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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死去的大树 ...

  •   安灵一个人坐在屋子里,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他索性拿起水壶,灌满水后,站在院子里给盆里的花浇水。
      浇完水后,他搬了一个板凳,坐在花盆旁边,脑子里昏昏沉沉地没有思绪,一半是因为一夜没睡,一半是因为身世的打击。
      林非雅在外面咚咚咚地敲门,最后几乎要砸门而入了,安灵才惊醒过来,打开门茫然地看着他。
      林非雅一身缟素,眼睛发红,下巴上一圈胡茬,神情比安灵还有颓废萎靡。

      昨天晚上,安灵走了之后,林易心就一直陷入昏厥状态,他身体本来就不好,加上前几天的风寒,正在养病的阶段,忽然受到这种惊吓,几乎心脉尽断。
      林非雅叫来全城最好的医生给他保命。然而林易心一直紧紧地攥住他的手,林非雅知道他是想在临死前见一见林朝暮。虽然知道,但林非雅却刻意装作不知道,他想让父亲拼着这一口气活下去,他不相信一向身强力壮的父亲会因为这样匆忙地离开。
      凌晨时分,林易心带着深深的遗憾,闭上了眼睛。桌子上是大夫们熬制的一碗碗续命参汤,地上的铜盆里则是昨晚吐出的鲜血。
      屋子里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哭声,子媳儿孙们跪了满满一屋子,呜呜咽咽地哭着。管家们一边抹眼泪,一边忙着吩咐佣人准备后事。
      林非雅坐在父亲床边,连哭泣的能力都失去了。他静静地看着父亲脸,几乎到了疑惑的地步,明明几个小时之前,以前都好好的,妹妹对自己哭泣,父亲对自己亲昵的责骂。自己和朝暮在一块时,父亲总是更疼爱妹妹一些。但实际上,除了林朝暮,父亲最宠爱的人就是自己,父亲一直把自己当成接班人一样培养,自己的相貌、性格、甚至喜好都和父亲很相似。
      林非雅像是一棵从大树根部长出来的另一棵小树。一直承受着大树的庇护,然而忽然有一天大树死了。林非雅空守着枯死的树根和枝干,欲哭无泪。

      府里乱成一团,林非雅将所有事务都交给管家处理,自己茫然地走出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安灵家。
      两人呆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林非雅双目赤红,泥塑似的看着眼前一株衰败的花朵。
      安灵倒没有他那样伤心,心里更多的还是茫然。他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热,打算站起来倒杯茶,刚站起来就觉得头晕目眩,身不由己地扑倒在地上。
      他在地上趴了一会儿,脑子才有些清醒,从地上站起来。林非雅缓慢地看了他一眼,用沙哑的声音说:“别坐在这里。热。”
      安灵勉强回到屋子里,喝了一点凉水。他走到林非雅面前,对他说:“你也别这么难过,林家还有很多事等着你主持呢。”
      林非雅转过头,两大颗眼泪瞬间划过脸颊砸在地上。他轻声说:“我这种人,干脆不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好了。”
      安灵叹气。林非雅死了父亲,他也死了父亲,但是他完全不能理解林非雅的痛苦。
      “是我把爹害死的。”林非雅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轻声说:“我把你带到父亲面前,我是故意这么做的。”
      安灵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如果我不出现,他也不会死。说到底,还是因为我。”安灵说到这里,忽然想到刚认识青曦王时,自己说想寻找父母,而青曦王是极力反对的,仿佛他已预知了不详的后果。
      这就是命吧。安灵心想。

      林非雅在这里待到下午,直到家里的佣人催促他回去,他才勉强起身。这个时候他心情已经平复了很多。看了一眼门口停着的马车,他对安灵说:“你也和我回去,看他一眼吧。”
      安灵下意识后退:“不。”他觉得林非雅的要求堪称荒谬,毕竟自己可是将林易心吓死的人,现在又去灵堂,算什么事呢。
      林非雅叹气道:“今天晚上林家人都要守丧,你也是父亲的孩子,这是事实,这是你最后一次见他了,我让你去,只是不想你留下遗憾。”
      林非雅说完这句话,就自己登上马车,过了一会儿,安灵掀开车帘,一言不发地坐在他身边。

      林府里一片雪白,安灵刚下马车,就换成了素服,跟在林非雅身边,旁人以为他是小厮,也没有太在意。府里来了许多客人,林非雅要忙着接待,只好把安灵暂时安置在自己书房里。

      而在这天早上,林朝暮一早起床,就觉得胸口如剜心般疼痛。翟心暮向父母请了安后,就高高兴兴地去上学了。翟默本来打算去看一批货,然而看到妻子坐在梳妆台前眉头微蹙的样子,就暂时将生意抛到脑后,坐在她身边陪她说话。
      林朝暮喝了一点汤药,胸口的疼痛还是无法缓解,然而看到丈夫嘘寒问暖的样子,只好强作没事地说:“现在已经好多了,你忙你的事情吧。”
      翟默有些将信将疑地看着她的脸色:“真的没事了吗?”他抬手将林朝暮额前的一缕碎发撩起,笑着说:“虽然夫妻间要相敬如宾,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冲我发个脾气,撒个娇,使使小性子,这样我才明白,你心里依恋我。”
      林朝暮没有对丈夫撒娇的习惯,听了这话,就有些为难地蹙着眉头,不说话。
      翟默虽然心里有些失望,但是已经习惯这样的妻子,欠身抱了一下她,就离开了。
      林朝暮勉强吃了一点早饭,然后坐在走廊上和一群小丫鬟闲聊。花园里开着大团大团的玫瑰花。林朝暮正在思索府里的窗纱是不是都要换成薄一点的。
      一个浑身缟素的佣人一路飞跑着,穿过满院子的花朵,跪在林朝暮面前,嘴里喊了一声:“二小姐。”
      林朝暮认出他是林府的老仆,又看他的穿戴,当即站直了身体,待听清那仆人说的话,她呆了一下,语气还算平静地吩咐佣人:“备车,我要回去。”
      一旁的小丫鬟也急急忙忙地出去准备马车。林朝暮也不用人搀扶,自己转身回到屋子里,一脚踩在门槛上,她身子趔趄,一头撞在在了门框上,佣人们去扶她,她却仿佛忽然间生出了许多力气,将旁边的人都推开。她开了出嫁时带的箱子,从里面翻出做姑娘时常穿的一件杏黄色的裙子。
      她这些年虽然结婚生子,然而岁月不曾在她脸上留下苍老的痕迹,除了眉间带着一丝恬静和柔顺,她依然是当初那个活泼任性的暮暮。
      林朝暮穿上旧时的衣服,也不带家仆,直接和来时的那个佣人离开了。府上的人虽然疑惑,但是想到夫人行事一向孤僻,因此没有多问。

      此时林府的人在灵台上哭成一团,林家子孙甚多,加上过门的和未过门的妻妾,简直把灵堂的蒲团都占满了。
      院子里是请的招魂的天师,一边跳一边摇铃,十分吵闹。大门口站了一行佣人,迎接先来吊丧的客人。
      虽然全府的人都哭得十分热闹,但是林易心生前最疼爱的两个儿女却异常平静,林非雅在大厅里迎接父亲上前的好友,神情冰冷,堪称冷漠。而林朝暮上午才赶过来,只和哥哥见了一面,就回自己未出阁时的房间休息了,竟是连父亲的灵柩都不看一眼。阖府人虽然暗自腹诽,不过这兄妹俩现在权势都极大,因此没有人敢当面指责。
      林朝暮一个人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院子里的杏树已经结了青涩的果实,将枝头都压弯了。这棵树是自己刚出生的时候父亲栽种的,自己少年时期读书,也是父亲在这个院子里手把手教她的。案桌已经被收拾干净,抽屉里还放着陈旧的书信。那是自己情窦初开时,抄写诗经里的情诗给父亲,父亲虽然知她心思,却总是板着脸指出她的书法错误。后来林朝暮索性不理他了,还是林易心放低身段跟她赔不是,才将她哄好。本来是亲切温馨的父女,不知何时变成了朦胧暧昧的恋人。后来两人真的在一起,却终究躲不过世俗的压力。
      林朝暮被迫出嫁的时候,心里是恨父亲的,现在十几年过去了,这种恨一点都没有消退,她讨厌父亲一厢情愿地为她打算,讨厌他自以为是地为她安排所谓好的命运。林朝暮一直想报复父亲,想告诉他其实他做的那些都没用,她只想和他在一起,无论生死。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院子里吵吵嚷嚷,林朝暮在屋子里坐不住,索性走出去,像平常一样随处散步。可惜她眼中所见,耳中所闻,对她而言仿佛隔了一层白纸,朦朦胧胧地听不清也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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