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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1.魅夜 ...


  •     一间僻静小屋宛若一位退尽芳华的美人,落在大燕皇宫的一角,除了漫天雨声,也算静谧,卫逸的脚步声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入门后,他意态闲雅在坐在一张椅上,目光转向缩在一角的女子,只见她低垂着头,连眼睛都不敢抬一下,失去血色的嘴唇轻轻颤抖,仿佛经历了一场骇人的大病,整个人都虚脱了。
        卫逸微微笑了,“你过来。”
        秀兰全身不断颤抖着,缩手缩脚地靠过来,想是怕极了。
        他伸手轻轻抬起她小巧的下巴,注视着这张秀丽可人却稚气未脱的脸庞,不是不怜惜的。
        “别怕,你知道,此事已惊动了朝野上下,陛下既然选择在宫内询问此事,那就是要为皇家保住一丝体面,但,这并不意味着能同时保住一个小小宫女的性命。我那仁厚的皇兄将此事延误了两日,陛下盛怒,再没耐性等下去,今晚,我无论如何也得给父皇一个交待!”
        正说着,福公公忽至门外,大声向赵王问安之后便撩袍进来,身后还跟有两个高大的内侍,一抬眼见到了卫逸,又连忙行礼,笑容可掬。
        “殿下问出点什么了么?”
        卫逸淡淡一笑,对福公公点头道:“公公,深夜前来,可是传旨?”
        “老奴无旨可传。”福公公呵呵笑道:“翠微宫的宫女刚才跑来告诉老奴,朝阳公主已是两天水米不沾了,她急得什么似的,偏偏陛下听见了,立即着老奴前来听候殿下差遣,以期早些平复风波。殿下是知晓的,过些日子朝廷多半便要北上用兵了,威远候乃是领军的不二人选,在这节骨眼儿上关于药酒的传闻四散,怕是军心不稳呀。”
        “所以,公公便来墩促我了?”
        福公公听出赵王这话隐有不悦,便笑吟吟地道:“若陛下推测不差,想必殿下应该在今晚了结此事。”
        卫逸闻言一怔,心底隐隐生出一丝自嘲。“父皇到是对我很有信心。”
        “是呀,陛下对您抱有超乎寻常的期望。”福公公随着他的眼光看到了秀兰,语调骤然变冷,道:“你这丫头趁早招了吧,免得皮肉受苦。”
        卫逸望着福公公微笑不语,眼角余光却瞟向伏在地上的秀兰,“崔太医说大将军在校场饮下的酒中含有一种迷药,虽不能致人死地,却能令人服食后暂时失去动弹的力气,过量便会伤身。这酒是公主送去的,你是公主的贴身侍女,怎会推说不知情?”
        秀兰吓得全身发抖,一句话不敢说,只是用乞怜的眼神望着转瞬变得冷漠无情的赵王,“殿下,求你饶了奴婢吧,奴婢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那有胆子过问公主的事情,奴婢是真不知情。”
        “公公,你是内宫总管,奴婢连主子的事情都不上心,问什么都推说不知,这该领什么罪?或者她只听你的,要不,你问问吧。”卫逸微微一笑.
      由福公公出面,方合他意。
        “殿下折杀老奴了,连殿下都问不出来的事情,老奴又有何能耐。这丫头即便不知,责罚还是一定要的,否则奴才们做起事来个个都心不在焉,一问摇头三不知,那还得了。”福公公转目对着身后的内侍,沉声问:“这丫头该领何罪啊?”
        那俩内侍对望一眼,这倒叫下人犯了难,说轻了这主子不依,说重了日后有个变故,他们也要担干系,毕竟,秀兰还是朝阳公主的贴身侍女。心里一急,倒憋出一个主意,答道:“应该廷杖!”
        廷杖,可轻可重的处置倒正中卫逸的下怀,当即挥手说道:“也罢,就按你说的办,先杖责三十!”
        那两名内侍对望一眼,各抓住秀兰一条手臂,即刻将她按于地面。
        忽然,秀兰一反怯懦的秉性,用尽全力挣脱开两人的钳制,猝然扑倒在卫逸的脚边,大声哽咽道:“奴婢一定如实禀告,求您饶了奴婢。”说着面色哀戚地伏身在地,用力磕起头来,那一滴滴泪水便尽数落在地面,浸出一圈圈悲伤的痕迹。
        卫逸漠然扫视着眼前柔弱无依的女子,对那点点泪珠迹视若无睹,英挺的剑眉微微上挑,其间逸出一抹极浅极冷的嘲弄。
        两名内侍松开手,秀兰顿时跌坐于地面。她垂首拭泪道:“药是奴婢倒入酒中的,可这是公主亲口吩咐的呀,秀兰不过是小小的一名宫女,只能听命行事,公主当时也没说原由,只是让准备一壶桃花酒,后来又给奴婢一个小小的纸包,命将纸包内的药粉倒入酒中,奴婢根本不知道酒是要给大将军喝的。”
        “朝阳公主怎会有这种莫明其妙的迷药?”福公公厉声喝道。
        秀兰一凛,眼中闪过一丝迟疑,眼珠跟着转了转,很快便又恢复了片刻前的惊恐之色,不住以头碰地,转向卫逸泣道:“殿下,这个奴婢实在不知啊,求你相信奴婢,奴婢只是听命行事。”
        “哦。”卫逸轻挑长眉,淡笑道:“这可是公公在责问你啊,为何求我?”
        两个掌刑内侍鉴貌辨色,均已知晓赵王心意,不待吩咐,便将秀兰拖到门外台阶下,再次按在冰冷的地上,其中一人飞快跑去取板子。
        “殿下,可要亲自监刑?”福公公含笑问道。
        “不必了。”卫逸向他淡淡一笑,撩袍坐下,随手端起桌上的茶盞,就唇轻轻啜了一口,细细品味。
        福公公不敢越礼就坐,只候在一旁,不着痕迹地细察赵王面上的每一分细微变化,偏偏他目不斜视,气定神闲,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这般沉着委实令人叹服。
        忽然,秀兰的呼痛的声音倏响起,又尖又厉,与铺天盖地的颗颗愁雨相互呼应,在场之人闻后无不觉得揪心。
        “三,四,五,六......。”站在一侧报数的内侍故意拖长了音调,念得一板一眼,抑扬顿挫,想是欲掩住那一声声泣血的惨叫。
        “殿下......。”福公公听得心下恻然,嘴里懦动了两下,“是不是再问问?或许那丫头真是不知内情。”
        岂知卫逸连眉头都不曾牵动一下,平静得可怕。“公公心软了?还是公公忽略了那丫头眼中一闪而过的狡诈?”
        “不,不,老奴是老眼昏花,既然殿下看得真真切切,老奴也不敢存有妇人之仁。”
        没数到一半,已打得秀兰皮开肉绽,冰凉的雨水瞬间冲尽了汨汨而出的深色液体,随着身体的轮廓淋漓地滑下,天色如墨,那触目惊心的深赤色不知是染红了地面,还是溅上了两人的衣角。
        秀兰终于在剧痛中顿悟,暗忖今晚若是不给赵王一个满意的答案,他便要置自己于死地,但若是吐露实情,自己是不必说了,家人也必定遭遇灭顶之灾,两相权衡,她忍不住尖声惨笑起来:“殿下,你好狠的心呐!今晚你就是打死奴婢,奴婢也什么都也不会说,什么都不敢说......啊。”
        又是结实的一板砸下来,她咯出一口血,欲说的话就此中断。
        卫逸漂亮的唇角微向上扬,明显对秀兰的坚持感到不悦。
        “好大胆的奴才,竟敢口出狂言,犯上不敬。给我打,给我重重的打。”秀兰最后那一句话令福公公听得心惊肉跳,此刻他才慢慢定下神来揣测:想必是秀兰知晓了某种惊人的内情,一旦泄露,其结果必定惨不堪言,宫中奴婢要讨得主子欢心并不容易,这秀兰必是个聪明女子,但纵然长袖善舞,亦始终孤立无援,是以她宁死不肯吐露实情。
        那么,这内情怕不仅是校场上朝阳公主惹下的风波那样简单了。
        想到这里,他素来刚硬老练的的心也不由抖了一下,不经意打个寒噤,于是转头向赵王看去。
        卫逸眉头一蹙,摆手制止了内侍,缓步移向殿外,森然道:“秀兰,你是聪明人,应该懂得权衡轻重,那让你不敢吐露实情之人能做到的事情,相信我也能做到。”
        秀兰本已合上双眼,闻听此言,浑身一颤,慢慢张开了眼睛,直直逼视着他的脸,爆发出一声可怕的尖叫,也不知从那里来的力气,迅捷无比地推开内侍,跌跌撞撞的沿着长径快速奔跑,嘴里喃喃自语:“我没说,什么都说,娘!放了我娘……”
        “轰”的一声巨响,闷雷自天边炸开。
        卫逸紧盯着秀兰的身影,狭长美丽的眼睛突然掠过一丝幽冷,福公公仿佛感觉到了,吓得他打个寒噤,身体起了一阵可怕的战栗。卫逸好像丝毫不知自己在黑暗中沉默不语的姿态已令身边之人感到不安,反而唇角上牵,淡淡一笑,命道:“我要活的。”
        “是。”内侍不敢怠慢,飞快追去,转瞬便消失在雨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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