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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临安迎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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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佑,怀佑!你在哪?”
苏慕蓝失魂落魄地在寒山堡里乱闯,佣人们见她这般模样,皆是不敢靠近。她从书房找到马厩,皆不见尹怀佑的身影。就在她将要放弃时,忽然听见了一声呼唤:“小姐,你在找我么?”
她喜出望外,转过头去,只见尹怀佑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他和平时没有两样,依然是一件蓝色的布衣,那张脸也还是如此俊俏,如此陌生。
她的眼睛依旧是红肿的,却顾不得这些,快步走到尹怀佑面前,欣喜地唤道:“怀佑,我终于找到你了。”
望着她的泪眼,他的心中不觉一紧,脸上露出了一丝忧虑,但稍纵即逝,连对面的她也没有捕捉到。
“小姐,你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抓起了尹怀佑的左手。他下意识地一让,她却紧紧地抓着。无奈,他只好不再挣脱。
拉着他的左手,苏慕蓝轻轻将他的袖子撩起。
在那结实的手臂上,赫然有一道三寸长的疤痕。那是一道猩红色的疤痕,本来应该是一个极深的伤口,从肘部割下。尽管已经痊愈,却仍旧触目惊心。
少女盯着那道疤痕看了好一会儿。尹怀佑想要将手臂抽回去,她却不肯放手。怔怔地抬起手,她轻轻抚摸着那突出的伤痕:“疼么?”
尹怀佑摇摇头:“已经不痛了。”
她闭上眼睛,泪水却仍旧淌了下来,滴在了他的手臂上。尹怀佑看着她,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抚摸她的额头,但伸到一半,手又缩了回去。
苏慕蓝重又睁眼,抚摸着那道伤口,轻声念道:“若不是为了我保护我……”
她说不下去了,开始默默流泪。尹怀佑神色不变,默默道:“保护小姐是我的责任。”
她更加自责起来,紧咬着嘴唇,“如果八年前,我不是那么冲动,你也不会被人砍成这样。”
是啊,八年前。从八年前开始,她就一直自责。
八年前的庙会,若不是她年少不懂事,若不是她一时冲动,尹怀佑也不会被人打伤到昏迷,他的身上也不会留下那样残忍的伤痕。
他刚欲开口安慰,可望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却没有再开口。
盯着那道伤口看了许久许久,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对着那道疤痕吻了下去。
然而——就在她的唇快要触碰到他的手臂时,尹怀佑忽然猛地一抽,将手臂收了回来。
“小姐,不要。”
他的声音已没有了往日的宁静,而是夹杂着深深的痛苦。痛苦与哀愁。
苏慕蓝没有抬头,双手僵在半空。良久,她缓缓回神,抬起头凝视着他,一字字道:“怀佑,我们私奔吧。”
她说得那样坚定,那样沉着,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尹怀佑呆住了,眼里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光彩。两人相视了许久许久,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了对方。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开口。眼眸再次灰暗下去,连那一点小小的光芒也不复存在。
“不。”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连他自己都快听不见。
话音一落,她忽然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瘫坐在地上,凄然问:“能告诉我为什么么?”
尹怀佑侧过身去,不让她看见他的表情,“如果我们这样做,别人会怎么想你?”
“如果我说,我不在乎呢?”
“我……”他说到一半,停住了,改口,“会有人在乎的。”
“谁会在乎?”
“……总之不可以。”
苏慕蓝默默地盯着地面,不再说话。
“你喜欢过我么?”良久,她低着头发问。
她的声音已不像方才的激动,而是沉着平静,仿佛是一个傀儡,正在乞求那最后一点零星的希望。
尹怀佑凝视着面前的紫衣少女,沉默许久。
从八岁那年开始习武,他就下定决心要保护这个女孩。十二年过去,他信守了承诺,却让那个明净开朗的女孩,渐渐失去笑容。
“没有。”这是他的答案。
“那你、你喜欢谁呢?”那是心碎的声音,“你喜欢灵儿么?”
尹怀佑微怔,默了良久,开始点头:“嗯。”
苏慕蓝死死地盯着他,眼眶红红的,“你说真的么?”
“真的。”
“你再说一遍。”
“……”他蓦地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真的。我不喜欢你。”
她低着头,沉了沉,忽然大笑起来,笑得那样大声,那样强烈,甚至笑出了泪水。
然而,他和她都明白,那些泪水的,蕴含着什么。
“我要嫁人了。”
“我知道。”
“那你知道——我喜欢你么?”
***
三个月后,迎亲的队伍从临安来到洛阳。
白云山庄的二公子带着花轿亲自迎接,洛阳城里传得沸沸扬扬,人人都知道寒山堡的大小姐即将远嫁。
寒山堡内,苏慕蓝正坐在梳妆台前,盯着镜中的自己,表情木讷而又呆滞。
被软禁了三个月,昔日的活泼开朗已完全不见。她记不得上一次见到尹怀佑是什么时候了,只知道苏世英有意将他们隔开。
那些,她都已经不顾了。
镜中的她,又消瘦了一些,脸色也不像以往好看。一个丫环正在梳理着她的头发,一边梳一边说:“小姐,过会儿洗完澡,就穿上嫁衣吧。”
“哦。”她轻轻应了一声,面无表情。
看着她憔悴的样子,丫环心疼地苦着脸,“小姐,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要出嫁了,开心一些嘛!”
她苦笑一声,神色越发憔悴,“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你叫我怎么开心?”
丫环闭了嘴,默默地给她梳头。她沉默片刻,忽然问:“你知道怀佑去哪里了么?”
丫环想了想,道:“他最近一直在练剑。”
“你把他叫过来吧。”她淡淡道。
丫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半天听不见答案,她不由奇怪地转过头去:“你怎么了?”
丫环红着脸憋了半天,终于说出实情:“老爷吩咐了,不让他来找小姐。”
“哦。”她的眼睛垂了下去,声音不悲不喜,“你有你的难处,我不怪你。”
丫环本以为她会坚持,这下才送了一口气。她放下手中的木梳,牵着苏慕蓝的手,道:“小姐,去沐浴更衣吧。”
她轻轻点头,跟着丫环去了沐浴房。
温热的洗澡水上飘着花瓣,散发出一股清香。她将头闷在水里,记忆在她脑中飞旋,怎么也抹不去。
……
“小姐你放心,我死也会保护你的。”
“我们是不一样的人。”
“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我喜欢蒋灵。”
……
渐渐地,她觉得呼吸越发困难,可那一句句如诅咒般的话语却生生地拉着她,不让她呼吸。她感到意识越来越模糊,几乎快要昏死过去。
就在她拼死挣扎时,一只手将她从深渊里拉了出来。
“小姐!”
她惊喜地抬起头,仿佛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然而——那不过是泡影。
站在她面前的,是刚才那个小丫环。
“哦,是你。”她浸在水中,脸上的惊喜稍纵即逝。
小丫环吓得脸色发白,慌忙道:“小姐,你怎么了?”
“没事,”苏慕蓝摇摇头,轻笑,“我洗把脸。”
丫环显然是不信服,开始絮絮叨叨:“小姐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自……”
说到一半,她忽然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呸呸呸!小姐的大喜之日,不可以说这些话!”
苏慕蓝没有理会她,只道:“我洗好了,扶我出来吧。”
丫环应声扶她出来,擦干了她的身体,给她换上了大红色的嫁衣。
浓妆艳抹,秀丽端庄,镜中的她是如此美丽。她望着那个美丽的新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是她自己。
十八岁,嫁入临安,白云山庄未来的庄主夫人。
这才是属于她的人生,这才是她应该走的路。
但是——不对。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她猛地摇了摇头,挣脱开丫环给她戴上的凤冠。
不对。
***
寒山堡的前厅内,苏世英正坐在大厅正中。
大厅里放着一排排的聘礼,一直延伸到门外。在中年人的面前,一个年轻男子正恭敬地向他行礼:“见过苏世伯。”
年轻男子大约二十出头,相貌端正,挺拔高俊。
“好,好。”苏世英笑得合不拢嘴,赶忙招待这个年轻男子,“二公子坐。”
白麟应声坐下,只听对方道:“没想到二公子会亲自前来,有失远迎了。”
“江湖中人,不讲那些繁文礼节。”白麟答道,“而且,晚辈此次前来,也是有要事与苏世伯商量。”
“是何事?”
他迟疑了片刻,苏世英会意地将下人支开,这才道出了实情:“魔教时隔多年,似乎又有动向。”
“魔教”这个名字,仅是一个通称。其真面目,乃西域“白夜宫”。
白夜宫由西域传入,自创立起,吸纳无数江湖奇才,行事诡异,手段毒辣。在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苏世英一惊,“怎说?”
“十二年前的千城阁一案,牵扯江湖数派,魔教亦得重创,从此退隐江湖。”白麟顿了顿,神色严肃,“但数月前,消息传出,有一批西域人进入中原,虽不知是否与魔教有关,但此行人之诡异,的确不可轻视。”
苏世英沉思一番,问:“二公子可知他们的目的?”
白麟摇了摇头,“现今不知。”
凝神细想,二人皆猜不通透。片刻后,他郑重道:“二公子若是有要求,我寒山堡定当相助。”
“多谢世伯。”
听罢,苏世英忽然大笑起来,对白麟说:“老夫是否应当称呼你为‘贤婿’?”
白麟也微微一笑,“……岳父大人。”
“哈哈……”苏世英乐了良久,笑声浑厚有力,“等慕蓝嫁去洛阳,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白麟刚欲回答,只见一个小丫环跌跌撞撞地从门口跑了进来。
他有些不悦,厉声道:“不是说了,谁都不能进来么?”
丫环吓得哭了出来,支支吾吾道:“老爷,小姐她……她不见了!”
“你说什么?!”苏世英脸色一变,不可置信,“她刚才不是还在房里的么?”
丫环哭哭啼啼,说话也断断续续:“刚才我不小心弄掉了凤冠,捡起来的时候小姐就跑出房间了,然后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她一个劲儿地道歉,不一会儿就泣不成声。苏世英猛击了一下桌子,桌上的茶壶被震得叮当响,他气得不停地深呼吸。
白麟见他们一个哭一个叹气,只好道:“苏世伯,也许苏小姐她只是闹脾气,我们快些找到她就好了。”
注视着白麟,他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只好深叹一口气,神色十分疲倦,“好吧,快去把她给我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