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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3.家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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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公主的婚事转眼成了燕宫中一大新鲜事,自永宁公主和亲南淮正式定下之后,连一向与卫悠不睦的贤妃亦不落人后地赶来向她贺喜。
或是自己的女儿即将如愿下降威远将军,贤妃的眉梢眼底如沐春风,并极力夸赞永宁未来的驸马如何优秀:“这几日宫里都在传淮王亲身入燕,求缔婚约。如此诚意,实在令人羡慕。想那淮王容止俊雅,气度矜贵不凡,几年时间便将淮国治理得一派繁荣,就快要与咱们燕国鼎足而立了。永宁真好福气!”
卫悠闻言并无女儿家的娇羞之色,神态平静,放下手中的书卷,淡然看了看贤妃,又继续翻着书,直到贤妃觉得面上讪讪的没有意思,方才将目光移到贤妃脸上,微微含笑:“多谢吉言。”
她的声音柔软,恍似慵懒的明艳阳光,贤妃却不觉温暖,心下微感薄寒,丝毫没有了想象中的愉悦,寒喧几句后,怏怏离去。
素心看不过,不解地问:“公主,贤妃娘娘分明是来炫耀的呀,你怎能甘心?”
她双眉浅颦,唇际遗下一缕若有似无的无奈,语气平静:“不甘心又能如何。”
素心不禁更为沮丧:“您已经认命了。”
她摇头,“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可仅凭我一人,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到的。有时守弱并不代表示弱。”
“既然要守弱,那您为何……为何……”
“为何不改改脾气?为何不忍一时风平浪静?”见素心连连点头,她便抿嘴一笑,漫不经心地道:“有句古话说得不错:‘水至清则无鱼。’搅浑看似澄静无瑕的池水,让鱼儿摒弃一切顾忌,以旁若无人的姿态游出来,不好么?”
素心似懂非懂,眉间愁绪依旧。
她亦不多作解释,往后的日子仍旧我行我素。
每日清晨,她执拗地前往父皇寝宫探视病情,虽为内待阻止,她依然拂开内侍闯入,内侍碍于赵王与她亲厚,便只让她在外室稍做停留,她便只能透过层层深色纱幕遥望父皇。
厚密的纱帘将这间寝宫遮掩得幽暗清冷,榻上的卫恒双目紧闭,由于连日未见阳光,面目似乎有些病态的苍白。
她强忍泪水,斥责:“为何不将帘子拉开?”
内侍们面面相觑,只有一个胆大的回答:“太子殿下有命,奴才不敢违逆。”
她强忍泪水,狠咬下唇,指着其中一人,喝道:“你,去将帘子拉开,我父皇需要阳光。”
那人为她气势所迫,只得依命而行。自然,晚些时分太子便如她所料前来训斥。她冷笑一声,反驳:“太子殿下请自审,所行之举是否真无愧于心。”
卫贤身子略略一僵,脸色猝变,“小悠,我待你不薄,为何处处与我为敌?”然后便盛怒离开。
此后,除了赵王,再无其他皇族中人与她显得亲密。
昔年有众星捧月之势的永宁公主似乎就此沉寂下来,卫逸间或理政闲时会约她在马球场上游戏一番。
卫悠马上的身姿极是优美,每每侧身挥杆击球,那揉和了几分英气的美态总引观者大声喝彩,而她则明眸如波,顾盼四周,萦于唇边的青春气息恣意飞扬,瞬间光芒闪动。
她一球击进,卫逸便策马上前,交谈几句后,两人相视而笑。
只是谁也听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
日子一天天过去,永宁公主即将与南淮和亲的喜讯渐渐为民众所接受,沉郁多时的燕都城也因此有了几分喜色。
一个暖风和熙的下午,她在梨园与卫琳偶然相遇,众姬借机窥视,好一一印证那漫天的绯色传言,从中获得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二人倒也不介意各色不怀好意的目光,神态如常,面上照旧淡淡的。有宫妇以为这两位公主会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只盼闹起来好从中调解。谁料这二人略作礼貌性问候,便各自散开,众人深感意外。
擦肩而过时,卫琳忽然低低道:“姐姐很气我吧?”
“有人想我生气,我偏偏不气。”卫悠目光并不回顾,声音细不可闻,但那神气却从容不迫。
卫琳“哦”了一声,轻笑:“言不由衷。”
她展颜,“或许,将是你恨我。”
“或许。”卫琳亦认同,眼睛愈见黑亮。
谣言不攻自破,期待好戏登场的人固然觉得索然无味,连太子妃问梅闻报后亦大感不可思议。
当永宁城百姓翘首以待时,淮王楚灏终于叩响了燕都的宫门。
那日霞光正盛,卫贤备好了骏马华车,命去丞相前往驿馆迎接淮王入宫,他则与卫逸率群臣在北门等候。
远远的,车顶的彩羽飘舞,年轻俊美的楚灏身着玄色冕服,上有暗紫色丝织的精美饰纹,一派矜贵之气,他端坐于车上,平和地向两侧围观的百姓微笑致意,肃穆而端雅的神情与那无瑕的亲和,在燕民眼中看来与神砥一般,只是那眉宇间隐约的贵气提醒着观者,看似咫尺之间的距离其实可望而不可即。
待入北门,楚灏含笑停驻,再一次踏足了燕宫最为巍峨宏大,开阔无边的凤凰台,只是与往昔悄然无声相较,此番风光无限。
太子迎上前,与他并肩而行,迈进殿内,亲引淮王入上座,卫贤则在主座坐定,赵王陪坐,余下臣子按次序就坐。
刚刚坐定,便见太子妃仲孙问梅盛装踏来,卫贤甚喜,牵她伴着自己坐下。
问梅一双美丽的眼睛不经意间越过丈夫瞟向楚灏,两人目光乍一相遇,他的嘴角便牵起了一丝冷淡。
她垂眸,神色安详。倾刻,柔柔笑道:“妾身迟来,淮王切莫见怪。”
楚灏朗声大笑,“岂敢。”目光一闪,问道:“为何不见永宁公主?”
卫贤侧首向司仪询问,见其面有难色,便轻声道:“公主不来,你便自行领罪吧。”
那司仪苍白着脸退下,卫逸忽道:“还是我去吧。”言罢不等卫贤同意,便离座而去。
不多时,他果然牵着卫悠前来。
在楚灏的惊叹中,她端然立于殿外,一身色泽明亮的紫红色的缎质罗裙,外覆一层薄如蝉翼银丝织就的烟罗轻纱,顺势流下,柔曳于地面,与光洁如玉的石面相衬生辉,只是此种光芒与她那无瑕的容色相较,居然显得毫无灵气。
卫逸揩着她的手,从容踏入。她盈盈行来,鬓间斜插的紫色水晶钏与耳垂上闪动的鉓物同时发出夺目的光彩,淡化了她脸庞上的冷冷素色。
她安之若素的神态令楚灏略为诧异,本以为她会怒目而视,岂知却异常淡定,于是隐隐觉得自己应该仔细琢磨一下她的心思。
问梅冷眼旁观,见他的眼中似只有卫悠的影子,不觉涩然,心间似乎泛起一丝浅浅苦意,但她丝毫不容情绪外泄,保持着惯常的姿态。
卫逸将她的反应尽收眼里,心底涌起一阵莫明的愉悦,忍不住咳了一声,撩袍入座。随着卫悠在太子面前行礼完毕,便坐入赵王下首。于是,鼓乐齐鸣,宫人献舞,家宴开始。
“淮王亲临燕国结亲,这是关系两国友好邦交的大事,只可惜父皇抱病休养,不便迎接贵宾,淮王见谅!”卫贤起身,面向楚灏举杯。
楚灏报以微笑,饮下美酒,道:“从今日起,燕淮两国便是姻亲,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燕王陛下染恙,自当静养。殿下如此厚礼,我岂会再有微言。”然后凝视卫悠美丽的侧面,含笑不语。
卫悠微抿唇角,目光始终不与他接触。但他坚持,她便忍气抬眸,正好对上他的眼睛,真是幽深如潭,但是此刻他的眼里却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温柔,甚至有一丝寂寥,还有几分连她都说不清的微妙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