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扩张年代》中子星

2、02 伦恩斯制甲师

　　空角号战舰总共分为四层，顶层是休息娱乐和人员居住区，做星盗这个行当，人多势众一向是最基本的要求，因此弧线形的顶舱甚至没有多少空余。二层甲板前端包括舰桥和观测室等在内，组成了指挥控制中心，而中部和尾部则是训练对战区。三层甲板包括战机机库和维修改装以及医疗实验区域等，好在这是个以机甲战斗为主的时代，控甲师的机甲空间纽解决了大部分的装备存放问题。而底舱的一大半都是星盗舰不得不重视的等离子体引擎系统，再加上舰尾的武器吊舱，就是这个气势恢宏的星盗战舰空角号的基本结构。

　　赫埃尔和卡维从底舱上了一层甲板，又乘牵引机穿过戒备森严的机库和白光刺眼的医疗实验区，最终到达了他们的目的地——甲板最前端的机甲维修改装区，俗称金属垃圾场的地方。

　　卡维小心翼翼地环视着四周的环境，这里充斥着一股机油味，甲板上到处堆着金属废料和滚倒在地却依旧凛然不可侵犯的密封罐。矮小的清洁机器人忙碌得快要陷入死循环崩溃状态，驳杂的机器音嘀嘀地小声响着，纤细的金属机械臂挥舞得让人眼花缭乱。

　　这时候一个人从旁边的舱门里冲了出来，拎起可怜巴巴的小机器人晃得稀里哗啦乱响：“啊——你这块该死的废铁，又把我堆在门外的材料给收起来了！说，你收哪了，老子从C35找到E28，你他妈的到底给放哪了？”

　　小清洁机器人虽然看似受到了非人的虐待，但是很显然，作为一架机器，这点轻微的摇晃当然不可能让它短路。所以它很尽职尽责地清晰回答：“报告长官，液态金属合成材料放在B区仓库，你不可能在C至E区找到它。”

　　施暴之人终于忿忿地停手：“你应该早就来告诉我！”

　　小机器人回答：“是，长官！”

　　“是个屁啊是！你每次都回答‘是’！”先前那人愤怒地大吼。

　　“伦恩斯。”赫埃尔咳嗽了一声。

　　那人终于注意到旁边已经有人到来。卡维这才看清楚伦恩斯的模样，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基本就算面部特征，只能从眼角的皱纹以及说话的声音看出这人年纪已经不小，甚至可以说是已经开始苍老。

　　并且很显然，脾气暴躁。

　　卡维突然感到心下惴惴，赫埃尔既然带他来到这里，恐怕这就是他在战舰上的位置了——可怜他还一门心思想做个控甲师。小男孩眼珠滴溜溜一转，微微低下头，做出乖顺听话的模样来。不管怎么说，先给长官留个好印象。

　　伦恩斯对赫埃尔瞪起牛眼：“又坏了？你不是前几天刚送修一次……”

　　赫埃尔赶紧摆手，试图摆脱破坏王的罪名：“我可不是来维护机甲的，我是来送人的。瞧，兵团长给你找了个小打杂，以后你就多了一个摆布对象了。我说，放过鲍勃一马吧，就算你能修，它也没法再多坏几次了。”他面不改色地把责任都推到加本瑞安身上，并且成功推翻了之前在小男孩面前建立的亲切和蔼印象，轻松地把卡维往火坑的方向推了一把。

　　清洁小机器人鲍勃电子眼里红光闪烁，显然从声音和外貌特征等信息获取了来者身份。于是被伦恩斯倒提在空中的小机器人毫不犹豫地把金属棍机械臂举到与滚圆头部平齐的位置，刻板而庄重地说：“谢谢，长官。”

　　伦恩斯反手把鲍勃摔在地上：“谢你个光路板！再不去打扫我拆了你！”

　　卡维想象了一下自己被倒提起来狠狠摇晃又摔碎成零件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悄悄往赫埃尔的阴影里缩了缩。

　　没想到这时候副官正好回头找他，状似回忆地想了想：“你叫什么来着……卡恩？过来，以后你就负责伦恩斯制甲师的生活起居和一切需求。啊对了，提醒你一句，伦恩斯先生很喜欢骂人，不过有时候也会打人调剂一下。”

　　卡维欲哭无泪，小声地纠正：“我叫卡维，不叫卡恩。”

　　副官正气凛然地点头：“对对，卡维。”

　　这时候鲍勃终于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爬起来，部件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小机器人对着伦恩斯一敬礼：“是，长官！”

　　伦恩斯：“快滚！”

　　卡维赶紧又缩了缩脖子。

　　伦恩斯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着卡维，从小男孩乱糟糟的细软发丝，到营养不良的瘦弱躯体上破布一样的衣服，最终冷冷地看了赫埃尔一眼：“我不相信这回这个也是人质，还是说咱们空角号改行捡垃圾了？”

　　卡维搓着衣角可怜兮兮地看了伦恩斯一眼，被制甲师冷硬的目光吓得又低下了头。

　　赫埃尔笑了笑：“这孩子想要个上舰的机会。”

　　“把机会浪费给一只殖民地来的小弱鸡？现在做星盗都这么大方？”伦恩斯不屑地说。

　　“得了伦恩斯，大不了你把他从废料排弃口扔出去，我保证没有半个人跟你追究这件事。”赫埃尔微笑地看了一眼卡维。男孩仍旧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他话音还未落，战术员的声音突然从舰上的扬声器里传出来，听起来好像与交代战术指令的时候略有不同，似乎带着一丝窘迫：“请赫埃尔执行官立刻到舰桥上来，重复，请赫埃尔执行官立刻到舰桥上来。”

　　赫埃尔的表情顿时变得复杂微妙。伦恩斯嘲笑而同情地看着他：“你又被舰长大广播了……再不过去可小心了。”

　　副官无奈地叹了口气，揉一揉卡维的头发，从嗡嗡清扫中的鲍勃身边走过，上了最近的一架牵引机。

　　随着机械起动的声音骤然响起又逐渐消失，卡维微微抬眼注视着赫埃尔离去，有些怅然若失地回转头，才发现伦恩斯已经不见了。

　　卡维大惊失色，又不敢到处乱闯，左思右想只好小心翼翼地找上鲍勃：“嘿，小家伙，你知道伦恩斯长官去哪了吗？”

　　小机器人立刻启动电子眼转向卡维，红光交错开始扫描，几秒钟后准确地一拖把杵到男孩脸上：“未认证生命体，请求归类处理。”

　　卡维：“……”

　　污水从男孩脸上的拖把缓缓流进衣领，留下几道黑漆漆的痕迹。

　　终于，在鲍勃的呼唤下，伦恩斯黑着脸出来“归类处理”卡维。男孩赶紧用袖子在脸上抹了两把，带着一脸销魂的污渍试图立正。

　　伦恩斯冷眼瞧着他：“你就是站成一块钢筋，在我这也没用。进来搬东西。”

　　于是卡维紧跟在他身后，第一次进了战舰空角号上的机甲维修改装室。

　　“这个，看好了，就是你的储物柜。”伦恩斯把卡维带到维改室边上的一个小杂物间里，冲着有些歪曲的高大铁皮柜子踹了一脚，整个房间里的灰尘都簌簌地往下掉。“床在那边，钥匙卡待会儿给你，丢了你就睡走廊。晚上给我看好维改室的设备，要是让门外的那个小废铁把老子的东西偷走整理进仓库，你就给老子小心点，懂吗？”

　　卡维忙不迭地点头，挺胸说：“明白，长官！我一定会看好舰上的东西！”

　　伦恩斯看他一眼：“我说的是我的东西——老子的，懂吗？所有维修改装设备，在这个舰上都是老子的。再说你是来替老子打杂的，你又不是星盗。”

　　男孩黑色的眼珠里涌现出几分委屈，但很快又消失了，依旧大声回答：“是，长官。”

　　伦恩斯点点头，说：“看够了就赶紧出来干活，老子这里忙得要命，居然还得带着小鬼参观床铺。”

　　卡维一声不吭，乖顺地跟在伦恩斯身后等候吩咐。

　　维改室是一个相当大的舱室，四周呈辐射状分布着数个房间，除了一号门通往下半层的材料仓库，其它的都在门口贴着“资料重地，闲人免入”的字样。

　　但是卡维发誓他在五号内舱里只看见了一架巨大的烤面包机，功能丰富齐全，整个房间里飘散着一股浓郁诱人的香味，他花了很大的意志力才能没试着鼓捣一下这架机器。

　　至少也要等伦恩斯不在的时候。卡维揉着刚被踹了一脚的屁股想。他手脚麻利地把传送带上的食物和饮品在餐盘里摆好，端到对着一幅设计图冥思苦想的伦恩斯面前。

　　“长官。”卡维出声提醒。

　　伦恩斯带着恍惚的神情慢慢转头，盯着卡维看了半天，突然耸耸鼻子闻了一下空气中的味道。卡维没有得到指示，只得小心翼翼地端着餐盘。

　　“你身上的味道把我的早餐毁成了比废料渣还难闻的东西，赶紧脱了这件抹布。”

　　卡维：“……”明明维改室里只有刺鼻的机油味，顶多再加上调配液偶尔散发出的千奇百怪的味道。

　　“赶紧倒掉。”伦恩斯不耐烦地说，“洗干净了再出现在老子面前，用钥匙卡去配给部要一身衣服换上，把你身上的这块破抹布赶、紧、扔、到、太、空、里。”

　　卡维端着餐盘往回走，进了舱室的门才停住。他回过头，隔着舱门望向伦恩斯的方向，过了一会儿才放下餐盘。男孩低头盯着餐盘，咽了咽口水，终于忍不住将手伸向散发着诱人气味的早餐。

　　维改室内，胡子拉碴的制甲师朝着男孩离去的方向瞪了一眼，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音量嘀咕了一句：“真是他妈的……老子也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