆孩子根本不在仓库怎么会烧死,原来,原来看到失火老板根本不救,家属自己冲进去救,他们还不肯帮忙!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整座仓库烧成灰,三家人全都烧死在里头了……”
安菲一时说不出话来,张口结舌看着李成哲熟悉面孔上扭曲的表情。
“我们跟你家要说法,你们倒好,一家扔了两千块做丧葬费就万事不管拉倒了,几家人拉着遗体在伊宁市政府静坐,今天你们……你们动用了武警把人强行拉走,烧化了……”
人高马大的东北大男孩,说着说着,竟然泣不成声。
“二菲,你们家太狠了……我二叔一家四口,我妹才十七岁,都死了……我爸拦都拦不住,一家子就被送进炉子了……你们家真是……太残忍了……”
安菲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我……我打电话回去问问……”
“有什么好问的……农场的人说全是上头的意思……”
安菲费劲找出从来没用过的冷家通讯录,拨出了冷瀚方的手机号,不想连拨三次都没人接,再拨到四叔自己的宅子里,还是没人接,深夜十一点家里没人?顾不上猜测出了什么事,他赶紧又拨老宅电话,这次倒是很快就接了起来。
“小菲!”美兰像是失手打了什么东西,电话那头爆出砰地一声,“呃没事没事,你怎么这么晚突然打电话过来?出什么事了?”
“爷爷呢?”
“大家都去医院了!你四婶下午肚子痛,进了产房,还没出来!”
“思平姐生了?预产期不是二月吗?”
“早产!大家都没准备!下午你四叔打电话来,你爷爷他们就赶过去了,秀姑也在医院……”
“那到底生了没?”安菲不耐烦地吼。
“好像还没……没消息呢……”美兰结结巴巴地说,话筒一下被夺了过去,“哥!”
是冷月的声音,听起来比美兰镇定多了,“刚三婶打电话说还没生,可能有点困难,但没有生命危险,医生正准备动手术,估计十二点就能有消息,家里现在就美兰,我和萱萱。你有什么事么,这么晚打电话?”
“没……没事……我下午听思静说思平姐要生了,不放心……”
难怪四叔家里唱了空城计,也难怪今天遇难者家属都静坐了冷家竟然无一人出面。他坚决不信冷云旗和冷瀚文会坐视伊宁基地的惨案不管,而冷瀚方……他就不敢打包票了。是农场管理员瞒住了冷瀚方,还是冷瀚方瞒住了父亲和兄长?
放下电话,他不知如何回应恨怒交加的李成哲。室友们纷纷好言相劝,李成哲也不是没头脑的人,冷静下来当然明白早就离开冷家的安菲和云纬根本没关系,此番也是无辜受了迁怒。他沉着脸,拍拍安菲肩膀,自己上床不说话了。安菲却辗转至凌晨都无法入眠。
一直以为云纬离自己很远,没想到突然有一天,就影响了身边人的生死。一边是新生儿挣扎着要来到世间,另一边是无辜者在烈焰中含恨离世。
第二天他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冷月告诉他左思平终于产下一个五斤九两重的男婴,爷爷起名安芝。因为不足月,大人孩子都还在监护中,一家子兵荒马乱的,让他安心考试,等宝宝出了院,她会给他打电话报平安。
快结束通话时,安菲才拐弯抹角地问她知不知道伊宁基地失火的事情。
没想到冷月轻描淡写地说,“知道啊,本来四叔要过去的,爷爷说思平姐快生了让他好好在家守着,反正烧都烧了,再建就是了,受伤的工人除了赔医药费再多包点红包就好了。”
这边哀哭阵阵直冲云霄,那边冷家还一无所知。
安菲想了一上午,去系里请了假,申请补考,然后去骑车去东门外买了一张当天傍晚飞乌鲁木齐再转伊宁的机票。
整个宿舍的人都没想到他竟然决定放弃最后一门考试亲自去伊宁,李成哲一个冲动就要跟他一起走,翻遍口袋发现自己连半张机票都买不起。安菲若不是长期打工,手边也不会有那两千块的积蓄——为这一张机票,他倾囊而出,就连从新疆回家都成问题。
他已顾不得那许多了。
1997年的1月,大雪纷飞的季节,安菲第一次来到祖国大西北,天山脚下的边陲小城,伊宁。
没通知冷家任何人,就为了能不受任何影响,不被蒙蔽地直击事情真相。深夜抵达伊宁宾馆,囫囵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他拿着李成哲给的地址来到仓库管理员宿舍。宿舍离仓库还有数百米距离,远处焦黑的废墟面貌狰狞,触目惊心,这里人去楼空的惨淡更让人心生窒息。宿舍并不大,只是一排四座相连的平房,一看就是仓促而成的简易建筑。从窗帘缝隙里看,最旁边的一家什物俱无,仅存的几件大家具都蒙着白布,似乎已很久无人居住,另外三家杯盘碗碟俱在,整个屋子还静静留着主人匆忙离开时的样子。
灭门惨案。
安菲打了个哆嗦,心底生出的寒意就和四周肆虐的北风一样可怖。三家人,竟然没有一个活口留下?!
安菲举目四望,宿舍建在仓库旁的荒地上,乡下地方辽阔,附近找不到一户邻居,这三家人当时究竟是怎样的情形,除了已被强行送离新疆的李成哲的父亲,另两户的亲属又在哪里?昨天被火化的遗体最后怎样处理了,全权代表冷瀚方摆平此事的那个叫陈宝树的副总又是何方神圣?
安菲一边理着纷乱思绪,一边绕宿舍走了两圈,远远看见有人从仓库方向往这里过来,许是见他行色可疑起了戒心,便束紧大衣快步离开。宿舍背着仓库的另一侧是片灌木丛,积了厚厚的大雪,黑黑白白的一片。安菲刚走到树丛旁边,脚边就冲上来一只白生生毛茸茸的小动物,对着他呜呜狂叫。
小白狗估计一直躲在树丛里,只是融进了白色雪景一时没注意到。安菲绕过它继续往前,不想白狗一扑,咬住他裤腿愣是不放。安菲正想抬腿踢开,一个粗嘎的嗓音大叫而来,“别踢他!别踢他!”
一个裹着粗布棉袄,肤色黝黑的男孩奔到安菲脚下抱起小白狗,抬头用不太流利的汉话和安菲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这男孩看上去也就十一二岁,是个敦实的哈萨克少年。安菲心念电转,扬声问道,“你住在附近?”
男孩摇头,毫无机心地回答,“我住在上托格拉克村,离这好几里呢。果子不听话自己跑回来,我是来抓它的。”说着拍了拍怀里的小白狗。
安菲忙问,“这不是你的狗?”
“不是呀,是加依娜家的,加依娜搬去她奶奶家了,可果子老偷偷跑回来……”
“加依娜原来住在这里?”
男孩终于生出点儿疑心来,“你是谁?你找加依娜?”
安菲走近男孩儿,弯下腰,努力挤出无害的笑容,“我是加依娜爸爸的朋友,我听说她家出了点事,特意来找她。加依娜还好吗?”
三家人中,只有一户哈萨克家庭的小女儿因为没去救火得以幸存,这是李成哲从父亲那得来的零星消息之一。没错的话,加依娜就是那个唯一逃过死劫的哈萨克小姑娘。安菲没几句话便将余下的信息从男孩嘴里套了出来。加依娜和父母住在仓库宿舍,奶奶在上托格拉克村独居,一朝灾变,加依娜父母双亡,只能带着果子搬去奶奶家,祖孙俩相依为命。男孩名叫巴雅,是加依娜奶奶的邻居,加依娜要照顾奶奶,每次果子乱跑,都是巴雅负责出去找回来。
踏雪走了三四里路,安菲终于来到上托格拉克村。上托格拉克村地处伊犁河北岸,农田广阔,物产丰饶,大部分村民已不再从事放牧,在河谷平缓的地方盖起了泥土甚至砖瓦房屋,也有些村民仍住在传统毡房里,而村西头路边那最旧最破的一顶毡房,就是加依娜家。
巴雅用哈萨克语喊了一通,掀开毡房门帘跑进去,安菲跟在后面探身而入,光亮白昼一下变成阴暗小屋,他睁了睁眼才适应过来。来时已有心理准备,本就没打算能看到什么美丽的哈萨克民居,可置身其中,安菲还是震惊了。
二十平左右的毡房大致分成住宿和置物两部分,正中对着天窗设了火塘,火苗不旺,根本无力遮挡从毡子破缝处吹进来的冷风。右手边是做饭的地方,小煤油炉熄了,旁边搁着半个馕,几个盘子杯子都缺了角;左手边堆着几只木箱,上面两床快磨秃了毛的毯子;毡房深处有张挂着褐黄帐子的床,昏暗暗地看不清床上的人,床边坐着个八九岁的女孩,灰衣黑裤,头戴白纱,鬓角凌乱,安菲进门的时候正低头搅着碗里的黑色药汁,见有生人来,抬起一张蜡黄小脸惊疑不定地看着安菲。
这个家里没有一台电器,没有多余的陈设,甚至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几乎就像从许多户人家讨要了废品临时拼凑起来似的,除了药味和隐约的霉味,就是贫困,破败,凝重的哀伤和沉沉的暮气。
加依娜放下碗,一面拿眼光扫安菲 ,一面和巴雅叽里咕噜说话,安菲站在一边静静听着,直到巴雅突然用汉话说,“他说是你爸爸的朋友,来看你的。他说他叫安菲。”
“安菲叔叔。”加依娜露出一点浅浅的笑容,请他挨着火塘在条桌边坐下,又扭头跟床上的人说了句什么,只听帐子后面一个妇人苍老的声音,“加依娜给客人热点奶茶吧。”
小女孩跑到煤油炉前,从架子上拿下个锡壶,一直倒到一滴不剩,也就将将盛了个锅底,端过来挂在火塘上方的钩子上,一会儿奶茶的香味就弥散开了,正冻得不行暗中措手的安菲用力吸了一口,总算在这顶毡房里稍微感受到一点温暖。
“你说你叫安菲?”帐子掀开,老妇慢慢爬下床,巴雅扔了果子过去扶她。安菲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回答,“是,我是从北京来的,奶奶……”
“叫我玛尔江吧。”老妇颤颤巍巍地在条桌另一侧坐下,巴雅麻利地把床边的药也端了过来。
“玛尔江奶奶,”安菲吞了吞口水,也不知是紧张,还是馋了锅底那点儿腥膻味十足的奶茶,“我不敢骗您,其实我不认识您儿子,我的同学是老李的侄子,老李和您儿子……”
“小伙子,你来找我们,到底要干什么?”老妇唇色青白,满面皱纹,浑浊双眼并不看安菲,只愣愣地盯在在孙女搅奶茶的手上。
“玛尔江奶奶,我想跟您打听仓库失火的事。”
“你是老李的侄子,自然是为仓库失火来的。”玛尔江凄然一笑,还是没有看他,也浑然不觉自己搞错了身份。安菲正要说话,加依娜把奶茶端了上来。
“叔叔喝茶。”
小女孩儿微肿的,已经没有多少光亮的眼睛怯怯地看着安菲,或者更确切点说,看着他摘了帽子露出的光头。安菲忽然想起自家妹妹来,那个坦然又蛮横地呼撸他脑袋的女孩儿,在她刚到冷家的时候,在她和加依娜差不多大的时候,也是这样羞怯而敏感,也常这样悄悄地躲在角落注视他。
“叫我哥哥就可以了。”他蹲下身,从加依娜手上接过奶茶,握在手里,回身在条桌边坐好。他想喝,但又不敢喝。他觉得,如果立刻就要被主人赶出去的话,还是先不动他们仅有的一锅底奶茶比较好。
“玛尔江奶奶,加依娜,我是想调查仓库失火的事,我姓冷,叫冷安菲,那些仓库都是云纬绿农的产业,我四叔,就是绿农的总经理。”他一字一句地说,奶茶太热,脊背上竟隐隐渗出汗来。
二菲,你终于不再是一个只会风花雪月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文艺青年了。
修正下上一章的说法,小菲的声音不仅是平安型,也是林大仙林志炫型的,你喜欢吗。作者林志炫脑残粉兼平安脑残粉。作者就喜欢修长瘦削身体里蕴藏的那种惊人爆发力。啧啧。
求评呀求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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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毡房祖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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