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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下快乐(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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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破例的起得早,捧了杯热茶就走出来。
楼下的树已经长得高过我的阳台许多,繁密的枝叶即使在炎夏也把阳台荫得清凉,好像另外一个世界。花已经开过了,开的时候惊心动魄,任何人一来我家,走到阳台,不小心抬头,都会哗的一声: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的绿色中,一团团好像烟霞似的红,轻柔而热烈,哪里是花,分明是梦。我总会笑着说:“这是合欢啊。刚好衬我是不是?齐悦的合欢树。”
当然不是我的树,房东才有绝对的拥有权。所以就算我苦苦相求,他还是执意要把树砍去,因为其他房客抱怨树太大遮去了阳光。我已经习惯了,坐在小小的客厅,摊一本书,趴在沙发上看,外面再好的阳光里面也是略暗,影影绰绰,如果看的恰好是悬疑惊悚,更添趣味,而如果是本爱情小说,树叶的影子簌簌划过纸间,最觉恍惚,仿佛自己已经不是自己。
当然眼睛也就这样坏下来,不得不控制自己,只坐在台灯下才看书。可是有心事的时候,一样找本书摊开,趴在那里,沉寂到最底处,象一个海底贝壳。再没想到终于有一天连这样躲避都不可能。我叹息,一口一口的抿着茶。
电话响了,我下意识的看看表,才六点多,要不是今天特殊,我应该还在被子里呼呼大睡。是谁在这个时候来给我电话?我皱着眉头,我喜欢按部就班一成不变,特殊往往意味着不好的事情发生。我拿起电话,一把欢快的声音响起来:“齐悦齐悦,去不去远足?”“远足?”我喃喃的重复,对方兴高采烈的重复:“是啊,我们都在等你啊,就在老地方,不见不散。”她飞快的挂掉电话,大概是忙着再去通知别人。我拿着话筒站在那里,要过两分钟才想起,我根本不知道是谁给我打电话。老地方?哪里是老地方啊,对我,只有公司,楼下的饭馆,常去的超市才是老地方。“打错电话了。”我很肯定的对自己说。
我回到房间里梳洗然后换衣服,在衣橱里找来找去,翻到一件多年未穿的浅灰色紧身外套,刚好可以配我同色的牛仔裤,又找到一条深玫瑰红的长围巾。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认不出来了啊,原来你是这个样子的。”我去上班,走到阳光下,低头看了看,发现那条围巾上还隐隐闪着细碎的亮光,不仔细看不容易察觉。真是条美丽的围巾,我低着头看,突然就撞到了人。“哎呀,齐小姐,对不起。”我抬头,原来是房东。因为合欢树的缘故,我还对他有芥蒂,所以也不道歉,只是略点了点头,他却笑眯眯的说:“周末不多休息休息,这么早就出门啊?”我呆在当地,该死,居然是周末。难得我起这么早,不担心会迟道。
我有些沮丧,手放到口袋里,垂头丧气的准备回去,指尖却好像碰到了什么,掏出来一看,是张纸条,上面写着:远足集合地点,天下快乐居,××路××号。我盯住纸条很久,又放到口袋里,开始向纸条上的地点走去。
“天下快乐居。根本没有这个地方啊。”我找到地方,却只看到一家时装店。我四处张望,也没有看见有年轻人聚在一起打算远足的,实际上是,街上冷冷清清的根本没有人。我想掏出纸条再确认一次,可是,口袋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这是怎么回事?”我喃喃的问自己。突然有一道闪电划过脑海,我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可是心里却在一次一次的呼喊:“我又犯病了。我完了。”我慢慢的蹲下身子,眼泪温热的顺着脸颊落下,我甚至听见它们碎在地上的声音。“你不要紧吧?”有个人问我,一双非常有力的手伸过来扶住我。我抬头看,原来是讨厌的房东。“你怎么会来?”我连哭也忘记了,紧惕的看着他。“你把钱包掉在大门口,我只好一路走过来找你。喏,你这个人,忘性真的很大也很粗心啊。”他蹲下去拣起什么,递给我。
是那张纸条。
我呆呆的看着纸条,苦笑出来:“就算纸条在,但是真的没有这个天下快乐居啊。”他看了看我:“你以前没有来过吗?”我摇头。“那个时候,天下快乐居在这里可是很流行的地方啊,年轻人都爱聚集在这里喝咖啡交朋友。”我愣住:“那现在呢?”“关了。”他无所谓的耸肩。我狠狠的盯着他,他已经是那种温和的有些圆滑的中年老头,当然不关心年轻人的事情,更不会去远足。他迎上我的眼神,眨了眨眼睛:“回去吧。不要在这里用这个表情看着人。”“为什么关了?”我还不死心,他却反问我:“你怎么想问这个?你这个闷蛋天天孵在家里为什么会想起一间八百年前的咖啡厅?”我老实的回答:“有人约我去远足啊。”这次换他愣了,然后哈哈的笑出来:“你也会远足吗?”我摇摇头:“也许她说的老地方根本不是这里。”说着开始往回走。他跟上来:“时间定了。”“啊?”我困惑的看他一眼。“下周四工人来砍树。”我哦了一声。
“你怎么好像不义愤填膺了?”他问我。我却问他:“为什么关了,告诉我啊。”他一下就沉默了。我停下脚步:“我想知道。”我想我固执起来是个很可怕的女人,因为他看了我半晌终于还是回答我:“因为开咖啡店的女孩死了。”我觉得从脚趾尖处有股凉气缓缓上升,一直到脸颊,冻得几乎话都好像不会说了。要很艰难我才能问他:“我是不是住在佳春路124号,门牌是五的那间屋子?”他看着我,拉着我的胳膊:“来,我带你回去。你是住在那里。”
要到我的手亲自触摸到沙发,我才能确定我记忆里的这个叫做家的地方是真实的。房东大概看我不住的四处触摸,非常惶惑的样子,所以坐到我对面:“齐悦你该多睡会。你神思恍惚的样子可真难看。”我瞧着他,个子高高的,很瘦,完全是个成熟的,普通的男人,没有以往觉得的那么面目狰狞。
我问:“我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难道就靠收租度日?”
“我?我写书卖。”我狐疑的看着他,他突然咧开嘴:“你是不是以为写书的人都是艺术家那样的?我写的是一些计算机方面的书。”
我顿时释然:“原来你不是侦探小说家啊。”
他好笑的看着我:“为什么我要是?”
“因为这样你就会感兴趣跟我一起工作。”
“工作?”
“我想调查一些事情。”
“比如?”
“比如开天下快乐居的女孩为什么会突然死掉?”
“生老病死不是很正常的吗?”
“可是,我觉得我还有个约会在那里啊。”
“就是远足?你是在家里太闷了,我可以帮你找几个朋友来下午一起出去散心,烧烤游泳远足都可以。”
我用力的摇头:“不是的,我有感觉,我需要知道为什么天下快乐居不在了。”
他叹口气:“好吧,我最近也很闲,可以陪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